第一章当年雨
天元三年，齐地下了一场血雨。
雨水滴滴答答，打湿了齐候府门前的灯笼。
周围的街道交错纵横。漆黑的巷口涌出一队队黑甲铁戈的兵士，将齐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齐侯府内，一切安宁若昔。稍向内点的庭院中，还能听得见妇人的呓语。
这里有着太久的安宁。
所以，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宁，全然没有发现外面一点也不平静的气氛。
一骑驶来，傲然停在齐侯府中门口。
雨水敲打在漆黑的盔甲上，更使之泛出一股凛厉的寒光。
一名军官出列，重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吼道：“报！将军！黑羽军五百人集合完毕!听候您的指令！”
黑甲将军吕伟扫视了这支黑压压的军队，神色平静而不怒自威。
“我等奉陛下旨意，请教齐府余孽，诛杀叛贼，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黑甲将军振臂握拳，呼喊声即刻停息，而后一丝嘶哑而又充斥着杀意的声波传遍了长街的每个角落。
“杀——”
..
..
南宫城外，刀光剑影。
一白衣剑客的身旁不停地闪现着幽蓝色的剑气，每一道剑气闪过，都将带走一颗人头。
而白衣剑客的白衣，也被染成了血衣。
白衣剑客势如破竹，殷虹的鲜血，流遍了一大块草坪。
围攻之人死了七七八八，眼看血衣剑客就将杀出重围。
忽然，一个彪形大汉挥锤而来，锤带起罡风，立刻便遏制住了血衣剑客的身形。
血衣剑客一个后跃，便蹭蹭蹭退出去十五六步。
“朱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南宫大人对你有再造之恩，你竟然恩将仇报！”血衣剑客瞠目怒斥道。
“呵呵，恩将仇报？当年南宫信杀我父母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哈哈，老子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今天，就让我来斩草除根！沐风雨，老子敬你是条好汉，把南宫信的龟儿子交出来，我放你走！”
血衣剑客横剑于胸，怒吼一声：“做梦！”便一剑刺出。这一剑所含的威势，竟似要把天给捅破。
彪形大汉亦是察觉到了这一剑所含的凶险，硕大的身躯竟急速的开始躲避。
但，他再快，也比不上这一剑快。
因为这一剑，很快，快到不是以他的境界能够抵御的了的。
所以，这一剑，依旧刺到了他的胸前，刺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的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从大汉的口中喷了出来。
“你..竟然..入了络天境”大汉艰难地说道。
血衣剑客沉默不语，只以粗重的喘息作为回应。
大汉嘴里涌出更多的鲜血，轰然倒地。
荒凉的草地上，只余了血衣剑客一人。
他将剑插入土中，强撑着不倒下。
这是他最强的一剑，但同时也耗尽了他全部的真元，如果那大汉能活下来，那么死的一定会是他。
但是那只是如果，在如此一剑下，那人不可能活下来。
血衣剑客回了口气，开始一步步艰难的前行。
他的背上有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一个酣睡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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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好，风景如画，白水绕了姑苏城。
姑苏城外村落不少，在城墙上远眺，可以看到许多的炊烟。
虽然水乡人骨子里应当更多些柔弱气，可到底对刀光剑影的江湖还是多少有几分向往的。
所以，就有了那么几个说书人。自己没有闯荡江湖的胆量，就只好从说书人的嘴里憧憬一下。
此时，王家庄里，就有一个说书人。
只是，到了这位倪先生嘴里，这江湖的味道可不怎么好闻..
“想当年，我白炎王朝还未一统之时，那世道，可是乱的很，官逼民反，盗贼横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路旁死人，骨头，一堆一堆的，散发着恶臭。”
旁边一个小孩幽怨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有些恼怒地道：“倪先生！讲正书！”
倪先生咽了口唾沫，白了那多事的小孩一眼，捋了捋山羊胡子，继续说书。
“那次，我一人孤身赴长平。赶路赶得急，便错过了宿夜之地，只好硬着头皮赶夜路。”
说到这，倪老头特地顿了一顿。
“结果，到底遇上一群强盗！”
旁边围着的孩童听到此处，皆是浑身一震。倪先生见此状，则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伙强盗，手执着十几根火把，再加上一把把朴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们个个面目狰狞，身材高大魁梧，壮硕如牛，一看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倒也不含糊，提刀就朝我一通乱砍，我身形急动，堪堪躲过十三刀，仍被第十四刀伤到了右臂。”
说着，他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道深深的伤疤。
小孩们见了都“哇”的一声，吓了一跳。
“我倪大观好歹也是个行走江湖的，再不济，也不能栽在几个毛贼手里。我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急速流转，长剑出鞘，便是蹭蹭蹭几道剑气，几个贼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人头就已落地。我又接连挥出几剑，便又斩杀几贼！其余众贼见状，皆是惶恐不已，作鸟兽散状四散逃去。想我倪大观也是那行侠仗义之人，怎能许这几贼继续祸害百姓？于是我运起轻功，赶上前去，几剑结果了那几贼的性命。而在看我身上，未曾染一点红；剑上，未曾沾一滴血！”
周围几个小孩子早都听愣了，这当真是一代大侠的风范啊！
倪先生扫了一圈这几个小屁孩，大手一伸，“咳”了一声。
孩子们都明白，随即，一个个地从兜里掏出钱来，依次放到他手里。
轮到一个小胖子时，小胖子支支吾吾不想给。
“倪..先生，为了听你说书，我都三天没吃糖葫芦了，你看今天..”
倪先生一把从小胖子手里抢过几个铜板，正色道：“没商量！”
小胖子只得悻悻然和其他几个小伙伴一起跑远了。
“要是真是什么绝世高手，还用硬着头皮赶路？还会被几个小毛贼给划伤手臂？这么漏洞百出的故事..”
一个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走到倪先生身边，递给他几个铜板。
“继续吹，我听听你还能怎么吹。”
倪先生有些怨气的瞪了这少年一眼，有些气鼓鼓的吹了吹山羊胡子。
”你以为小孩子都像你啊？生着一副如此稚嫩的面庞，偏生老成得不像话！一点都不好骗。”
少年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放下肩上的柴火，蹲在一旁，自顾自的端详着倪先生身后这棵大杨树。
倪先生让他瞅的有些发毛，“哼”了一声，背过脸去。
大杨树下，无蝉鸣，有清风。
少年来到这个村子不过两年。
两年前，倪大观去昌平看望一个即将过世的远房亲戚，夜里遇到一伙强盗。
那伙强盗本就是劫财害命的主儿，直接就下了杀手。
倪大观不仅右臂有一道刀疤，背上更是有一道更深，更狰狞的。
强盗正欲上前结果倪大观的性命，突然，黑暗里窜出来一个人影，还未等众人看清，那强盗便已人头落地。随后那道人影只是又闪了数次，那伙强盗就全部横尸惨死。
等到倪大观从尿湿了的地面上坐起来，更吓得不轻。
眼前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个浑身浴血的恶魔！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的衣物满是风干了的鲜血。他手握着一把刀，刀上淌着血。一双眸子在血红色的包围中，满是冰冷和杀意。
然后，附近的草丛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风度翩翩的男子，安慰了倪大观几句，和那少年一同护着倪大观一路到了昌平，而后便跟着他一同来到了姑苏城附近。
倪大观正好与那王家庄主相交甚密，便引荐他们进了王家庄。
那二人果然不是常人，一进庄，便被王家庄主奉为了上宾。后来听说，那男子是一名修行者，而且是一名境界很高的修行者。
可这二人也不贪恋钱财，只是在王家庄村口寻了处茅屋住下。
那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连好几天不归家，有时也会带着那少年一同消失几日。
那少年几乎是自己养活自己，洗衣，做饭，杀猪，宰鸡，样样都会。
村里有个王家庄村民出钱请人办的私塾，也不知怎么的，庄主就准了那少年不掏银子进入私塾，而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也对着少年喜欢得很，常常与其下棋论道。
这少年长得清秀，性子也招人喜，村里有个什么忙需要帮，只要有空，他必然前来。
村里的大婶大妈们常在私下里议论着少年的好，甚至都萌发了将自己女儿许配给这少年的年头，还有两个大婶因此差点掐起来..
总之，这是个好少年。
恐怕也就倪大观不这么想。
“这就是个披着小孩皮的老怪物！”他想。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于树下坐着，远远地，有三人缓缓行来，一位庄主，一位私塾先生，还有一位，自然便是那修行者男子。
男子轻柔的唤了一声：“小天。”
少年转过头来，总算露出一个像小孩子般的笑容。
“哎！叔叔，我在这呢。”
这时，天空中突然飘来一片云，然后下起了蒙星小雨，打在少年的脸上。宛若当年齐地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