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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丑丑

关帝庙镇有个村叫路家湾。村边有条小河,叫八道沟河。从路宽记事的时候起,河水就是清澈的,小的时候经常在河里摸小鱼捞小虾捡贝壳。

“文化大革命”前,路宽是东安县第一中学的最后一届高中生。一九六八年高中毕业时,由于国家废除了高考,他只得打回老家去,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农民。

一回到家,路宽就向家住邻村的高中女同学龚琳去信求爱。一来二往时间不长,俩人就坠入爱河。两年之后,路宽就把龚琳娶到了家。

婚后五六年,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直到一九七六年才生下一个宝贝女儿。

生女儿那天正好是雨过天霁,小院的东方出了道老大老大的虹,那虹七彩斑斓,云蒸霞蔚,像是专门为迎接这个小生命而架起的彩虹桥。

路宽抱起刚刚出生的女儿,高兴得如痴如狂,张口就给女儿取下了路雨虹这个名字。龚琳站在门口,望着天上的彩虹喜悦地对路宽说:“还就是出了虹,真漂亮!你是当爹的,我听你的,就叫她路雨虹吧。”

一九七八年夏,一个偶然的机会,上边分下来几个招工指标,本家叔在村里当支书,就分给路宽一个。几天之后,路宽就应召去了县城,到正在建设中的县机电设备制造厂当了工人。

厂子第二年建成投产,由于路宽干得出色,又有高中文化,不久就被任命了个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当了不到一年,碰巧赶上县里公开招聘厂长,路宽以总分第一的成绩,隔着副厂长一下就升到了正厂长的位子。

一九八一年春,路雨虹和母亲被父亲接到县城,住在城内北街春晖胡同临时租下的一座老式四合院。几年之后,路宽就把这座小院买下了。等路雨虹上了小学,母亲就到父亲的厂里上了班。

北屋一溜四间瓦房,东西各三间平顶房,街门开在东南角,连着街门是两间厨房,厕所在小院的西南角。青砖包皮的土坯墙碱迹斑驳,瓦房顶上长满了苔藓和枯草,黑漆木板门和方格子窗户褪成了灰一块白一块的二乎脸。旧房子一住就是几十年,路宽本想翻修一下,可上级老说要进行城中村改造,就一直拖延了下来。几年前,老伴得了个急病突然去世。女儿大学毕业分配到市里工作,平时很少回来。家里只剩下路宽,加上厂里工作忙,翻修房子的事就丢在了脑后。

今天上午,路雨虹陪刘江和市委组织部的谷部长一到东安宾馆,便找了个理由,急急忙忙回家了。路雨虹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应当参加今天上午的会议,她必须等刘江安顿下来,开了常委会,接到任命通知,才能上班。

“爸!爸!我回来了,是不是等急了?”路雨虹刚迈进街门,就一连声地喊个不停。

路宽在厨房做午饭,心里正念叨路雨虹,说是上午回来,但不知她能不能回家吃午饭,听到雨虹的喊声,路宽放下菜刀,转身就往院里跑,他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应道:“虹儿,虹儿,你回来了?”

“路上出了点儿事,耽搁了一会儿,等急了吧?爸。”路雨虹喜滋滋地迎上前去,两只细嫩的小手捧住路宽的一双老手亲昵地问。

“你公务在身,哪能和我这个闲老头子比,只要能回来,早点儿晚点儿没啥,爸都一样高兴。”路宽咧着长满杂白胡碴的嘴乐呵呵地说。

放下手包,路雨虹就钻进了厨房,烧好最后一个菜,又做了个番茄紫菜汤,加上路宽已经炒好的三个菜和蒸好的馒头,一起端进了北屋。为迎接女儿调回县里工作,路宽特意从街上买了两瓶新款低度衡水老白干。爷儿俩推杯换盏,你亲我让,尽情地享受着天伦美意。

路雨虹决定调回本县工作只是昨天的事。

那天,局长刘江突然把她叫到办公室,冷不丁地说:“小路,市委决定让我到东安县任县委书记,明天就要上任。”

“哟!啥时候的事,这么突然?”路雨虹怔怔地问。

“是昨天晚上刚定的。常委会一结束,市委袁书记就连夜找我谈话。谈话中间,袁书记特意强调了东安的信访问题,几乎以命令的口吻对我说,东安是全省出了名的信访大县,危难之际派你去,是市委对你的信任,一年之内,必须打好翻身仗。我明白袁书记的意思,东安的信访确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我不好推辞,就当面表了决心,说一年内达不到目标,不用市委处理,我自动辞职不干。军令状立了,到时目标实现不了咋办?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有一个人我必须带去,有她做我的左膀右臂,吾事必成亦。”刘江一边说,一边就把话题幽默地引到了路雨虹的身上。

“这么一个重要人物,说的是谁呀?”路雨虹懵懂地问。

刘江一脸严肃地说:“她就是我的心腹干将路雨虹、路科长。”

见局长语气庄重毫无戏谑之意,路雨虹就信以为真了,果断地表示:“好,愿为老局长效犬马之劳。但不知要我去东安担当个什么角色?”

刘江说:“先担任东安县信访局局长,听说那个位置空着。至于以后做什么,那是我考虑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我知道,信访局长这个位子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又是平调下县,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是,危难之时我需要你,东安的老百姓需要你,相信你一定会干好,为我分忧解难。”

路雨虹说:“老局长这般信任我,说什么公平不公平。”

刘江问:“小葛还在东安县公安局工作吧?”

路雨虹见问自己的男朋友,就说:“是,刚提了个管刑侦的副局长。”

刘江说:“小葛不是一直要求你回县工作吗?这下他应该高兴了。”

路雨虹说:“包括我爸,他们都会高兴的。不过,我原来并没有这个打算。”

决定回县的事就这样简单而匆忙地定下来了。

下午,路雨虹陪父亲去城外遛弯,想为他解解闷,并顺便向父亲了解一下瑞达公司职工上访的事。

前年,县里对县属国有企业进行改革,作为县属大型骨干企业机电设备制造厂被原副厂长穆崁买下了。企业由国有变为私营,企业的名字也改为瑞达电器公司,穆嵚成了新公司的总经理。包括老厂长路宽在内,原厂领导班子的所有成员通通被辞退,管理层全都换上了穆嵚自己的人。

路宽丢掉了厂长,很不情愿地告别了他一手创建的老企业。下台后的一年多时间,他一个人闲待在家里,只管生闷气了。他曾经找过县领导,要求重新安排工作,领导说他年龄大了,快退休了,答应给保留正局级待遇,劝他在家安享晚年。没活儿干的罪实在难受,孤独的时候他就怀念早逝的老伴,更盼着女儿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今天,听说路雨虹要调回本县工作,别提老汉有多高兴了。

父女俩漫步在城外蜿蜒的山道上,一边走一边聊。

“爸,不当厂长一年多了吧?转过弯没有,心里还郁闷吗?”路雨虹关心地问。

“刚离开厂那会儿,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过到后来,我还是想通了。气又有啥用,人家是厅长的儿子,我一个孤老头子又能把人家怎么样?谁知时间不长,文涛、田葫芦带着一帮工人三番五次地来家找我,让我提供企业改制前国有资产的底数,我问他们要这个干什么?文涛说厂里的工人都吵翻天了,说穆嵚在企业改制当中做了手脚,侵占了大量国有资产。他们打算上访,并且要我陪他们一块去。情况我是提供了一些,可上访我是绝对不能去,我不能让我的闺女在市信访局门前接待她这个上访的爹。”路宽如实向女儿谈了自己的想法。

“爸,我正要问你这件事。今天上午回来的时候,半道上碰到了瑞达公司的几十名工人,坐着大巴要去省城上访,若不是刘江苦劝,人几乎就走了。你是最了解厂内情况的,你说,企业资产当真能流失那么多?”路雨虹疑惑地问。

路宽肯定地说:“估计不会有太大出入。”

“果真是这样,那穆嵚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儿!他是采用什么手腕得逞的,难道县里就没有一点儿察觉?”路雨虹感到不可思议。

路宽深沉地说:“背后的事只有他们知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依我的揣测,穆嵚要办成这种事,至少要有资产清算组配合。只有清算组能把企业净资产算得那么低,然后再想法把它贱卖给穆嵚,别人谁都插不上手。比如说一件设备,净值本来是一百万,清算组却把它说成是十万,谁会知道里头的猫腻。再比如企业的债权债务,清算组可以通过瞒报债权、虚报债务来扩大企业不良资产,提升企业资产负债率。县里的一些领导不懂里头的这些道道儿,也没有时间管那么细。我懂,但人家又不让我参与。这就是改革的空子,有空子就会有人钻。”

“分析得有道理,很有可能是这么回事。照你说,这个清算组组长可是个关键人物,这个人是谁?原来是干什么的?他跟穆嵚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路雨虹听出点儿兴趣来,就继续问。

路宽说:“这人叫盖旭永,过去当过什么局的局长,是穆子谦当书记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后来是县企业改革领导小组副组长。我分析,他和穆嵚之间,肯定有某种交易。”

路雨虹一边说哦哦,原来是这样,一边又对不明白的问题进一步提出疑问:“企业出售不是要经过公开竞价拍卖吗?怎么偏偏就让穆嵚给买下了?”

路宽摇了摇头,憋屈地说:“当时县里规定,企业出售可以针对企业的具体情况采取两种方式进行:一种是企业内部协商出售;一种是公开竞价出售。具体到机电厂,原来说的是公开竞价出售,不知咋回事后来突然就改为内部协商出售了。所谓内部协商,实际上就是走走过场。厂内多少人想买买不下,盖旭永一句话就给了穆嵚。”

“是不是你也想买?”路雨虹问。

路宽说:“怎么不想?不光我想买,厂内想买的人七八个呢,包括文涛和田葫芦都报了名。明眼人都看到了便宜,谁不想争一争。开协商会那天,七八个想买厂子的人都参加了。盖旭永亲自主持,先让各人讲自己的条件,然后进行投票推荐,说谁得到的票多就卖给谁。结果呢,谁得了多少张票根本就不让大家知道,只含含糊糊地说穆嵚得票最多,条件最适合,便一锤子定音,宣布将企业出售给他了。大家觉得不公,纷纷要求公开推荐票。盖旭永打着领导的旗号又是解释又是吓唬。大家觉得再争下去也是白搭,只好心怀愤怒地不了了之了。文涛、田葫芦之所以要带头上访,很大程度上跟这次没有买下厂子有关。加上一些人在背后鼓动,他们就被推到了上访的第一线。”

路雨虹一边听,一边琢磨,隐约感到,在穆嵚和盖旭永的背后,好像还站着一个更大的人物在为他们撑腰。

路宽见路雨虹沉默不语,就问:“上午不是把你们堵半道上了吗,新来的书记是怎么答复职工的?”

“书记已经说了,查。”路雨虹说。

“查?他可是穆子谦的儿子,你们查得动?别看穆子谦现在已经退休在家,可他仍然是东安的太上皇。从县到乡,经他一手提拔的干部多数还在台上。他说句话比在任的还灵,放个屁也能让东安颤三颤。前任领导之所以不敢动穆嵚,也是考虑到穆子谦的关系。你跟刘江说,还是三思而行的好。”路宽忧心地说。

“爸,刘江他已经向职工表了态,不查恐怕不好说。”路雨虹说。

“要查让他查去,你该回避回避,咱可惹不起穆家那帮人。”路宽有点儿后怕。

“总是邪不压正,你不用太担心。”路雨虹坚定地说。

父女俩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眼前是一片草地,片片残雪滋润着一簇簇杂草已然消融殆尽。大片的枯草虽然仍未返青,却偶尔也会发现几枝翠绿的嫩芽,在春寒料峭的山坡上,顽强地摇曳着稚嫩而又勃发的臂膀。

远处一片荆棘有点儿奇特,赫然伸出几根细长的嫩枝,枝条上挂满了麻麻碎碎的叶片,叶片中夹杂着一串小得像蝇头一样的小红花,看上去格外扎眼。路雨虹禁不住叫了一声爸,就发着感叹跑过去摘花。

摘下花往路上返时,忽听脚下一声尖叫,路雨虹哎呀一声吓退了几步,待定神看时,草丛里原来卧着一只小狗。路宽见女儿惊诈的样子,站在小道上忧心地喊道:“虹儿,怎么了?”路雨虹惊喜地说:“爸,草丛里有只小狗,我把人家踢着了。”

小狗十分可爱,短嘴巴,大眼睛,长长的茸毛如棉似雪。路雨虹靠前几步,弯下腰小心地将小狗抱起,喜兴得又拍又亲又蹦又跳。

突然,背后一只大狗带着一群小狗从远处冲路雨虹奔来。大狗一边跑一边发出汪汪的狂吠,大概是要路雨虹把它的孩子留下。路雨虹扭头一看便慌了神,抬腿就向路宽这边跑,嘴里连声呼叫爸,要路宽驱赶大狗,慌忙中一脚踩滑,连人带狗一下摔在了地上。

路宽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头,不慌不忙地迎着大狗走去。眼见大狗已到近前,路宽就把手里的鹅卵石连珠炮似的甩了过去。那狗见来人气势勇猛,就不敢往前跑了,遂摆出一副吓人的架势,昂头立耳,龇牙咧嘴,示威一样冲路宽狂吠。路宽很了解狗的脾气,本来胆怯了还装腔作势。他不敢放松进攻,更不敢转身逃走。心想这时你要跑,狗肯定会再次追上来。于是就摆出一副更凶的架势,继续猛烈反攻。石块投了没几下,狗像是被砸中了,凄厉地叫了几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走了。

惊魂未定的路雨虹从地上爬起,心存感激地对父亲说:“爸,多亏你了,不然这只小狗就非得物归原主了。”

“狗这东西就这德行,你越怕它越凶,它凶你比它还凶,它就软蛋了。但话又说回来,狗对人其实是很忠诚的,只要你养了它,有了感情,它就会对你死忠到底。不过,狗对人的忠诚,是不分高低贵贱,不分好人坏人的。所以,狗同人一样,一旦跟错了人,下场往往也是很狼狈的。”路宽饶有兴趣地侃侃而谈。

“我是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才要把它带回去。有这只小狗陪伴你,会给你带来许多乐趣。爸的心情好,女儿才放心。唉,爸,你给这小东西起个名字吧。”路雨虹嫣然一笑说。

路宽稍思片刻,出口便说:“就叫它‘丑丑’吧,你不是说它漂亮吗?漂亮的东西反过来叫更有意思。”

“好,这个名字好!”路雨虹一边赞许一边就把丑丑举在空中,亲昵地又晃又叫,“我们的丑丑有名字了,祝贺你丑丑!”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没顾上看来电显示就问了一声:“喂!谁呀?”

“我,葛彤。”

“我正要给你打个电话,晚上一块吃个饭,有时间吗?”

“先别说吃饭,我问你,听说你调回来了,是真是假?”

“真的。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我是说,你该跟我提前说一声。”

“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那好那好,只要回来就好。晚上谁请你,都有谁参加?”

“潘洁阿姨听说我回来了,非要为我接风。有她的女儿雪梅,雪梅的男朋友文涛,还有我爸,加上你我,就五六个人。你跟潘洁、雪梅、文涛都熟悉吧?”

“说不上熟。好像有一次去你家看望路伯伯碰着过他们一次。不就是那个曾经在路伯伯厂里工作过的老太太吗?”

“是,是,就是她。雪梅、文涛跟咱们还是校友呢,都是经大出来的。”

“我打电话,一来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调回来了;二来也想为你接风。你看这样行不行,晚上这次聚会由我来安排。”

“这样不好吧,人家老太太一点儿心意,退了会伤她自尊心的。下次你请。”路雨虹忽地想起少了两个人,就说,“让葛大伯、葛大妈也都参加,他们二老一来,咱们三家子就全到齐了。”

“那好,待会儿问一下我爸我妈,看方便不方便出门。”葛彤担心父母年龄大,又问,“安排哪个饭店了?”

“派利斯大酒店,219包房。”

“那好,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潘洁和路宽几乎是同时入厂的工人。路宽当厂长时,潘洁在厂会计科当会计,后来又当上了科长,前两年办了退休。雪梅父亲去世早,潘洁一直单身,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挺不容易。家里遇到困难,都是路宽出手相助。她打心眼儿里敬佩自己的老厂长。

路雨虹的母亲龚琳当时就在厂里上班,一直是个看仓库的保管员。因为工作关系,潘洁和龚琳时常打交道,是对很要好的姐妹。她对龚琳的印象是既温柔贤惠而且有种大方的美,从未见过龚琳因为是厂长的夫人而在人前趾高气扬。路宽和龚琳之间的爱是藏在心里的,对着外人甚至连句亲热话都不说。细心的潘洁看得清楚,心里当然也有数,他们两口子的相互忠诚,是任何外力都撼不动的。她羡慕他们的真爱,更敬仰路宽作为男人的宽厚情怀。在路宽跟前,她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

可自从龚琳去世以后,潘洁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嫁给路宽的念头油然而生。她不知道路宽还找不找老伴,心想假如他要找,首选目标应当就是自己。可她不便主动向路宽张口,想等人上门提亲,或者等路宽亲口向她求婚,可一等二等,三四年过去了,路宽那头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就在心里怨:“眼下厂长都卸任了,一个孤老头子在家守着个空院子,不嫌寂寞的慌?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路雨虹调回东安的消息,文涛一回到家就跟潘洁和雪梅说了。潘洁说:“这下你路伯伯该高兴了,老盼闺女回来,这回可是真的回来了。快去安排个酒店,通知他们父女,晚上为雨虹祝贺一下。”文涛领了准丈母娘的指令就去安排了。

傍晚,潘洁、文涛、雪梅提前就到了派利斯大酒店。文涛和雪梅正在点菜,路宽、路雨虹、葛彤以及葛大伯、葛大妈就寒暄着进了包间。潘洁迎上前,握住路雨虹的手,亲热地说:“是虹儿吧?几年不见,如今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还认识你这个阿姨吗?”路雨虹说:“认识,认识,虽说有几年没见面,可阿姨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潘洁听了高兴,瞟了一眼路宽,说:“瞧这闺女多会说话,你爸比我大两岁,他五十九,我五十七,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咋能不老哩。”路雨虹问:“现在忙什么呢?”潘洁说:“人都退了还能忙啥,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也不知道都干了些啥。”然后就给大家介绍雪梅和文涛,路雨虹就介绍葛彤和他的父母。几家人就相互握手寒暄,气氛十分融洽。潘洁指着葛彤问路雨虹:“这就是你的对象吧?只听说没见过,小伙子长得多气派,人高马大,像座铁塔,怪不得让他干公安,坏人见了都能吓个半死。”文涛凑到葛彤跟前,要与他比高低。潘洁看了说:“你跟葛彤比根本不是个儿,葛彤有一米八五,你比他至少矬十厘米,论块头分量你就更差得远了,至少差一袋子面粉哩。”葛大妈说:“潘洁你净拣好的说,人家文涛细皮嫩肉的像个姑娘。瞧俺彤儿,黑得跟非洲人差不多。”潘洁说:“黑是黑了点儿,但也不像你说得那么黑。紫铜脸,卧蚕眉,方头大脸的,我看他倒像关云长,一看面相,就是个重情讲义的人。”路雨虹只管抿嘴笑。葛彤笑呵呵地望着路雨虹说:“别看咱长得黑,可不缺美女追咱,咱长相不好命好,艳福不浅哩!”路雨虹小嘴一努,娇声地冲葛彤嗔道:“别自吹自擂了,不知道害羞!”葛彤嘻哈着说:“这不是事实吗,你们都瞧瞧,我找的这个老婆不比谁俊?柳叶眉,杏仁眼,生就一张瓜子脸,樱桃小口一点红,杨柳细腰似天仙,全东安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潘洁今天请客,文涛就主动当起了东道主,招呼说:“大家别都站着了,坐下坐下,咱边喝边聊。”一开场,文涛就格外喜悦地说,“今天的宴会是为欢迎虹姐的归来而专设的,来的没有外人,就咱们三家子,大家要喝个痛快玩个尽兴。虹姐,开始前,你先说几句吧。”

“说几句就说几句。”路雨虹边说边站了起来,“首先感谢各位长辈各位朋友这般热情地欢迎我。原来打算在茂枝市安个家,把老父亲接过去,也挺好。前天还在为买房的事到处借钱,昨天上午刘江书记找我谈话,稀里糊涂就决定回来了。这样吧,我提议这前三杯酒,咱们小字辈的共同敬长辈,感谢他们对儿女们的养育之恩。大家说怎么样?”

“好,好,还是虹姐知理。你要不提醒,我倒要大家先敬你呢。”文涛恍悟地说。

“看你说的,虹姐是市里的官,见多识广,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以后要多向虹姐学着点儿。”雪梅端起酒杯,柔柔地白了文涛一眼。

三杯酒喝完之后,文涛把想好的话随口就说出来了:“虹姐,刚才听姐夫说你爱写诗,是不是即席赋上一首,给大伙助助酒兴。”“诗可以诵,但姐夫不能叫,你叫他哥就行了。”路雨虹半嗔着脸说。

“你瞧,雪梅刚批评了我,没过一分钟,又犯了个大错误。”文涛自嘲地说。

葛彤为文涛打抱不平,大咧咧地对路雨虹说:“姐夫是货真价实,一点儿都没有掺假,怎么就不能叫,不就差一张纸嘛。”

“又胡说,你不能少说两句。”路雨虹嫌葛彤心粗嘴滥。

葛彤见雨虹翻着眼瞪他,嘻嘻一笑不吭声了。

路雨虹莞尔一笑,转而又夸起了葛彤:“他这个人就这脾气,为人上大大咧例,可对待工作,他是一点儿都不马虎。”

雪梅问:“彤哥,当初在经大的时候,是你先追的虹姐吧?”“错了妹子,你以为我人长得黑就该我先追她?实际上是你虹姐先开的口,准确讲是我不敢先开口。人家是校花,咱是个丑八怪,有贼心没贼胆呀。”

葛彤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他一边拍着肚皮,说路雨虹能调回来自己高兴,一边先自饮了三杯,然后就转着桌子挨个敬酒。葛大伯、葛大妈心疼儿子,劝他少喝点儿,路宽呵呵一笑说:“老侄子的酒量我知道,少说也在一斤以上,没事的。”说话间葛彤就转到了他的身后,翁婿便连着碰了三杯。

等葛彤坐下,文涛又催雨虹做诗。雨虹兴致勃勃地说:“喝酒吟诗,倒是一种高雅情趣。古时候的文人墨客,友聚时常常一边喝酒一边吟诗,诗助酒兴,酒助诗发,酒饮似甘露,诗发如涌泉,不少传世诗作,大都是在酒后即兴而发。诗歌是我国传统文化宝库中的一枝奇葩,源远流长,盛传不衰。从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到楚国伟大爱国诗人屈原的《离骚》;从魏晋时期的曹操、陶渊明,到唐代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再到宋代欧阳修、苏东坡、李清照等。群星璀璨,气贯长虹。古今兴亡多少事,炎凉世态几多情,历朝历代的那些事,无不在文人墨客的诗歌中得到曲尽其妙的艺术表现。”

“大家领教了吧,能把诗歌的沿革史这么娴熟地表述出来,你们谁能?反正我是不能。”文涛谦卑地说。

“出口就说出一大串诗人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潘洁感觉自己有点儿浑浑噩噩了。

“瞧我妈,你可真逗。他们都是些几百上千年前的古人,你咋能认识。”雪梅看着妈笑。

“我懂!”潘洁也笑了。

路雨虹说:“文涛,你这么喜欢诗,肯定也会写诗,何不先来上一首,让大家分享。”

“那好,我就先诵上一首,权当是抛砖引玉。”大家就拍着巴掌鼓励。文涛站起来,端着架势吟道:“门外琴乐声细细,门内美酒香绵绵。父女从此不两地,欢迎虹姐回东安。”

大家拍手称赞,夸奖文涛诗做得好,念得也好。文涛受到鼓舞,说:“既然大家都说好,就共同举杯,为虹姐重归故里干杯。”喝完酒又说,“不伦不类,让大家见笑了。下边请大诗人路雨虹闪亮登场,大家欢迎!”

路雨虹说:“提到诗,我倒略懂一二,不过今天我不想做诗也不想读诗,我倒想读一首儿时的童谣。大概是工作变动的缘故,这两天老怀念老家。小的时候,爸在地里劳动,妈做家务,我一个孩子家整天在外头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那才叫快乐!我一直想回路家湾一趟,见见儿时的伙伴,回忆回忆小时候的光景。”

文涛说:“那好啊!啥时回老家,我陪你一块去。”

路雨虹说:“小时候,孩子们常在一起做一种拍手游戏,一边拍,一边念歌谣,挺有趣的。歌谣是这样说的:拍呀拍,拍豆角,豆角弯,上南山;南山一颗红小豆,开的花,紫溜溜;大奶奶,二奶奶,都来给我洗脸戴花来;坐着洗,立着洗,小手巾,递给你;大手巾,抹桌子,一抹抹了个大蝎子;蝎子告状,告给和尚;和尚念经,告给先生;先生算卦,告给蛤蟆;蛤蟆洑水,告给二鬼;二鬼扳跌,一扳一骨碌。”

路雨虹的一首童谣,声情并茂,将宴会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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