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来到寨子的门口时，一群男女老少汹涌而出，他们哭叫着上前围住哈桑德和哈扎，有个年轻的女人脸上满是泪水，她紧紧捂住那串也许是心上人送给她的骨雕项链，眼白全是红血丝，另一只手抓住哈桑德的手臂，她张开嘴想要问男人在哪里，爆发出来的却全是嘶哑的哭腔。
在她心里，也许是明白的，没有跟随哈扎回来的男人，去了阿灵神的身边，从此再也不能在午夜里偷偷溜出去，和他奔跑在洁白的茉莉花丛里，听他唱着动人的情歌来博自己的欢心。
哈扎看着围上来的族人里，有阿布的老父亲，有伊桑的小妹妹，也有哈哈拉的妻子，昨天他们还在一起开心的用过早饭，今天他却只能望着一双双泪眼愧疚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帮他挡住飞来长矛的哈哈拉在发现中毒以后仍然跟他开着玩笑，他眼含泪光面带笑容说着，“我的小妻子，出发前让我给她采一朵回家路上的蝴蝶花，她说，看到那丛蝴蝶花，就是我平安的回来了。”他解下腰间的木雕塞到哈扎的手里，“可惜我再也不能给她送花了，我美丽的蝴蝶花，她和阿灵神永远在我心中。”说完抓住哈扎手里的长矛往回冲去。
“不！哈哈拉！不！！”哈扎想要拦住他，尼布抱住他吼道，“少族长快走，哈哈拉都是为了我们，他已经没了活路了，你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了！”
哈扎多么想和他的兄弟一起冲回去，都是因为他的鲁莽，出来打猎的伙伴一个一个死在比兰人的毒箭和长矛下，尼布还在说道，“比兰人已经发现了我们，他们会阻住这个消息传到曼达亚人的耳朵里，只能毁灭我们的部落，现在必须将马上赶回去，带着我们的族人逃走。”
“对，必须回去告诉我的族人们有危险，我已经做错了一件事，不能一错再错了。”哈扎狠狠地揉掉眼角还没流下的泪水，他望着哈哈拉消失的方向，立下誓言，“万能的阿灵神在上，请帮助我平安回到部落，今天的仇怨，我会一一奉还给比兰人。”
如今平安归来，他的阿妈死死抱住他，嘴里念叨着，“阿灵神保佑，我的孩子回来了。”他却觉得不如死在那片黑暗的丛林里，满心的内疚在族人失去亲人的痛苦里不停发酵。都是因为他，如果当初听尼布的话偷偷溜掉多好，就不会被树上的哨兵发现，那么那些死掉的伙伴现在会跟他一起在寨子门口拥抱着欣喜若狂的亲人们，而不是他一个人站在这里，畏惧得不敢将可能会将他撕裂的真相告诉那些已经心碎的族人们。
哈桑德看着满脸痛苦的儿子不由叹气，丛林的法则一直都是如此残酷，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如果现在劣势的是比兰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灭掉这个可能会动摇根基的部族，他们的成长就是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和残忍的征服，这些共同催化着血液里的本能，才让部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族人们，擦干你们的眼泪，在这场杀戮里我们失去了心爱的孩子，可敬的父亲，勇敢的丈夫，但是我们不能永远跪在地上痛哭，这样并不能让痛苦减轻一分。”哈桑德扶起哭晕过去的老人，让他靠在树荫下歇息，“阿灵神带来一个可怕的消息，比兰人要和曼达亚人在河谷的对岸开战，而我们的族人不小心知道了这个要人命的事情，残暴的比兰人不会放过泄露了战神巴塔拉神迹的人，他们会带着火蒺藜和嗜人的猛兽来攻打我们的村寨。”
他环顾四周，可能会带来灭族的坏消息冲击着族人们脆弱的神经，他们还没从丧失亲人的痛苦里爬出来，马上又要掉进血腥的深渊，“现在我们的面前有两条路，一个是顺应阿灵神的旨意，向更西边的阿波山迁徙；另一个就是留下来，反抗比兰人将要带给我们的灾难。”
族里的青壮年神色忿然，他们当然更倾向于对比兰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经历过比兰人屠杀的老人们眼里蒙上了恐惧的阴影，当年虽然被西班牙人虏去做了奴隶，却也在无形中帮他们脱离了比兰人的统治，所以他们对于西班牙人并不像西部的穆斯林人那样深恶痛绝，对于这些外来人抱有比当地土人更大的善意。
郑芝龙并不愿意过多掺和到哈桑德部落的事务里面，尤其是这种关乎种族存亡的大事里面。在土著看来，如果得到的结果如其所想，那么你将会是神灵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反之则是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如何卖掉这批货物赶紧造出属于自己的武装商船，哪有闲工夫管这些事。其实手里现在也有两套方案，如果哈桑德部落要迁徙那正和他意，说服他们跟他一起去摩尔人聚居的巴西兰省，既有了向导又有了现成的劳动力；另一套方案就是哈桑德如果要和比兰部落背水一战，他提供火力支援，比兰人来一批杀一批便是，简单粗暴。
而族人还在犹豫不决，不管做什么选择，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哈桑德看大家拿不定主意，开口说道，“大伙晚上好好想一下吧，如果决定不了，我们再请出阿灵神做出指示。”
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到郑芝龙一行人，“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比兰人手里解救了哈扎、尼吉、尼布的郑，多亏了他的队伍，我们才能再见到这三个勇敢的小伙子。”
哈桑德部落的老人其实对着一群黑发黑眼的汉人打量了很久，他们见过马尼拉的大明人，可是这群人的短打背包的装扮不像那些人穿着的长褂裙裾，他们好奇了半天，就等着族长来解惑。
“咳，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这是部落的恩人那，快去把好吃的好喝的拿出来款待客人。”哈桑德见这些大明人被瞧的不自在极了，忙解围道。
“族长，不必劳师动众，干粮和水我们都有，只要今晚能有个屋子住就好。”郑芝龙抬手示意道，“族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担心比兰人会趁夜偷袭，现在还是赶紧修筑工事为好，其他事情可以先放到一边后面再来。”
“郑，里面请，我们进去详谈。”哈桑德示意族人带着水员们去住的地方休息，郑芝龙则带着几个管事跟着族长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