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见我怎么都不理他，大概觉得很无趣，所以便不再没话找话地跟我说话了。但是他显然还不想立刻就走，可又不能就那么闷坐着，于是在干咳了两声之后，他不得不把谈话的对象换成了老妈。
我虽然懒得理会老爸，但是对于他和老妈之间的谈话我倒是极有兴趣听听，因为我实在好奇。好奇什么呢？当然是好奇在我被毒蛇咬了一口之后老妈是不是真的像我感觉的那样有了一些改变。
“这几天你没日没夜地照顾奇奇，辛苦了！”我听见老爸这样对老妈说道。
“她是我闺女，我不照顾谁照顾？辛苦也是我自找的，谁让我当初生了她呢！”老妈回答，却看也不看老爸一眼。
“她也是我闺女，我也有义务照顾她。这样吧，今晚我来替你，你回家好好歇歇。”老爸说道。
“她是不是你闺女都不需要你照顾，她有她妈照顾她就够了。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你还是回去好好照顾你儿子吧！”
“儿子要照顾，女儿也要照顾！”老爸回答。
“你倒想把一碗水端平呢，不过得问问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也许没这个本事，但是我得尽我的心！”
“你的心还是留着用在你儿子和你老婆身上吧，我们娘俩不需要你费心！”
“你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就不能改改吗？嘴巴怎么就不能稍微让让人呢？还嫌吃亏吃得不够？”老爸叹了口气说道。
“吃不吃亏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这脾气连累得奇奇也跟着你吃亏！”
“吃亏她也受着吧，谁让她是我闺女呢！”
“你就不能讲点道理吗？”
“道理？请问道理多少钱一斤？”
“钱！钱！钱！整天就盯着一个钱字儿，难道你的眼睛里除了钱再没别的了？你不觉得感情比钱重要得多吗？”老爸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是吗？原来你是因为把感情看得比钱重所以才撇下我们娘俩和那个穿裘皮大衣的富贵女人喜结良缘的！”老妈始终坚守着她一贯的尖酸刻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老爸在低音区怒吼，把脸憋得通红。
“我不这么说那该怎么说呢？告诉你，我的这些话已经算是客气话了。如果不是因为奇奇还病着，我这些话可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不是这个说法还能是什么说法？无非是诅咒我，骂我，说实在的，这些年你的那些恶言恶语我领教得还少吗？也不在乎再多领教几回！”
“这么说你还嫌我对你太客气了！”
“是！你没必要对我客气！我今天来是看奇奇的，又不是来看你的，你可以骂我也可以诅咒我，我不在乎，总之你不必拿奇奇说事儿！”
“我要是想拿奇奇说事儿也不用等到今天才说，无论到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拿自己的闺女跟谁说事儿！”
“已经离婚这么长时间了，还这样斗嘴赌气的有意思吗？”老爸终于被老妈的胡搅蛮缠给缠得没了脾气。
“是很没意思！”老妈似乎也没了跟老爸继续斗嘴的兴致了。
“既然这样，咱们就都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吧！”
“以后我还是按月把奇奇的抚养费给你吧！你们娘俩就靠你那点儿工资哪能够呢？万一再遇着点儿什么事儿日子还不得难死！”老爸十分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用，我早说过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养！我们娘俩的日子难是难，但还不至于就难死了。”然而，老妈却根本不领情。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强（jiàng）呢？再怎么着你也不该为了和我赌气让奇奇也跟着你一起受罪！”老爸不禁有些急了。
“她受罪是她命不好，谁让她摊上我这样的穷妈了呢！”老妈仍然固执己见。
“她不是还有爸爸吗？我有能力更有义务让她的生活过得稍微好一点。”老爸继续做着无谓的努力。
“她现在就生活得挺好，她对自己的现状没什么不满意的！”老妈十分武断地说。
“她生活得好不好，对现状满不满意，那得她自己说，你说了能算吗？”
“我说了能算！因为我是她妈！”
“你是她妈怎么了？是她妈就能替她决定过什么样的日子？”
“不是我替她决定过什么样的日子！而是她跟着我就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那就让她跟着我好了！”老爸赌气似的说道。
“不行！她是我女儿，她必须跟着我！”
“她也是我的女儿，她也可以跟着我！”
“跟着你？你能给她什么？一个后妈加上半个爸爸，甚至连半个都算不上！”
“她是个好女人，她会善待奇奇的！”
“善待？你是说她对奇奇会比我这个亲妈还好？”
“在某些方面是的！”
“哪些方面？”
“起码她不会像你那样整天骂奇奇这个骂奇奇那个！”
“我是她亲妈才骂她，那个女人犯得着骂她吗？奇奇好了坏了又关她什么痛痒？她当然乐得做好人！”
“她就是个脾气很好的女人，她也从来不骂我儿子，我儿子也是她的亲儿子。依你的理论既然她是我儿子的亲妈那她也该敞开来骂我儿子了？”
“你们怎么对待你们的儿子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同样的道理，我怎么对我女儿也是我的事，也不用你们来管！”老妈说道，语气十分蛮横坚决。这是老妈说话的一贯风格。看来老妈说话的风格并没有改变，起码是对老爸说话的风格没有改变。不过她从头到尾并没说一句诅咒或是谩骂老爸的话，即便他们俩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针锋相对的份儿上老妈仍然没有开口骂人，这在以前倒是从未有过的，我不知道这一点算不算是老妈的一种改变。
“奇奇，你愿不愿意跟爸爸一起？”老爸突然转向我问道。
“不愿意！”从老爸进门开始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的我这会儿连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回答显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老爸的，老妈的，以及我自己的。老爸听了我的回答后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至于老妈呢，我发现她呆呆地站在我的床边，大颗的眼泪从一眨也不眨的眼睛里掉下来，而我呢也被自己的回答给吓到了。我不禁暗暗地对自己说，奇怪，“不愿意”这三个字怎么就那么轻易地脱口而出了呢？我曾经是多么盼望能跟老爸在一起，我曾经是多么讨厌老妈的唠叨甚至为了永远离开她还一心想要逃到外星去呢。现在有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可以跟老爸一起生活，可以逃离老妈，可是我竟然回答说我不愿意！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奇奇！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不愿意跟爸爸一起生活吗？”老爸很不甘心地追问道。
这是我改变态度的很好的机会，刚才我说了不愿意，如果我觉得后悔现在改变回答显然还来得及。可奇怪的是我的心里竟然不觉得后悔，我发现“不愿意”那三个字的确是我心底里的三个字，就是现在再让我回答，我还是要说这三个字。
“不愿意！”我于是又说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