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我觉得文章出在网上，但问题解决还得在网下进行，”保罗提出了建议：“从文章来看，这一定是了解内幕的人写的，爱西方面应该不会这样做，所以我们得去做恒佳的工作，尤其是说服那个范胜轩。”保罗说到这里，查理欧严肃地审视了猎狼团队每个人一眼，大家都恭敬地点点头，他也认为保罗的这一说法是对的。
保罗的话激起了大家的思考，葛律师提出：“网上攻击最厉害的，是恒佳掌握着网络安全的标准，这是因为它收购了坦途的原因，我们可以将坦途再剥离出来，回到收购前的状态，这样就没人能攻击爱西了。”
这话虽然方哥不爱听，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强硬反对，毕竟如果他当时到工商局变更股东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枝节蔓延出来了。但他还是不相信事情有这么严重，不就是网上的几篇帖子嘛：“我想咱们是不是再观察一下，我也找媒体方面的朋友干预一下，保罗这边多发一些正面的评论，争取把这件事给挺过去。”
查理欧知道，这种事一旦起来，就绝不会象方哥说的那样，能轻松过关，他忧郁地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得各方面打听一下动向，不行的话，还是要去深圳找范胜轩。”
“我可以请牛副部长帮忙留意一下信息部的消息，不过如果范胜轩不配合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方哥进一步追问道。
查理欧不满地说：“老方，你不还是恒佳的董事长吗？如果不行，我们再把坦途剥离出去，希望做到这里，事情就能打住了。”
深圳蛇口的恒佳总部里，武锐锋组建了一个秘密办公室，指挥着临时集中起来的十几名经济、法律方面的高级写手，以不同的名字在各大热门网站上，不断发布内容翔实、论理精到的文章。网上那些对爱西杀伤力极强的文章，正是出自这里。
这天上午，众多写手们在秘密办公室，大家不时对某个论点激烈地讨论着。窗外的白玉兰已吐出了嫩绿的新叶，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武锐锋听着大家的讨论，盘算着整体战局的形势，他的心目中，有一条清晰的战线。现在，恒佳是攻方，爱西的人马虽然不在深圳了，但在武锐锋脑海里，却栩栩如生：这些文章发出去了，查理欧和方哥会有什么反应呢？
武锐锋是个技术高手，他组织的这个团队，对爱西收购事件，从经济、法律、政治、高科技等十几个角度，提炼出上百个话题，这些话题最终都成为漂亮的文章，以每天七八篇的速度，出现在各大门户网站上，他的目标就是要象力拓的“间谍门”一样，将眼下的这种讨论和质疑，从网络转到报纸、广播和电视，形成一个“恒佳门”事件。
武锐锋觉得：如果在这样的关注下，爱西还是能成功将恒佳控股，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现在，离武锐锋发起这场“战争”，已经四天过去了，武锐锋的“弹药”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他们发表的文章又激起了不少新的话题，也有不少记者赶来采访范胜轩，但爱西一直没有动静，仿佛他们根本不知道媒体上的反应似的。
武锐锋正在窗边看着天空中翱翔的苍雀鹰出神，范胜轩进来找他：“武总，你出来一下。”他刚刚接受二家大报的采访，把自己对民族工业的理念透彻地进行了阐述，脸上还洋溢着激动。
二人来到范胜轩的办公室，“查理欧和方哥想过来谈。”范胜轩难得地笑着说：“看来你的办法，管用了！”
在范胜轩和夏琳从北京回来那晚，武锐锋就想到将坦途“喂”给恒佳，然后以舆论的力量，阻止爱西收购恒佳。他将这一构想和范胜轩充分沟通，取得了后者的支持，因此方哥在董事会提出恒佳全资收购坦途的计划，尽管查理欧反对，却获得顺利通过。
“他们什么时候来？”
“明天就想来，我在电话里听他们有些着急。”范胜轩高兴地说。
武锐锋皱着眉头沉思道：“现在网络的关注度已经不错了，但还没有形成强大的热点，我想再用二天的时间，把‘恒佳门’的概念炒热，那时让他们过来，也许我们更主动了。”
“行，那我请他们后天过来吧。”范胜轩望着武锐锋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块石头渐渐落了地，他对网络不太了解，原本很担心武锐锋的计划不能奏效，几乎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无所谓态度。但没想到，爱西居然真的被拉回到谈判桌上来了。
第三天中午，当方哥陪着查理欧走出深圳航空的747班机，刚刚打开手机，接到牛副部长的电话：“小方啊，你上次让我留意的事，最近有点消息。”
方哥立刻在舷梯上停住脚步，顾不得后面的人有意见，只听牛副部长继续说：“我们和商务部、银监会，马上要派一个联合小组，到恒佳去了解情况。看样子，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比较大，你最好让那个欧总做些准备。”
方哥和官场打交道很多，清晰地听出牛副部长背后的潜台词，就是这件事基本没戏了，赶紧善后吧。当方哥将牛副部长的话传给查理欧时，查理欧也知道，爱西的猎狼行动很可能就要失败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如何从自己挖的陷阱中，把自己给拯救出来。
当天下午，与恒佳的谈判就在范胜轩的总裁会议室进行。虽然从法律意义上讲，查理欧和方哥也是恒佳的股东，但他们依然认为，坐在谈判桌对面的范胜轩、武锐锋等，才是真正的“恒佳人”。而自己，不论是从自身的心理认同，还是恒佳员工对自己的看法，都还称不上是“恒佳人”。查理欧感觉到，这种心理上的不同，也将是今后运作的最大麻烦，他坐在这个暖洋洋的会议室里，突然对入主恒佳萌生了退意。
范胜轩表现得很客气，他虽然没有明说联合调查组的事，但查理欧从对方强硬的立场上，可以感到他已经知道了这事。
“坦途已经融入了恒佳，他们的技术人员，原来就有一部分是恒佳出去的，回来之后又和我们的研发部作了广泛深入的技术交流，”对于查理欧提出，将坦途剥离出来的建议，范胜轩挥着手，轻松地反问道：“请你们说说看，我应该如何剥离呢？或者，方总是恒佳的董事长，您可以亲自来执行这个剥离！”
爱西和方哥共同持有的股份，可以在董事会中占有多数。因此如果查理欧执意要剥离坦途，在理论上是没有障碍的，这一点双方都知道。但究竟该如何执行呢？方哥对范胜轩抛过来的问题连连摆手，他和坦克等人只打了数次交道，连坦途的主要高层都认不全，这种事他可不敢接手。
现在的情况是：坦途如果剥离出来，爱西的收购不一定能通过审查；而如果不剥离出来，肯定是不能通过的。
面对范胜轩绵里藏针的态度，查理欧有些无计可施，这次未完成的收购已经酿成了一个“恒佳门”，如果自己再来操刀剥离坦途，涉及到那么多人的利益，肯定会再搞个“剥离门”出来。这个“门”那个“门”的，最终就能汇集成一个“爱西门”，那可就有损爱西在中国的声誉，违背了猎狼行动的初衷。
但要在此时此刻放弃收购，查理欧知道绝对无法向总部交代：爱西已直接拥有了恒佳20％的股权，又通过方哥间接控制了31％，已经可以说有了控股地位，按照总部那些大佬的思维，猎狼已经成功，就差开香槟庆祝了。放弃？简直太荒谬了。
“那么，我们就维持现状，我和方总继续做恒佳的大股东，方总还是董事长。”查理欧冷冷地说。这种状态必然让范胜轩受到极大的牵制，他心里冷笑道：既然你不配合我，那就别怪我对不起了。
“很好，按照协议，爱西的股东不能参与日常事务，我们欢迎方董事长全面管理恒佳，”范胜轩的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否则，恒佳很可能会产生巨额亏损，使你们这二位大股东的利益受到损失。”
范胜轩玩的这一招，同样是“你不仁，我不义”。他很清楚，恒佳在方哥的手里，绝对马上瘫痪。而如果自己控制着恒佳，要把它“做成”亏损，也非常容易，到时爱西只能看着自己的资产缩水，却有苦难言。
高手过招，大家都不是吃素的。对范胜轩的威慑，查理欧和方哥自然非常明了，会议室时一时陷入冷场。
“咳，”一直没有作声的武锐锋清了一下嗓子，将其他三人打量了一眼：“咱们双方的立场，和可能采取的对抗措施，好象都讲清楚了。下面我觉得，该运用一下积极思维了。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呢？让咱们回到原点看看，是因为爱西想借助恒佳低成本的研发能力，而恒佳欠缺爱西所拥有的国际渠道。应该说，这个局势目前还是存在的。”
武锐锋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使查理欧和方哥能够暂时跳出目前的困境来回顾整个谈判过程。“实际上，要达成这种合作，爱西不一定非得控股恒佳，就能做到。比如，爱西将一部分研发任务外包给恒佳，或者双方成立一个联合研究院，由爱西提供研发技术，恒佳负责日常管理。”
这个提议点亮了查理欧的头脑：亚太区总裁比尔曾经提过，如果收购恒佳不成功，爱西将在深圳设立研究院。但对这个研究院应该如何管理中国的研发人员，大家都心存疑虑，因为跨国公司在中国开设研究院的不少，但成功的案例不多。按查理欧的想法，主要是跨国公司的企业文化缺乏足够的狼性，这些外资研究院不够拚，因而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如果能够按照武锐锋的建议，成立这样一个联合研究院，发挥双方所长，倒不失一个值得向总部推荐的构想。
“呵呵，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要爱西退出恒佳？”查理欧虽然动了心，但依然不作任何表示。
“在这二种情况下，我不知道爱西再持有恒佳的股份，有何意义。”武锐锋说的二种情况，是指爱西前有联合研究院的诱惑，后有恒佳很可能“做亏”的威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应该如何取舍了。
但查理欧还有一个障碍，就是无法向总部交代，范胜轩看准了他这个心思，适时抛出一根橄榄枝：“如果爱西愿意在联合研究院方面，投入较大的资源，我们可以考虑你们退出时，给予一定的溢价。”
这话让查理欧很受用，因为即使猎狼行动没有成功，但却和恒佳建立了联合研究院，并且能通过溢价退出赚到一笔真金白银，那怎么说也是一项值得夸耀的成绩了。
“英国人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要爱西退出恒佳，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想听听，范总准备给我们什么样的一个溢价呢？”查理欧双手紧握着放在桌子上，做出饶有兴趣的样子。
范胜轩“呵呵”笑了笑，爽朗地说：“我们打交道这么久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只要能把美国人应付好，把联合研究院尽快建起来，溢价多一点少一点，不是很好商量吗？”
这下查理欧明白了，范胜轩是希望自己能和他站在一条战线，共同把爱西的事处理好，这回，自己该不该接受他的拉拢呢？也许，得看看老范给的利益有多大了。想到这里，查理欧提出了一个具体问题：“如果爱西要退出，恒佳有足够的资金接手吗？”
“这个问题不大，工行的陈行长是王连富的才朋友了，他可以提供一笔贷款，让恒佳接下爱西所有的股份。”
“不是现在贷款都压缩了吗？”方哥好奇地问。
“对高科技企业，政府一直是扶持的，这笔贷款就是用来帮助恒佳改制的，恒佳马上要改成全员持股的公司了。”范胜轩说到这里，看了看手机：“哟，这都七点了，咱们也该去吃饭了。”
在走去电梯口的路上，查理欧趁范胜轩去办公室时，跟在武锐锋的身边问：“你这个联合研究院的想法不错，如果到时真成立了，你能来负责管理吗？”
“这个，还说不好，到时再看吧。”武锐锋含蓄地回答道。他这话在查理欧听起来，似乎是到时要听范胜轩的安排，但此时武锐锋已经打算离开恒佳，去创办自己的企业，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有和范胜轩提起。
“武总，您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呢？”方哥摸着日渐圆滑的光头问。
“开春吧，哦对了，夏琳还请了杭雁作伴娘呢，您没意见吧。”武锐锋一说起结婚的事，就笑逐颜开。
“哪里会有意见，唉，可惜我这老男人不中看，不然也可以给你做伴郎呢。”方哥拍了拍武锐锋的后背，又转头对查理欧说：“小雁终于答应我了，帮我去北京打理神州会。”
“杭雁要去北京？方总，你可真会挖人呢，”范胜轩从后面走了上来：“老王的地盘准备八号开工，他还想这姑娘去帮他。老王希望你们二位去参加他的开工典礼，你们可得给他面子啊。”
四个人一路闲聊着，出了恒佳的大门，只见淡蓝色的天幕上，一轮金黄的圆月挂在空中，给不远处的大南山披上了一层清辉。看见这个月亮，查理欧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月夜之梦。
只是，他的心里不再响起碜人的狼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