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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爱与恨(1)

慧眼无珠

乾隆年间,徽州城里有个叫李清丽的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得就像夜空里的明月一样,轻轻一眨,便能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心动。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李家的大门几乎都让人挤破了,李老爷千挑万选,终于选中了知府的公子张非可。没想到清丽小姐说官宦家子弟没一个是好人。几天后竟跟城东的教书先生刘世书私奔了。

两人逃到京城安定下来身上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刘世书又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大考需要苦读。可怜清丽一个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现在要独自撑起这个家了。

这天,一个算命的老道一路吆喝着走过门口,清丽把他叫住,想请他给刘世书算算有没有状元的命,不想老道对他毫无兴趣,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清丽,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刘世书见状,奇怪地问道:“道长,我妻子莫非有什么不对吗?”

道长叹道:“好一双眼睛啊!”又问道:“请问夫人过去可曾遇到过什么奇事吗?”

清丽想了想道:“小时候,有一次我独自上山游玩,刚好眼睛里落进了灰尘,见到一眼山泉,就用水洗了眼睛。顿时感觉眼睛亮了很多。后来我再去,山泉已经找不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奇事?”

“这就对了。”老道道,“依贫道看来,那泉水一定是什么神泉,让夫人的眼睛如此明亮神奇。”他告诉小俩口,清丽的眼睛是上天所赐,不仅可以让人消除烦恼,而且可以替人治病。希望她能好自为之。

清丽听他说得太玄乎,咯咯地笑了起来。刘世书也不以为然。送走老道后,清丽到街上去买些女红。刚一转身,跟一个男人撞上了,她羞得满脸通红,垂着头赶紧走。不想这个男人追了上来道:“小姐请留步。”她停下来,原来这是个年青英俊的书生,只是脸色苍白,好像有什么病一样,只这几步就已是气喘吁吁了。她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这……”公子支支吾吾,说自己叫高会然,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请了无数的名医也没用,反而添了个一闻到药的气味就要吐的毛病。刚才他一看到清丽的眼睛,心情就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想,如果他能天天看到这双眼睛,病一定会好起来。为此,他愿意付一大笔银子。

清丽哪里相信有这样的事,惟恐他别有用心,就不再理会赶紧走了。没承想一到家,就发现门口站着很多人,个个面黄肌瘦,像都在生病中。她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听说了她的眼睛可以治病,都赶来了。一旁的刘世书突出奇想,把她拉到一旁道:“我们不是正在为银子的事发愁吗?如今你有这本事,不如开个医馆。一来造福百姓,二来也有个生财之道。”见刘世书说得很有道理,她便答应了。

刘世书每天让清丽坐在客厅之上,看着大家。她一个大家闺秀如今却要面对这么多人,羞得都抬不起头了。好在大家并无恶意,都很虔诚,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刘世书数着银子,高兴得哈哈大笑,道:“你这眼睛还真神奇,以后我们不用再为银子发愁了!”清丽也很高兴,有了银子,刘世书就可以潜心苦读了,她把一切都放在他的身上,为了他,她就是再受什么委屈也心甘情愿。

过了几天,高会然找上门来了。这回清丽没有拒绝,本着治病救人的想法,让他默默地看着她。渐渐的她感到不对了,他的眼中分明是痴迷的眼光,里面透露出来浓浓爱意。高会然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在他的目光中几乎要崩溃了,就在她要不顾一切地逃走时,高会然收回了目光,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明天再来。”他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礼貌地告辞。

清丽立即跟刘世书说她不想再这样了,成天被男人看着这算个什么事。刘世书叹了口气道:“娘子,如果你不想做就不要做吧,只是我们的日子要清苦很多了。”清丽哭了起来,给人治病虽说她到现在还不信,但毕竟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不做了,刘世书怎么会有心思读书呢?想了想她还是道:“算了,我还是继续下去吧。只盼你高中的那天,别忘了我。”刘世书激动地抱着她道:“不会的,我发誓不会的。”

第二天,高会然果然又来了。他的脸色好多了,清丽一看,心想也许自己的眼睛真的能治病呢。高会然像昨天一样,默默地看着她。结束后,又给了一锭银子。如此许多天,从来没有什么非份之举,清丽对他的戒心消失了。一来一往,他们还成了好朋友。

有了高会然的银子,清丽和刘世书的生活好过很多。刘世书专心苦读,到了大考时,果真考上了状元。清丽激动万分地等着他来接自己,等了很久却只等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刘世书已经答应了皇上的赐婚,准备迎娶公主。一时间她头晕目眩,晕倒在地。醒来后,清丽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面前竟然是高会然。高会然来医馆治病,刚好看到她晕倒在地,就把她扶起。清丽一想到那负心人,就又忍不住地掉眼泪。

高会然长叹道:“唉,这都怪我不好。对不起,清丽小姐,我骗了你!”

原来这个高会然就是徽州知府的公子张非可。过去在家乡时曾无意中看过她,被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给迷住了,就让父亲上门求亲。没想到她竟然跟刘世书私奔了。他放心不下,就四处寻找,结果在京城找到了他们。得知他们生活困顿,便想帮他们。但是如果直接把银子送上门去,他们不可能会要的。就请了个走江湖算命的老道,让他编了些眼睛可以治病的瞎话。然后又请了很多人上门去治病,这才消除了她的疑虑。只要每天看着她,他就感到很满足了。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害了她。

听了张非可的话,清丽惊讶极了,悔恨不已,恨自己白长了一双眼睛,却连好坏也不分。想到这,她咬着牙猛地用手一抠,竟把自己的一只眼睛挖了下来,张非可慌忙拦着她道:“你疯了?”她惨然一笑道:“我有眼无珠,还要这眼睛来做什么?”

这时,那个算命道士来了。他一见如此惨状,不由得长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也罢,我就帮帮你们吧。”他给清丽涂上了一种黑乎乎的药,清丽顿时就感到眼睛不再痛了。然后他捡起她的眼睛,放在了一个玉匣子中,飘然而去。

刘世书与公主大喜之日,不知谁给他送了颗夜明珠来。硕大无比,通体晶莹。在黑暗中尤如一盏明灯,刘世书知道这是宝贝,就把他献给了皇上。不想皇上一看,却拍案而起,怒道:“你、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大惊失声,一看,原来那哪是夜明珠,分明是一个人的眼珠!他顿时哆嗦着着把原由说了。

皇上感到蹊跷,派人一查,这才发现刘世书原来竟是有妻子的。皇上非常生气,以欺君之罪将他斩了。

清丽知道了这事后,又悲又喜,不禁潸然泪下。张非可安慰道:“你又何必为那种人而伤心呢?如果不嫌弃我,我愿意照料你的一生。”

清丽一听此言,更是伤心,泣道:“我哪里是哭他,只是哭我眼睛瞎了,又是不洁净之身,怎么能拖累你?”她趁张非可没注意,又挖下了另一只眼睛,道:“我的一双眼睛,一只给了那个负心人,一只就给你吧!”说着她长叹一声,昏死了过去。

张非可被清丽的刚烈和痴情深深感动了,带着她千辛万苦地找到老道,长跪在地求他救治。老道将那种黑乎乎的药涂在了她的眼上。不多时,清丽苏醒了过来。张非可知道这个道人绝非凡人,于是请他好人做到底,帮清丽把眼睛复明,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方法嘛,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敢。”老道沉吟着道,“如果你能把你的眼睛给她,我可以保证能让她复明。”清丽一听此言,连连摆手,说要不得要不得。但张非可却异常兴奋,他凝视着自己爱的人,握着清丽的手说:“能够让小姐复明,在下心愿已了,就让我最后看你一眼吧!”说完圆周睁双目,五指向面部插去。

就在这时,老道拂尘一挥,挡住了张非可的手。他哈哈大笑,对清丽说:“你现在看清楚谁是最值得爱的人了吗?贫道就成全你们吧。”张非可一愣,这才发现清丽的眼睛又如从前那般明亮了。

经过这番磨难,清丽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扑到在张非可的怀中,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美人草

徽州城广植桃树,一到春天,满山遍野的都是桃花。传说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天上的桃花仙子都会来此一游,如果有缘得以一见,是读书人必然高中状元。

这年春天,京城才子李清铭也慕名而来了。走到桃花坡时,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站着一个绝色女子,容颜娇美,当真比桃花还艳。她显然也看见了他,抿嘴一笑,李清铭顿时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半天才回过神来,忙走过去。不想只是这一会儿工夫,那姑娘却不见了。他四处寻找,却哪里找得到。愣了半天,突然想起那个传说来,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桃仙子?

回到客栈,客栈老板的女儿小莹问道:“李公子,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小莹的声音虽然甜美,但却是个相貌平庸的姑娘,李清铭没有兴趣与她多聊,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回房了。想起桃花仙子来,不由得神魂颠倒,便提起笔来,依照记忆给她画了张画像。他将画悬挂在床头,痴痴地看着。

小莹拿着茶进来了。她见到了这幅画,叫了起来:“好漂亮的姐姐!像仙子一样。”李清铭不耐烦地道:“小莹姑娘,还有什么事吗?”小莹脸一红,把茶放在桌上走了。

走出房间后她流出了眼泪,原来几天的接触,她已经爱上了他,可是她又知道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喜欢的应该是床头挂着的那个画中人。但是她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对他的爱意。

第二天,李清铭竟然生病了,头沉沉的怎么也爬不起床。小莹忙请了郎中来。郎中看了看说没什么,只是偶感风寒,吃几帖药就会没事。没想到几帖药下去后,李清铭的病不仅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小莹看着他已是病入膏肓,非常着急,四处请好的郎中来给他看病。只是郎中来看了他后,却大多都已不敢开药了。

眼见着李清铭就要死了,这天,一个自称姓马的游方的郎中进了客栈。小莹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就请他救李清铭一命。

马郎中见到李清铭后,眉毛皱了起来,半天没有开口,随后捻着胡子沉吟着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如果他不是你至亲的亲人,我劝你还是别救他了。”小莹忙道:“不,请你救救他!就是要我的性命我也愿意!”

马郎中长叹一声,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焦黄的草来,用它在小莹的身边轻轻舞动着。不多时,那草竟然渐渐有了绿色,再看小莹,却是在很快地衰老下去。一柱香过后,那草已是翠绿欲滴了,而小莹却是已如迟暮的老人,老态龙钟了。马郎中拿了一面镜子给她看,道:“你成了这般模样,后悔吗?要知道你年轻时他尚且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现在在了这般模样了,他还会要你吗?”

小莹为自己的样子哭了起来,却又道:“不,我不会后悔的。我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把自己的生命给心爱的人活,我不后悔。”

李清铭一觉醒来,依旧每天去桃花坡,期待着能跟仙子再见一面,但再也没见到她了。眼见京城大考在即,李清铭无奈只有收拾了行李回京城了。

没想到他真的一举考上了状元,皇上特准他披红挂绿上街游行,所到之处,人人争相观看状元公的风姿。来到七里桥时,一个老妪腿脚不灵,被开道的差人撞倒了。李清铭忙上前扶起她。她听说是冲撞了当今的状元公,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磕头陪罪。李清铭见此时问不出什么,就让人将先她搀到家中再说。

后来这个老妪说自己姓叶,是江南人士,因为家遭不幸,只有以乞讨为生。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京城,刚才因为腿的风湿病犯了,才没躲开开道的差人。李清铭想了想道:“你既然无处可去了,可先住在我家再做打算。”叶婆婆忙跪下道谢。

很快李清铭就发现叶婆婆对管理家务很有方法,就把她提为管家,处理家中一切的事务。叶婆婆不负重望,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过多久,李清铭放了徽州知府的缺,他带着叶婆婆去了徽州上任。如此年轻有为的知府尚未婚嫁,乐坏了那些家中有女未嫁的人,天天都有人上门来求亲。但平常的姑娘他看不上眼。有一天,他微服私访时,见到了一个极像画中人的小姐,托人一问,原来她是徽州大商贾要的女儿贾梦。他又托人上门求亲。贾要求之不得,立即就同意了。

成亲后,李清铭把自己对画中人的一片爱意全都给了贾梦。贾梦持宠而骄,对家里的事务指手划脚起来。尤其她对叶婆婆看不过眼,因为她总是不卑不亢的,不像别的下人一样对她小心地陪着笑脸。她很想把她赶走,把管家这个肥缺让给自己的表弟。

李清铭为官很清廉,家中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商人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贾梦怎么也不习惯过这种清贫的日子,而她本来以为跟着知府会过上好日子的,这天晚上,她问道:“我听说别人当官都过得很滋润,为什么你会这么清贫呢?”

李清铭自豪地道:“那是因为我为官清廉。”

贾梦撇嘴道:“如果你不能让自己的妻子过上好日子,为官清廉又有什么用?”

李清铭一直是把贾梦当作画中仙来对待的,如今她说了这些话,感到自己很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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