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列恩确实非常高兴。洛沃笛艾先生刚才派人去叫他，由于急于想知道这次叫他来的原因，他急匆匆地连车子都没来得及叫，居然对他自己的两条腿比马的四条腿更加信任。他以迅猛直前的速度从密斯雷路出发，朝着圣·奥诺路前进。摩列恩是以一个运动健将的步速前进的，那位可怜的巴罗斯气喘嘘嘘地跟在他的后面。摩列恩才三十一岁，而巴罗斯却已经六十岁了；摩列恩沉浸在爱情的喜悦里，巴罗斯则忍受着酷热的煎熬。那个老仆人领着摩列恩从一扇小门里进去，书斋的门关上以后，不久就传来一阵衣裙的摩擦声，这意味着沃拉迪妮来了。她身着深颜色的丧服显得格外美丽，摩列恩望着她的时候心里感到无比的快乐，觉得即使她的祖父不同他谈话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听到老人的那把安乐椅已顺着地板滚动过来，很快他就来到房间里了。摩列恩热情地向他表示感谢，感激他及时阻止了那桩婚事，把沃拉迪妮和他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洛沃笛艾用一种慈祥的眼光接受了他的感谢。于是摩列恩就朝那年轻女郎投过去一个问询的目光，想知道现在又有什么新的恩典要赐予他。沃拉迪妮的座位稍微离开他们一段距离，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着等待她说话的时机。洛沃笛艾用他的眼光盯住她。“我可以把您对我说的那些话讲出来吗？”沃拉迪妮问，洛沃笛艾仍然望着他。
“那么，您愿意我把您跟我说的那些话讲出来吗？”她又问。
“是的。”洛沃笛艾表示同意。
“摩列恩先生，”沃拉迪妮对那个聚精会神倾听着的年轻人说，“我的祖父洛沃笛艾先生有很多事情要对你讲，那是他三天之前告诉我的。现在他把你叫来，就是让我把那些话转述给你听。现在，我就开始讲了。既然他选中我做他的传话人，我当然就要忠实于他的信任，绝不把他的本意更改变一个字。”
“噢，我正非常耐心地听着呢，”那位青年说道，“请你说吧！”
沃拉迪妮低垂下她的眼睛，这在摩列恩看来是一个好兆头，因为他清楚只有快乐才能使沃拉迪妮这样难以抑制自己的情感。“我祖父准备离开这儿了，”她说，“巴罗斯正在给他寻找合适的房子。”
“不过你，小姐，”摩列恩说——“你和洛沃笛艾先生的幸福是不能割裂的——”
“我？”沃拉迪妮打断他的话头说，“我不会离开我的祖父，关于这一点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我和他住在一起。现在，威昂弗先生必须得对这个想法表示同意或拒绝。如果他同意，我就马上离开。如果他拒绝，我就得等到我成年以后再走，那就得再等十个月左右，然后我就自由了，我可以拥有一笔个人可支配的财产，而——”
“而——？”摩列恩问道。
“而经我祖父的同意，我就可以兑现我对你许下的诺言了。”
沃拉迪妮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如此的低，假如不是摩列恩在全神贯注倾听的话，他恐怕就听不清了。
“我把您的意思说清楚了吗，爷爷？”沃拉迪妮对洛沃笛艾说。
“是的。”老人表示。
“一旦到了我祖父的家里，摩列恩先生就可以到我那位敬爱的保护人那儿去看我，如果我们仍旧以为我们所设想的婚姻可以确保我们将来能幸福，那么，我希望摩列恩先生到那时亲自来向我求婚。不过，唉！我听人说，当人的愿望受到阻碍的时候，他们的心会由此炽热起来，而在得到保障的时候，心就变得平和了。”
“噢！”摩列恩喊道，他多么想扑过去跪在洛沃笛艾面前，就像跪在上帝面前一样，他希望跪在沃拉迪妮面前，就像跪在一位天使面前一样，说，“我今生做了什么积善成德的事，竟让我享受到这样美妙的幸福？”
“现在，那个时间之前，”这位年轻女郎用镇定矜持的语气继续说，“我们得尊从礼俗。凡是希望把我们能白头偕老的朋友，我们都应该听听他们的意见。总之，我还是说那句老话，因为这句老话可以最好地表达我的心愿——我们得等待。”
“我发誓不惜任何代价接受这句话的约束，阁下，”摩列恩说，“我不但愿意接受，而且很高兴地接受。”
“所以，”沃拉迪妮调侃地望着玛希梅拉继续说道，“不要再轻举妄动，不要再提出头一些脑发热的建议计划，因为从今天起，我觉着自己一定将会自豪而幸福地成为你的一部分，你当然不想拖累她的名誉的喽？”
摩列恩把自己的手按在胸口上。洛沃笛艾用无限慈爱的目光望着这两个年青人。巴罗斯是一个有资格了解听有经过的特殊人物，他这时还留在房间里，一面擦拭着他那光秃的脑门上的汗珠，一面朝那对年轻人微笑。
“你看起来热极了，我的好巴罗斯！”沃拉迪妮说。
“啊！我刚才跑得太快了，小姐。但是我必须说一句公道话，摩列恩先生比我跑得还要快呢。”
洛沃笛艾让他们注意到一只茶盘，盘上面放着一大樽柠檬水和一只杯子。那只玻璃樽几乎都装满了，洛沃笛艾先生只是喝了一点点。
“来，巴罗斯，”那位年轻女郎说，“喝点儿柠檬水吧，我看你很想痛饮一番呢。”
“小姐，”巴罗斯说，“我真的口渴死了，既然您这么好心请我喝，我当然不会反对喝上一杯，祝您康健。”
“那么，拿去喝吧，马上回来呀。”
巴罗斯端着茶盘走了出去，他在匆忙中忘了关门，他们看见他一跨出房门就立刻一仰头将沃拉迪妮给他斟满的那一杯柠檬水喝个净光。
这时门铃响了，是阿夫里尼医生。突然一件可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可怜的老巴罗斯全身不停的抽搐着死去了。临死前医生从他口中确认了一些症状并确定问题出在那杯柠檬水上。
阿夫里尼急忙跑到门口，飞快地奔下后楼梯，情急之中差一点撞倒威昂弗夫人，因为威昂弗夫人也正要往厨房里去。
她大喊了一声，阿夫里尼没有注意她。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跳下最后的四级楼梯，冲进厨房里，见那只玻璃樽还在茶盘上，樽里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柠檬水。他猛扑上去紧紧地抓住它，然后又气喘嘘嘘地奔回他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里。威昂弗夫人正慢慢腾腾地走回到她楼上的房间里去。
“他死了。”
威昂弗倒退了几步，攥紧双手，用发自内心的痛苦的语气喊道：“死了，死得这样突然！”
“是的，非常突然，不是吗？”医生说。“但这个应该不会使你惊异的，什·迈勒先生夫妇也是这样突然死的。您家里的人都死得非常突然，威昂弗先生。”
“什么！”那位法官用慌张、惊恐的声音喊道，“您心中又有了那个恐怖的想法了吗？”
“我始终没有忘记，阁下，我始终没有忘记，”阿夫里尼严肃地说，“因为它从来都没有从我的脑子消失过，您要相信我这次不会是弄错了，请您好好地听着我下面的话，威昂弗先生。”这位法官痉挛地抖动起来。“有一种毒药可以杀死人而基本不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我对于这种毒药知道得很清楚。我曾研究它各种分量所产生出来的各种结果。我在那可怜的巴罗斯和什·迈勒夫人的病情上识别出了这种毒药的药效。有一种方法可以检查出它的存在。它能够使被酸素变红的蓝色试纸恢复它的本色，它能够使堇菜汁变成绿色。我们没有蓝色试纸，但是，听！他们拿堇菜汁来了。”
医生没有说错，走廊里传出脚步声。阿夫里尼先生打开门，从女仆的手里接过一杯约有两三匙羹的菜汁，然后他又小心地把门关上。“看着！”他对检察官说，检察官的心这时跳得更加剧烈了，几乎可以听到它的响声，“这只杯子里是堇菜汁，而这只玻璃樽里装的是洛沃笛艾先生和巴罗斯喝剩的柠檬水，如果柠檬水无毒，这种菜汁就不会改变颜色，如果柠檬水里掺杂有毒药，菜汁就会变成绿色。看好了！”
于是医生缓慢地把玻璃樽里的柠檬水往杯子里滴了几滴，杯底里立刻就出现了一层薄薄的云状的沉淀物，这种沉淀物最初呈现蓝色，然后它由翡翠色变成猫眼石色，从猫眼石色变成绿宝石色。变到这种颜色后它就稳定了下来不再变化了。实验结果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一切，不再存有疑问了。
“这位可怜的巴罗斯是被‘依那脱司’毒死的。”阿夫里尼说，“无论在上帝还是在公众的面前我都敢坚持可怜。”
威昂弗默默无言，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张大他那一对疲倦无神的眼睛，瘫软无力地倒在一张椅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