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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歌

新庐山謡

火繖炙肌肌欲焦,山灵警梦郁迢嶢。插翼飞腾二千里,耳际已似闻鸣蜩。谷韵松篁双鼓吹,遑辨调调与刁刁。羸躯差减舆夫累,时挟天光相荡摇。孰纵鬼斧咨营构,层楼杰阁山之腰。言语侏离杂夷獠,各各自为逃熇歊。涧阿水嬉竞相逐,弄影寒泉邈风标。山南榛芜山北盛,趋炎虑负山灵招。况闻年来剧冠盖,观瞻所系大信昭。要向朝阳待鸣凤,莫使高树巢鸱鴞。在山出山异凉燠,己饥己溺感刍荛。拄杖茫然一长啸,人寰下视万象凋。舍是竟无山可入,麋鹿絶迹况渔樵。云锦屏风秀南斗,练卒旦复依僧寮。所望干戈化玉帛,日月出矣烟雾消。山中招携罗俊彦,觞咏许扬分道镳。玄扃幽岫叩寂寞,咳唾九天散琼瑶。远公高躅若可接,妙莲华开料非遥。我闻诗人不失赤子心,风雨所漂音哓哓。山林市朝两难隐,谁其奋翮凌青霄。疾风吹归堕山脊,因之发兴奏长謡。

七律

示承焘

太息斯文有盛衰,全天无计况归来。炎黄将斩宁非数,清白能留愿为灰。莫障狂澜惭后死,待扶孤秀出荒台。柔柯难敌西风劲,惆怅新来与赋槐。

《天风阁学词日记》:按:炎黄一联,谓拒沈某招入某党以谋固位也。

鹧鸪天

夜深不寐书此志感

世故驱人两鬓残,伤时赢得泪斑斑。讴吟渐逐波声咽,肝胆犹争剑气寒。云惨惨,夜漫漫,更于何处一开颜。绮怀销尽雄心在,物外相期岂等闲。《忍寒词弃稿》

减字木兰花

为湖帆题马湘兰、薛素素画兰合卷

蕙心纨质,零落香魂迷楚泽。空谷跫音,风雨凄凄恐不任。骚怀九畹,无分移根栽上苑。侠骨柔肠,异代相望引恨长。《忍寒词》

八声甘州

九日鸡鸣寺分韵得沙字

正穷阴乍歛倚高寒,碧天绚明霞。对长林霜染,重湖水涸,历乱苍葭。漫道龙蟠虎踞,六代竞豪奢。兴废成何事,枯井鸣蛙。胜会聊追急景,怅荒荒海气,红日西斜。又征鸿嘹唳,回首总堪嗟。镇留连、风流自赏。待放怀、谈笑浄胡沙。相将去、进黄花酒,暂制杈枒。《忍寒词》

鹧鸪天

病中日对汤定翁所绘《上强村授砚图》及书赠陶诗立轴,偶成寄谢,兼索画松

高絶江南老画师,萧疏尺幅见恢奇。溪山满眼撩诗思,霜霰雕年感故知。惊独树,爱贞姿,从公更乞岁寒枝。好看直干生云气,作健浑忘病起时。《忍寒词弃稿》

一九三五年

水龙吟

杨花和东坡

怨春悭驻芳踪,欲留无计从伊坠。盈盈倦舞,蒙蒙乱扑,几多沉思。错怪狂风,惊回绮梦,闲庭深闭。禁连朝苦雨,嗁痕乍揾,知何意,漫空起。纵自飘零增感,肯随尘、浪沾轻缀。尽拚憔悴,依然冰雪,未辞身碎。薄命三生,浓愁万种,任漂荒水。化青萍争奈,残阳凄照,引行人泪。《忍寒词弃稿》

水龙吟

送纕蘅之官黔中

未应闲却诗人,地偏容得抒宏抱。牂牁远去,疲氓待抚,孤光自照。儒雅风流,讴歌竚听,化行夷獠。过龙场旧驿,武溪深处,平生愿,何曾了。乐事难忘江表,向秦淮、几同登眺。骚坛管领,笔端驱使,逸情萦绕。云外山河,楼头鼓角,相望一笑。看舂陵发咏,关怀民瘼,换吟囊料。《忍寒词弃稿》

南乡子

题林畏庐画西溪图

何处最宜秋,拨棹西溪且信流。波皱緑鳞风骤紧,飕飕。未白芦花也白头。烟景望中收,零落诗魂好在不。凭仗丹青留幻影,悠悠。衰柳残阳万古愁。

《忍寒词弃稿》

水龙吟

将之岭表赋示暨南大学诸生

十年湖海飘零,眼中何物令吾喜。狂涛怒撼,横流荡决,天胡此醉。几辈推排,无端歌哭,漫悲蝼蚁。但茫茫后顾,残阳谁挽,偷视息,真堪媿。惆怅天涯老矣,渺予怀、沧溟焉济。岁寒同保,鷄鸣风雨,待张吾帜。脱屣妻孥,关心桃李,知应有事。看三千水击,弋人何慕,展青冥翅。《忍寒词弃稿》

朝中措

用元好问韵赠睦宇

眼中人物费衡量,忧患可能忘。稍喜能持大节,相期共挽頽阳。鵞湖在望,缅怀辛陆,长耿心光。直恁高歌何事,此身合系兴亡。

水调歌头

乙亥中秋,海元轮舟上作,用东坡韵

沧海渺无际,星斗远垂天。举杯属影狂顾,明月自年年。迁客何心南去,差喜尘清玉宇,与我共高寒。俯仰发深趣,金碧晃波间。片云扫,孤光浄,对闲眠。银蟾有意相伴,今夕十分圆。休叹浮萍离合,试问金瓯完缺,二者孰当全。击楫一悲啸,风露媚娟娟。《忍寒词》

七律

将之岭南留别京沪诸友好

转益多师是汝师,杜句。杜陵精义费禁持。赏心胜侣同歌啸,炫眼名章见陆离。乍以卜成居远引,可容易地发华滋。天南暂制哀时泪,待领诸公勖我词。

七律

南游舟中用东坡六月二十夜渡海韵

忧患频年亦饱更,乍抛泪雨看新晴。舟行镜裏空诸相,人在天涯爱独清。多难万方知所向,劳歌一曲不成声。中原北顾归无日,岂为怀乡暗恨生。

水调歌头

留别沪上及门诸子

孤客向南去,抗首发高歌。无端别泪轻堕,斯意竟如何。七载亲栽桃李,风雨鸡鸣不已,长冀挽頽波。壮志困污渎,短翼避虞罗。迳行矣,情转侧,岁蹉跎。平生所学何事,莫放等闲过。胞与须常在抱,饱雪经霜更好,松柏挺寒柯。肝胆早相示,后夜渺山河。《忍寒词》

七律

次韵报公渚

敢将心事说传灯,过岭深慙粥饭僧。一例修蛾困謡诼,几年羸马畏崚嶒。披荆自喜神犹王,握瑾宁辞世共憎。多谢故人相厚意,待凭丹荔报瑶縢。

满江红

赠杨雪公熙绩,即用其十八年三月生日原韵

醉拍楼阑,凭谁诉、肝胆热烈。空自苦、影形相吊,漫盈赤血。知出污泥曾不染,待干霄汉终全节。为赏音、决策向南来,伤孤客。卜居共,灵均列。穿冢傍,要离侧。喜斯人并世,看同冰铁。倾盖论交期淬砺,冥心一往标芳洁。待扶将,正气起沈阴,东方白。《忍寒词弃稿》

鹊蹋枝八首

半塘老人谓冯正中《鹊蹋枝》十四阕,郁伊惝恍,义兼比兴。次和十阕,载在《鹜翁集》中。予转徙岭南,抑塞谁语。因忆不匮室赠诗,有“君如静女姝,十年贞不字”之句,感音而作,更和八章。以无益遣有涯,不自知其言之掩抑零乱也

斜掠云鬟凝睇久。宜面妆成,绰约仍依旧。病起情怀如中酒,带围省得新来瘦。折尽青青堤畔柳。梦结多生,未分今生有。悬泪风前沾翠袖,忍寒留约黄昏后。

肯向人前嗟命薄。香烬灯昏,鸳枕拚孤却。雨过荒庭花自落,愁来忆得年时约。困掩犀帷甘寂寞。料理醇醪,花底勤斟酌。乍听笙歌邻院作,怎生赚取闲哀乐。

扑簌鲛珠灯下坠。碧海青天,夜夜愁难寐。弹折素弦推案起,月明鉴取心如水。金井梧桐闲络纬。枉自多情,阊阖看深闭。谁与目成还两地,寻思抵得人顦顇。

忽忆故人天际去。香山寄微之句。暗数征程,未遽伤迟暮。梦裏相思争识路,朦胧月挂江头树。醉折花枝还自语。胡蝶翻飞,知到梁州否。流水一分风后絮,春心历乱归何处。

谁道侬家心漫许。盼到佳期,一箭流光去。未恨枝头莺乱语,思量总被婵娟误。自掩镜鸾愁万缕。水阔风高,涨断兰舟路。回首众芳零落处,抛残红泪君知否。

败叶残霞红一片。向晚辞枝,飘荡随风转。倦对清尊伤聚散,芳林扫尽情何限。似翦狂飚争割面。满地繁霜,休道寒犹浅。渐远哀鸿听不见,新声自按伊州遍。

梦裏似闻鸡报曙。细数更筹,忽漫牵悲绪。日出三竿山吐雾,涓涓暗水漂花去。柳展金丝千万缕。苦□春来,绊断行春路。叶底如簧新燕语,衔泥自办安巢处。

多事金风催昼短。弱线闲拈,盼得番风换。院落凄凉人不管,雁音兵气连还断。嘶过玉骢衰草岸。哀角荒波,彷佛通霄汉。独坐黄昏谁是伴,殷勤为祝清光满。

《忍寒词》

一九三六年

卜算子

赋呈不匮翁

深院锁黄昏,脉脉知谁语。银汉红墙几处同,幸早谐衷素。花放蝶儿喧,木秀风姨妬。一例蛾眉去住难,敧枕听春雨。《忍寒词弃稿》

浣溪沙

题杨耕香诗简

尚想当年飒爽姿,米颠书法杜陵诗。霸才无主负心期。燕市何人收骏骨,江州弹泪慰蛾眉。摩挲断简只成悲。《忍寒词》

贺新郎

予转徙岭南,情怀牢落,适得双照楼主二月十七日书云,将转地疗养,且殷殷以三百年来词选为询。二十一日,先生舟经香港,不克趋前握别,赋此寄之

恰似南飞鹊。莽天涯、尘狂雾重,绕枝焉托。短翼差池将安往,是处危巢燕幕。但慕想、高翔寥廓。猜意鵷雏缘腐鼠,看斜阳渐向崦嵫薄。笳管动,助萧索。推排几辈匡时略。问何如、幼安辽左,且专丘壑。浩荡鸥波乘风去,好引醇醪自酌。更孰采、芳洲杜若。心力枉抛寻常事,慰骚怀肯忘年时约。珍重语,寄梅萼。

《忍寒词弃稿》

满江红

大厂居士以次韵文信国改作王昭仪词见示,怆然继声,即呈不匮室主

为问姮娥,何曾减、似花容色。拌自苦、可能常傍,广寒宫阙。待绾同心劳辗转,便余残朵羞攲侧。最愁人、鶗鴂恐先鸣,羣芳歇。曙星耿,明还灭。幽梦裏,情难说。賸映山红染,怨抛鹃血。冷暖自知鱼饮水,团圞有意眉如月。仗清光、长护彩云飞,弥天缺。《忍寒词弃稿》

摸鱼儿

丙子上巳秦淮水榭禊集,释戡来书索赋,走笔报之

任流莺、唤回残梦,青溪知在何许。六朝金粉飘零尽,凄断凤箫闲谱。君试觑,甚几缕烟丝,能系斜阳住。惜春将去。怪燕子乌衣,暂离飞幕,犹趁乱红舞。兴亡恨,输与岸边鸥鹭。新亭挥泪如雨。昏昏海气连朝夕,湔祓也应无补。休再误,待来岁花期,可似今年否。危弦独抚。正緑遍天涯,子规声切,心事更谁语。《忍寒词》

满江红

大厂居士以丙子清明再用文信国改王昭仪词韵见寄,走笔奉酬,兼呈不匮室主

万叠頽云,遮断了、望中山色。风更雨、禁烟休问,汉家城阙。变雅合同翻别调,危言孰与清君侧。正天时、人事两伤心,悲歌歇。草滋蔓,终难灭。花自堕,如何说。算排忧有酒,沾巾惟血。休向尊前嗟独醒,何时海上生明月。愿相从、二老峙中流,论完缺。《忍寒词》

满江红

丙子清明,再用文信国改王昭仪词韵

上呈延公长老,同致忍寒易孺

春雨江南,望不见、故乡山色。空孤负、平生游荡,秦关汉阙。成佛甘居灵运后,诵诗愿侍康成侧。奈愁心、尽付浦江潮,悲黄歇。分烟烛,明还灭。填胸事,纷难说。便不啼清泪,仅堪啼血。种树望培佳子弟,看花须趁闲风月。尽怜侬、一领旧征袍,襟长缺。

满江红

不匮词翁、忍寒教授皆赐和拙作《满江红》之阕,驩感何似。既别触怆伤,

更次前韵,分呈诲督易孺

一叶舆图,惨换了、几分颜色。谁忍问、二陵风雨,六朝城阙。雨粟哭从仓颉后,散花妙近维摩侧。咽不成、鬲指念奴娇,声声歇。尘根断,无生灭。山河在,离言说。賸仓皇辞庙,报君以血。蜀道鹃魂环佩雨,胡沙马背琵琶月。莽眼前、天地不同方,同倾缺。

满江红

和大厂次文信国改王昭仪作胡汉民

寄语诗人,可曾似、玉颜鸦色。休更拟、铜仙铅泪,痛辞宫阙。七发谁从枚乘后,五噫常在梁鸿侧。尽天家、倾国重佳人,升平歇。繁华梦,难消灭。兴废事,何从说。有低头臣甫,子规啼血。消息难凭云际雁,玲珑只见窗前月。听高歌、换却断肠声,壶敲缺。

满江红

再和大厂居士胡汉民

马上琵琶,谁则愿、画图生色。空怅望、宗周禾黍,汉家城阙。王粲伤时游未远,杜陵怀古身常侧。问单于、可系是何年,烽烟歇。春秋义,终难灭。和亲事,更无说。岂受人穿鼻,水浓于血。俯仰百年歌当哭,婵娟千里人如月。究相携、入道送归云,无圆缺。

满江红

和大厂居士清明日

再用文信国改王昭仪韵胡汉民

听雨听风,浑不管、故园春色。何况有、五津烽火,三秦城阙。思在洛阳应奋起,眠过白下曾欹侧。肯夜深、留客斗枯棋,茶烟歇。緜上恨,难磨灭。汉宫事,有人说。枉古今龙战,玄黄其血。独鹤初归云万里,羣莺乱舞春三月。怕石泉、槐火迫人来,驹光缺。

南乡子

任生睦宇自沪南来,既偕登越王台、泛荔枝湾,于春寒料峭中得少佳趣,漫拈此阕以纪胜游。时红棉作花,正是岭南好风景也

才下越王台,放棹夷犹亦快哉。浓抹胭脂迎道左,惊猜。几树红棉照影来。桃李喜亲栽,一笑犹能制百哀。好并奇花擎直干,争开。大器何须费翦裁。

《忍寒词弃稿》

满江红

不匮三和大厂此调,凄壮沈郁,感不絶于予心。辄更步趋,兼寄大厂

入道何如,生怕见、河山易色。空自许、忍寒能住,琼楼绦阙。羞与论功樊哙伍,便教穿冢要离侧。听高歌、一曲转阳和,酸风歇。心未死,畴能灭。吾辈事,从头说。倩谁扶浩气,怨留嵇血。大笔应传豪士赋,离人爱踏春庭月。竚清光、炯炯照花来,浮云缺。《忍寒词弃稿》

贺新郎

用张仲宗寄李伯纪丞相韵赋呈不匮,兼示大厂。更端以进,亦无聊之极思也

梦逐寒潮去。望中原、重遮岭树,静临江渚。将帅

何人思宗泽,岸上不闻呼渡。渐报得、边烽几处。我欲为公罗豪俊,待他年、好击平蕃鼓。要起趁,荒鸡舞。蓬莱此去无多路。试评量、衣冠上国,肯为奴虏。似血红棉擎高干,斯意凭谁共语。细领略、异方风土。白下敧眠时难更,问诗人、果合南迁否。香宋老人寄予广州诗,有“从古诗人过岭南”之句。憎短翅,阻冲举。《忍寒词》

浪淘沙

红棉

羞入绮罗丛,高干摩空。倚天照海醉颜红。脱尽江南儿女态,不嫁东风。春事苦悤悤,心事谁同。贞姿一任火云烘。合向越王台下住,那辨雌雄。《忍寒词》

浪淘沙

春晚偕中山大学及门诸子泛荔枝湾,赏红棉,吊昌华故苑。以渔洋《歌舞冈》絶句分韵,得冈字

烽火被高冈,北顾神伤。交柯如血映扶桑。竖子英雄成一笑,残霸荒唐。留取阵堂堂,视此南强。朱霞天半绚朝阳。莫遣东风吹便散,寂寞炎方。《忍寒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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