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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初会言官(二)

在腾冲卫城,段鹏仅停留了两天,同样召集了此地的商家们,再次聚拢了一批愿意与其一道赶赴保山的商人们。而对于段震夫妇,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了杨琇儿之事,并告诉了他(她)们段家血脉与刀岩家联姻一事。对此,段震倒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同,而宁氏则想去趟陇川,她很想看看段家的孙女,及这个愿意为段家付出的女人。

两日后,段鹏率调整后的段天宇骑兵营,腾冲卫衙门里的大部人马,包括卫经历钱文理,巡捕房甄一乐等,和众商家们一道,浩浩荡荡的向保山开拔。

据段兴机密信函所言,他们在交接地方及永昌卫职位账目时,方才发现,保山的状况要比腾冲卫差得多。知府官衙账目上,仅剩不到一百两的银子,衙门总共二十八人,这还包括三个“吃闲饭”的税课司人员,因为他们每年所收到的商贾、侩屠、杂市捐税及买卖田宅税契,还不足以养活他们三人,而历年积累下的欠税款,则高达近四万两银子。

更为难办的是永昌卫。虽然同处永昌府辖境内,但由于腾冲卫距敌前线位置较近,故此每逢边境之战,腾冲卫就首当其冲,而永昌卫则多数时间处于“无事”状态。久之,永昌卫就卸兵,疏于操练,完全演变成了农民状态,无有多少战斗力。最为严重的是,整个卫所米库的米只存有极少,而却堆砌着大量的欠账。

历经两日的行程,段鹏等人方才抵达保山。与以往不同的是,段鹏此行并未声张,甚至连段天宇的骑兵营,都没安置在城内,而是让他们在城外就地扎营了。至于段鹏自己,则是带着王家三兄弟等几人,悄然的来到城中。

保山,古称永昌,因与甘肃永昌重名,故此由城西的太保山而更名为“保山”。

入城后的段鹏,并未直接去官衙,而是在哨探队军士的引领之下,领着王家三兄弟等人去了永昌通判陈大人的家中。这位陈大人原为湖南一平民子弟,科举后而选调在云南大理府,因与该地的官员士绅们有隙,故被挤兑到了永昌府,但他家娘子龙氏却与程海的夫人周氏交好,故在大理时就认了雅婧为干女儿。

在段鹏看来,如此贸然的“闯入”保山,不先找个知根知底的人了解下情况,就会如同瞎子一般乱撞的。

陈大人家中会客屋。

“陈大人!夫人!爹!娘!”这是段鹏进门的第一句话,并逐一行礼,他的礼节,均是以晚辈身份而行之的。

“段大人!”屋中一位中年人礼貌的回礼道。

“段鹏,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周氏见气氛有些异样,她开始招呼着。“这位是陈大人,我们在大理时就相识的;这是雅婧的干娘,我与你说起过的。”程海一家三口,这近一年来多是驻留在保山,替段鹏打理着钱铺一事。

“干娘!”段鹏没有含糊,他直接用了这个称呼。

“哎!”龙氏很爽快的应承道,并热情的相邀众人入座,她是个耿直之人。当然,她更清楚段鹏目前的身份,掌控着永昌府辖境之内的军政大权。

而雅婧此次倒是没有言语,她一直盯着段鹏看,这一年都没见着他了。

“陈大人,段鹏这次来永昌府,新来乍到,很多事还得仰仗您才是。”入座后,段鹏客气的说道。

“这个自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老爷不帮自家女婿难道还去帮别人?”龙氏说话很大概的。

而陈大人听了,则笑了笑,似乎有些尴尬,他是个读书人出身,似乎对这些场面上的应付,还不如其夫人。

“陈大人,据看账目,永昌府的状况何以如此的不堪?从锦衣卫及哨探队反转回来的消息,甚至有些触目惊心了。”段鹏开始把话题切入了他想要的东西。

“段大人,衙门里的这些个事,不单是我们永昌府,其实大理府,乃至各地的情况都差不多的。自洪武年间根据宋元以来的征赋制定了所谓的赋税原额以来,虽然经一二百年的演变,人口在不断增长,土地在不断开垦,但是朝廷各级衙门所能赖以征收的赋役的“原额”,却基本上是不动的,其实际征收量不但不能随着人口增长和土地开垦的实际情况而增长,反倒是有所下降的。以我们永昌府为例,从数字上看,先前蓝玉将军屯田时的耕田大致有近万亩,和现在相差无几的,但赋税却减少了一半,难道这些年了,一直就未有开垦新的土地?”陈大人反问道。

“应该是新增田没有报。”段鹏道。

陈大人并没有应答段鹏的话,他继续道:“永昌府辖境内主要是军田,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无论是军田,还是民田,都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的土地了,可每次朝廷差人来清查,军方的人来了,就说是民田;地方衙门的人来了,就说是军田,到最后,谁都没有个数。”

“那为什么地方衙门和军方不能同时去清查这些?下面的千户所难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可段大人,如果你能打听下就知道,这保山城里的这些大家米铺是谁开的?”陈大人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下,然后继续说道:“都是永昌卫下面的千户们开的。”

“原来如此。”段鹏感叹道。

“上行下效!这就导致衙门里的最大财源田赋的减少。而且,即使是这样,这些民田的天赋还逐年的拖欠,从未有哪年能“整齐”上缴足过的,能有了六成都算是万幸了的。”

“为何不去催缴?我很奇怪,衙门里的人为何如此之少?”段鹏问道。

“衙门人少,这又是一言难尽的事了。自我大明开朝以来,洪武年间,地方官员总数仅有5488名,到了正德年间,各个司库的规模已经很明显地扩大很多了,但整个朝廷的文官也仅有20400名,吏员总数虽然达到51000名,但这既包括供职于文职衙门的吏,又包括了供职于军队的吏。这么点人,如何去催缴?像我永昌府,有府堂、经历司、照磨所和司狱司等等这些,都需要人手的啊。”

“衙门里,钱少,人少,这不什么都干不了了?这种“节制”法子有问题吧?”段鹏有些不解,在他心头猛然产生一种幻觉,这种把国家和政府的职能压缩到最低限度的社会,倒是很符合一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自由主义信徒的理想。经济的发展运行基本上不受政府的干涉控制,对私人经济力量的发展,政府无心也无力管制约束。不过,这种状况假如遭遇到了天灾人祸,又该如何去解决呢?

“但陈大人,这人少也总不能解释历年累积的欠税款,高达近四万两银子吧?”段鹏开始反问了。

“这个。。。。。。”陈大人想了想,他方才说道:“段大人,你可听说过“加派之害以税计,商税之害以日计。商税非困商也,困民也。商也贵买绝不贱卖,民间物物皆贵,皆由商算税钱。今税撤而价不减者,实由矿税流祸四海,困穷加以水旱频,仍干戈载道,税撤而物且踊贵,况复而宁知底极乎”?”

“没有,确实不知此内容。”段鹏如实地回答到。

“这是高少卿所言。”

“高攀龙?东林学派的领军人物?”

“不错!正是此人。这种大力诋毁商税,危言耸听,夸大其辞的说法,原因何在?”说到这里,陈大人叹了口气道:“朝堂之上,都是被这些商人子弟把持着,当然要帮商家说话了。”

“保山的商家多系官员家族,应该可以这么说吧?这也就是导致商税也无法按时收上来的缘故。”段鹏逐渐开始明白了。

“段大人,当我看到布政司的通令时,我就担忧了。保山虽说只是个小地方,但你还是可以“以一管窥全貌”的。以你来说,有着诸多的先天不足的,孤身犯险,确实会很艰难的。”陈大人道。

闻听这话,段鹏笑着问道:“陈大人何出此言?”

“其一,你不是士绅出身,难以与这些“人家”同道的。在现今我大明朝,行伍之人是低于文官士子们的;其二,“回避法”。你本属永昌府人,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在这为官的,这是你致命的问题,受人以把柄的。”

“今日真当多谢陈大人的提醒了,段鹏还有一事不明,这都察院云南道驻永昌府的两位监察御史是怎么回事?”段鹏小心的问道。

“两个小人!段大人勿需再提此二人!大明御史历来如此,说话惟恐不偏激,言辞惟恐不夸张,往往凭借着捕风捉影,小道消息,就极尽耸人听闻,夸大其辞之能事。他们关心的并非所论究竟是否属实,而是能否凭借尖利刻薄的言辞哗众取宠,悚人耳目,冀望一举成名。通过骂皇上,骂举足轻重大臣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以捞取好处!”陈大人忿忿的说道,看来他极为的厌恶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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