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了家教的事,母亲很高兴,但也劝她不要劳心费神,毕竟自己的功课才是最重要的,照例和母亲说了些近况,小律才将电话挂了。
一个礼拜六晚上,表哥小容要回西部那座大城市去了,临走之前,众人在一家环境清雅的饭庄里聚餐,晚上十点,胖阿姨和姨父去车站送行,小律搭了个顺风车,在临近全福路的街边下了车。城市的霓虹灯四处闪烁,小律在一条林荫道上散步,因为晚饭吃得有些饱,她边走边消食。走在护城河边,吹着夏夜凉爽的风,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城市里的风不如乡下那般干净。城里的夜晚却远远比乡村繁华。
她想起了杨坤的歌《空城》,想起了那首歌里的寂寞和无处宣泄的情感,城市的霓虹灯开出了荒漠,一个人,静静地走过,青春就像一朵深夜里独自开放的昙花,只要刹那的芳华,就够了。
她摸着心脏跳动的部位,感到了一丝无奈和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深切而无言的孤独。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街边的巷子里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像挣扎,有点像困兽之争。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巷子。
就着微弱的灯火,她看到巷子里站着几个男人,地上也趴着一个人,那些男人正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有几个男人的嘴里都叼着香烟,烟头的红光伴随着身体的动作一颤一颤。不知怎么回事,小律心血来潮,朝着巷子里大喊了一声:“警察叔叔,他们在那儿!”
一听到警察叔叔的喊声,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立即返身向巷子的另外一头跑去,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小律不禁要为自己的急中生智喝彩!但是,她怕那些男人会去而复返,到时候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走到巷子里,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个趴在地上的人,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惊讶地看到少年的脸和少年脸上冷漠的表情。
少年闭着眼,似乎在努力调息,她将他扶起,走到巷子外,坐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就着店铺里洒出的灯光,她看清了少年身上的淤青和伤口,还有少年那紧紧抿起的不服输的唇角。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小律担心地问道。
他忽然拉住了少女,顺势靠在少女身上。
小律惊了一跳,少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使受伤了,他也是一副彷佛置身事外的冷酷表情啊!小律掏了掏口袋,袋子里只有几十块钱,只够打个的,去医院的话会不够诶!
这时,少年睁开眼,露出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瞳,他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脸,看着她皱眉,看着她为难。半晌,他推开了少女说:“谢谢你!”
少年站起身,勉力往前走去,小律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步子,无端地为他担心,她在他背后说:“要不要紧啊?你自己行吗?”
少年没有回话,很快,他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陈依律永远记得那样一个迷人的夏夜,她在巷子里遇到了受伤的少年,她替他解了围,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是那样无情,却又是那样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
其实,她搞不懂,为什么少年会被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围殴,也搞不懂,为什么少年看起来像个孩子却有着大人一样复杂的眼神和难测的心思。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日里,她都没有追究这些问题,也没有过问少年的来历和往事。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秘密不是可以随意倾诉的。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需要一些距离来保留自己的秘密世界。小律深信这点,她喜欢拥有自己的秘密世界。
那个少年,他身上有什么样的过去,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回到住处,阿姨和姨父很快就回来了,小律已经洗了澡,坐在床上读泰戈尔的诗集,这次暑期辅导她的收获很大,至少接下来的学业不需要她太费神了。老师很满意,她也很开心。
看着窗外凉薄的夜色,脑海里闪过泰戈尔的诗句,她翻开日记本,在本子上胡乱写道:
盛夏的泪腺分泌这滴吻,甜美得好像她远方的爱人。
废墟之上,谁见证了亘古的****之源,在她多情的麾下,画着永远的柏拉图。
门被推开了,她合上日记本,将本子藏在枕头下。胖阿姨坐在床边说:“小容这次要谈女朋友了,唉,我们家里的钱都要给他结婚呢!”
又是结婚啊!这个字眼离她太遥远了。她不知如何回应,听得阿姨叹息道:“小律啊,你跟你爸妈说一说,我家的房子本来要出租给人家的,这样好歹也能多挣点,当然啦,你住的话也不要紧,我是担心小容结婚的花销很大……”
小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乖巧地点点头说:“好的,我跟爸妈商量一下。”
熄了灯,小律躺在床上,烦恼就像蜘蛛的网结在心头。小姨的意思她能不明白么?全福路属于Z城的闹市区,这儿的房子虽然老旧,却处于黄金地段,要是出租了,租金很可观吧。她住在这儿一年了,小姨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小容表哥要结婚了,她也很烦心吧!
小律想了一会儿,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起身翻了翻裤子口袋,手机却不见了。
手机不见了?她的心里一冷,那部手机是她的第一部手机,是母亲千方百计省下钱给她买的啊。怎么会丢了?她记得,她明明放在口袋里的。
甜品店里,小律无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项霖点了一杯香草奶昔给她,她咬着吸管,眼神有些呆滞。窗外的阳光很刺眼。项霖要了一碗红豆双皮奶,刚刚坐下,门外就走来一个青春俏丽的女生。那女生高高兴兴地蹦进来,坐在小律的旁边。
“珞婷?你怎么这么晚?”陈依律稍稍回过神来。
黄珞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瞄了一眼项霖,笑道:“我,我洗了个澡。”
她穿了一件淑女屋的蕾丝花边青色衬衫和一件淡黄色中裤,头发被扎成马尾辫,看起来青春洋溢,很是惹眼。陈依律“哦”了一声,打量了她几眼,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啊!”
黄珞婷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面上也微微发红,其实,平时她绝不会这样的。她看了看项霖,项霖正在吃双皮奶,陈依律笑道:“学长,你怎么喜欢吃这个?这个女孩子比较喜欢哦!”
项霖抬起头来,无谓地笑了笑回道:“我喜欢这种牛奶的味道。”
“哦,对啊,我也要点东西呢!”黄珞婷起身去了柜台那边。陈依律皱了皱眉,这个死党怎么每次看到项霖都是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莫非……
她抬起眼看着项霖,项霖正在慢悠悠地品尝红豆和双皮奶,根本没注意到黄珞婷的反应嘛!
“她跟你认识多久了啊?”项霖忽然问道。
“其实已经很久了,只是我到一中来才和她走近的。”陈依律说,“她也是胡桥镇的,以前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却不是一个班级,先是她认识了我,后来才是我认识了她呢!”
“啊,这样的话,你们倒是蛮有缘的。”项霖随意说道。
黄珞婷捧着一杯奶茶走过来,坐下后伸了个懒腰说:“本来今天要在家和侄子玩的,小律你在网上约我出来,我立即就出来了呀!从胡桥赶到这儿可是不少路呢!”
陈依律点头答道:“真是对不起啊,耽误你的时间了!”
“咱俩客气啥啊!”黄珞婷碰了碰她的胳膊,很大方地笑了,“你不是说你的手机丢了吗?别急,祸兮福所伏,指不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
小律无语了,她没想到,这个死党的话后来还真应验了,只是,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好事!一想到手机丢了,小律就有些懊恼,脸上也黯淡一片。
看到女友闷闷的样子,项霖适时地劝慰道:“我帮你买个新手机吧!”
“别,你别买!”小律连忙回绝了,项霖早知道她会回绝,也没多说什么。
“既然来了,一会儿我们去逛逛街,怎么样?我想买几件衣服。”黄珞婷吸着奶茶,乐呵呵地提议道。小律自然是满口答应,项霖也点头说:“你们逛,我给你们打下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