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叩头称是,起身,她双臂往两边一展,左脚着地,右脚高高往身后踢出一个弧度竟当殿跳起舞来。她天生肢体柔软,认真舞动起来,倒像那戏鱼的水扶柳的风一般灵动自在。
这舞倒有些意思……皇帝眉眼一轩,开始仔细审视起思语的步伐动作。她仿的是禽鸟展翅姿态,那翩翩而起的鲜红衣裙衬得思语仿佛一只即将乘风而去的火凤。美好,却又夹杂着几分不真实,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思语跳了一阵,双手轻抬原地便转起圈来,一圈、两圈、三圈……她就这么一圈接一圈不停地转了下去,好像一团燃烧着的烈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起来。
“不!”云弈终于冲破穴道撕心裂肺地惨叫出来并且越过桌子向着思语的方向就冲了过去,他认得这支舞,思语和他说过的,这叫凤凰涅盘以死换重生。自她开始跳这支舞,他就莫名地着急心慌了起来。直到刚才,虽然思语转速很快,但他还是明白无误地看到她的唇角有一丝鲜红正悄无声息地慢慢流淌下来。
“你吃什么了?吐出来!快点吐出来啊!”云弈右手一把抓住思语阻她再转,左手又捏住她的下颚猛一用力,只想强迫她把那害命的毒药全部吐出来。却不料一捏之下竟会捏出思语满口的鲜血。“小小!”云弈惨叫一声接住她软倒下去的身子顺势坐到了地上,双手只是颤抖着在她身上不停摸索:“解药……有没有解药!你到底吃什么了?你吃什么了你告诉我啊!”
云弈痛吼着,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满面。思语哪里还回答得了他半句。她只是微笑颤抖着抬眼看他,通红的双眼里尽是心痛和不舍。见他悲痛颤抖地撕心裂肺着,她的心脏不由得又是一阵抽痛。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眼泪终于不甘地滑出了眼眶,流到下巴上和着口中不停冒出的血沫,向着衣襟的方向晕染了过去。
这变故来得突然,殿上诸人不由得骚动起来。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散席,只叫众人都到偏殿去休息暂候,又吩咐了太监去请御医。顷刻间,人去殿空。
云弈此时哪还管的着别人如何,没有解药,难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吗?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情急之下他猛然记起,小时候他母亲怕他在深宫里养不活,从小就用各种药物培植他的身体,直到后来他对所有的毒药都生出了自我化解的能力……血!他的血就是解药!他狠狠一口向着自己的腕间咬落,鲜血立刻便从牙印里汩汩冒了出来,他急忙把手腕喂到了她的唇边,又把她的身子平放了下去:“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
思语哪儿还喝得下去什么。她被放平了身子堵住了嘴,鲜血从嘴里流不出去,便倒灌着从后鼻上去,灌满鼻腔又从鼻子里面流了出来。“你快喝啊!”云弈哭喊着,眼见她的瞳孔已然渐渐放大。他忙又把她扶正坐好,左臂圈住她的身子,右掌则使足了全力往自己腹间打落。等那股腥甜蹿到喉间,他便捏紧了她的鼻子,四唇相接,用舌头撬开她的唇齿硬生生把自己的血浆灌到了她的口中。
思语挣扎着咳嗽了一阵,喉头一动,属于云弈的那部分血液总算咽了下去。云弈见这办法管用,跟着又是狠狠一掌打向腹间。如此反复灌了三四次血,思语体内的毒素终于得到了控制,嘴里的血沫也越流越少,最后终于彻底止住了。
“真不知道到底是朕失败还是你失败!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逆着光,老爷子站到了两人身前似乎颇为心痛。此刻大殿上只剩下他们说三人,宫女太监都已散尽,就连被点穴的叶思忘也早被人带出了殿外。云弈并不理会父亲,只是用力将思语紧紧抱在怀里,仿佛稍一松手思语就会被眼前这人无情夺走一般。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老爷子有些生气,但想了想,语调又放得和软了些,“不过总比你那表面是笑暗地是刀的六哥强。”
云弈只管抱着思语,眼神空洞悲伤,对父亲的话竟是置若罔闻。老爷子叹了口气,蹲下身去伸手想摸摸思语的脉息。谁料云弈一惊之下竟抱着思语往后躲了一步,一双眼睛警惕地盯上了父亲的脸庞,身子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仿佛一只伤重的小兽。
“朕只是想看看她伤的到底怎么样你倒怕成这样!”老爷子皱紧眉头终于发起火来,“在你心里,朕难倒就冷血无情到连自己儿子的生死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吗?”
“皇上不是冷血,只是大局难顾”思语见云弈始终不肯理睬皇帝,而皇帝又一再被他激怒,既然死不成了,那她自然只得咬牙强撑着开口劝解,“执念,你这样皇上会很难过的。”
云弈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是伤心吗?老爷子无奈苦笑:“一个犟驴,一个烈货。这还不知道朕要宣的是什么旨,竟敢就当殿给朕玩殉情!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父皇会成全儿臣和小小吗?”云弈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说不完尽是苦楚。
“只要你娶了平遥,朕绝对不会再逼她嫁给任何人。”
这算是让步吗?云弈紧紧抱着思语的身子固执地缓缓摇了摇头算是回应。
“娶吧……”思语无力地再度开口,“皇上一定有他的难处。”
“你倒是聪明,只可惜我这个痴儿子,却未必肯接受他父皇的良苦用心”老爷子长叹了一声,面朝儿子席地坐下。此刻,他放下了所有的身份和架子,仅仅只是以一个父亲的口气,望着浑身血污伤重心碎的儿子缓缓低声开口道,“眼下你六哥结党乱政的野心越来越大,朝堂上的局势你也清楚,要是没有你和老七老八顶着,老六只怕早掀翻天了。本来你们倒也势均力敌,你想娶谁,父皇也不会干涉。只是最近你六哥和墨流年走得太近。平国墨家的实力你应该很清楚,墨断锋这个老匹夫,表面上倒是中庸态度,暗地里却也不干涉墨流年和老六勾结作恶。一旦他们私下达成共识,父皇第一个保不住的只怕就是你!到时候你倒拿什么来和这小丫头厮守终身呢?只怕还要累她和你一起不见天日甚至命丧黄泉!你又怎么忍心?”
怎么朝堂上的局势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吗?
思语心头不由得一颤。他知道吗?她抬眼去望云弈,云弈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是知道,却又不愿意面对吗?她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只听老爷子又接着说道:“父皇明白,你舍不下这丫头,她一旦有事,你势必也不会独活。可现今平遥又容不下她!你若信得过父皇,就把人交给父皇安置。三年之后,一旦你助父皇把平国公一脉瓦解了,父皇立刻把她还给你,再给她封个品衔,章印绶佩皆与夫齐,让她风风光光嫁入我们云家给你为妃,你说可好?”
“你要带她去哪里?三年那么久,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一直活着?”云弈知道已经别无选择,但却又不肯让步。他决不允许思语受到半分威胁,哪怕对方是他父亲那也不行。
“去一个可以帮你尽早完成使命的地方”老爷子的目光遥远而又深邃,“你放心,朕会安排你们见面的,朕可不愿失去你这个好儿子。”
云弈含痛深深望着怀中同样满身血污的思语,一字一痛,终于妥协:“小小,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思语凄然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房,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道,“你在我这里,还有这里……”
她是在说她喝下了他的血的事吗?身上地下,他和她的血已经混迹一片,早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又哪些是她的了。望着含泪强笑的思语,云弈心中又是骤然一痛:“你也是……”他说着,又度抱紧了她的身子。三年……三个月尚且如此痛苦难耐。三年,倒叫他们怎么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