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疼爱的小侄女惜若郡主及笄之喜,全京城的官家小姐都接到了入府同庆的邀请函。思语原本最不耐烦这些光彩热闹的场面的,拿她的话说,吃又吃不饱,还不得自在,人也不认识几个,那简直就和坐牢无异。但又想到哥哥仍在朝为官,而且自己身上目前又惹上了这么些难摆平的事,能多些支持的人自然最好,再不济也不能显得太不合群。顾虑到这么些难缠难躲的理由,她纵然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认真装扮一番,乖乖上安宁王府赴宴应席而去。
思语才到王府,便有丫鬟单独将她拦下,说是惜若郡主有请。她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惜若郡主和她可谓素不相识,平白无故的倒单独请她做什么?难道是帮着平遥要收拾她么?她不由得一阵心慌,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几枚精铁簪子。那是她学飞针以来特意让人打造的,簪身细长尖锐,可防可攻,倚歌看了也说做得极好。若今番真是这惜若郡主存心捣鬼的话,她自然是非自救不可的。可这样一来又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只但愿不是才好。
跟着丫鬟才进了房门,云惜若就屏退了所有丫鬟仆婢。思语神经绷得更紧,牢牢盯着云惜若不敢有半分松懈。谁想云惜若屏退仆婢之后,当即雀跃到思语身旁巧笑嫣然,哪有半分会害人的样子?
“怀暖姐姐肯来实在太好了!她们都说你不是什么好人,我却是不信的。现在见了姐姐的美貌和气度,惜若更觉得自己的决定真是不错,果然值得!”云惜若说着,一双幼滑如缎的小手便攀上了思语的小臂,声音娇嫩甜美,叫人听着心里说不出的温软舒服。
“郡主这话,思语怎么听不明白?”思语只听得一头雾水,惜若见她如此见外立刻便不高兴了:“姐姐到和我客气什么?咱们都是郡主,姐妹相称也没什么不对。况且弈哥哥那么喜欢姐姐,保不齐哪天惜若就要改口叫你嫂子了,那不是更亲?除非姐姐嫌我年幼,也和她们似的不肯和我亲近,那惜若才不敢叫了呢。”
好乖滑的一张嘴!难怪皇上肯如此宠她。思语心中不由得暗叹,望着她小鹿似的温顺眼眸转眼就要委屈得落下泪来,思语急忙搂着她的肩膀软语解释起来:“妹妹你性子也太急了些,你也知道皇族之间规矩最多,我虽然是皇上御笔亲封的郡主,但总不及你这骨肉至亲来得尊贵。咱们之前也从未交往过,姐姐哪里知道妹妹是这么个温婉和顺的性情?只怕言语冲撞了妹妹,今天又是妹妹的大好日子,要是惹了妹妹不高兴,那姐姐这罪过不是担大了?也就小心谨慎了些按着规矩来办。没想到倒叫妹妹受了委屈,姐姐先给你赔不是了。”
思语说着就要行礼纳福。惜若哪里肯受?忙一把拉起了她,脸上笑靥又现,欢欢喜喜说道:“这里人多,她们一天出出进进讨厌的很,我们上花园去吧。”
惜若说完,拉上思语就往外跑,也不许人跟着,七拐八绕,竟拉着她跑到了一处人影全无的小苑。思语见越跑越偏汗毛不由得倒竖了起来,于是她忙一把拉住了惜若假装气短难接,断断续续说道:“妹妹,我实在跑不动了,我看她们也没跟来了,咱们就在这里说话吧。”
“没想到姐姐出生名将之门,身子竟也这么弱。”惜若见她喘得厉害,忙扶住她给她抚背顺气。思语苦笑,轻喘着应道:“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抄家的时候被人打狠了,现在不过是废人一个,就连站久了,身上骨头也都是会疼的。”
思语装着可怜故意示弱,她倒要看看这惜若郡主到底想干什么。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惜若稚嫩的脸上满是歉疚,十五年华,正是年少好韶光,只是不知道这样可人的表情里,有几分是真,又几分是假呢?
“不妨事,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拉我跑这么远,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思语直接切入了正题,在这么个人迹不至的地方,她可不敢和这小丫头耗太久,否则不管她们中谁出了什么事,就算浑身是嘴只怕也是说不清的。
“我……”惜若听问突然就变得有些结巴起来,粉嫩的小脸上更是娇羞无限,“我想问问姐姐,是怎么把,百炼钢,变成绕指柔的……”
“什么百炼钢?绕指柔?”思语不由得一愣,惜若却急了:“就是弈哥哥啊!弈哥哥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生人勿近的。可姐姐你却能让弈哥哥为你死心塌地远走天涯!姐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独来独往?生人勿近?他哪有这么……”思语正想为云弈辩白,却被惜若抓住袖子摇晃撒娇起来:“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吧!我是真心佩服你的!翠屏街上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平遥郡主论家世论论相貌都是我们中最出众的,可姐姐你居然小指头都不动一下就把她打败了,姐姐你一定要教我!”
听到翠屏街三个字,思语不由得立刻头大如斗,若不是翠屏街上的争执,执念又哪用得着远走避祸呢?此刻便算全京城的人都为此对她佩服万分她也是没心情消受的。大家都只看到她赢得光彩,却不知她心中的痛苦又有多难承受呢?
“你……喜欢九爷?”思语颇为艰难地开口问她。
“才不是!人家喜欢的是十四……”惜若猛然住口,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倚歌师傅啊……”思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而且为人又那么善良开朗。这妮子,眼光不错嘛!
“我不说啦!”惜若被思语点破,脸上哪儿还挂得住,急得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思语轻叹一声柔声劝慰道:“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你怎么到怕说呢?我就不怕说,我是很喜欢九爷的,其实也不该说是喜欢,该说是爱,我心里很爱很爱他,他心里也很爱很爱我。虽然我们从不和对方提起。但我们心里都很明白,如果没有了对方,这个人间就会变成地狱,我们俩谁都没法再继续活下去。”
不管惜若是谁的人,思语这话都算是一个警示。谁若动她,云弈势必就会和谁拼命。背后的人,多少也都该掂量掂量这话的分量。
惜若哪里听过这样大胆放纵的表白,一时间竟连哭都忘了,直被惊得目瞪口呆。思语见她被吓成这样心里不由得暗暗好笑,正想再给她补上几句,却听小苑那头似乎有拳脚缠斗的声音传来。正戏终于要开场了么?思语冷冷一笑开口问道:“怎么安宁王府竟可以任人随性打斗吗?”
“怎么会?我去看看。”惜若迷蒙着脸色回神,谁知刚跑到小苑门口却咚地一跤栽了下去。
这妮子,到底在捣什么鬼?思语缓步近前,却不敢靠得太近。谁料刚到那苑门边上一露头,一枚卵石便夹着劲风破空打来。眼见这一击说什么也避不过去。另一枚卵石却后发先至,力道刚猛中又带了回劲,撞上前一枚卵石后便一起碰了个粉碎,并没有带着碎屑再向前逾越半分。
好险!思语这才看清,打斗的一共是三个人。其中一人是安宁王府中侍卫头头的打扮,一人黑衣劲装布巾蒙面,另一人青袍广袖带了个银色鬼面面具。那黑衣人见卵石被打碎竟就此撇下了侍卫头头,飞身照着思语就扑了过来。
思语慌忙后退了两步。青袍人见黑衣人要伤思语,忙飞脚将那侍卫头头踢开,两步上前便要抓上黑衣人的肩头。黑衣人耳听身后有人来袭急忙矮身一闪,站稳了身架就和那青袍人又对拆起来。
那青袍人的身形……是他?!认出了眼前这人,思语的心跳不由得狂乱起来。这边青袍人和黑衣人斗得正紧。那侍卫头头却腾出了手,两步欺近身去照着青袍人的后背就要重重一脚踢去。
来不及思考,思语拔下头上的簪子脱手便向那侍卫腿上的环跳穴甩了出去。力道弥辣,簪子直嵌进那人肉里三分。那人环跳穴上中这一招顿时便疼得下肢瘫麻,靴子还未及碰上青袍人的背心,身子便重重摔到了地上。思语哪里放心,跟着几步跑到那侍卫身边,趁他撑地坐起猛地一脚便踩上了他的手背蹲下身去,对着他的极泉穴又是一簪子拼命扎了进去。
对不起,我不伤你,你就要伤他了!
思语心跳狂乱不止,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出手伤人,叫她怎能不心慌气怯?再睁眼时,那侍卫不可思议的表情已经在脸上凝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更是狠狠盯着思语的脸庞,上身直挺挺便向后倒了下去。
死了?!
思语霎时脸色灰白跌坐在地,自己扎的明明都只是叫人身子瘫麻的穴道,这人怎么会就死了呢?她惊恐地撑着地面后移了几步就要爬起来逃离这尸体。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罢斗袖手立到了一边。青袍人见她被吓成这样忙上前把她扶起来搂在怀里低声安抚:“人是我杀的,不是你,别怕!”
听到了他的声音,思语的心这才算是有了着落:“不是我杀的?”她颤抖着抓紧了青袍人的小臂,一双小手早没了半点温度。青袍人心疼得又搂紧了她些继续耳语确认:“是我,不是你,别怕!”
“好像在那边!”
“过去搜!”
听着有卫队向这边逼近,黑衣人几个腾挪便逾墙跑了。“你快走!”思语一把推开青衣人。她很了解自己的状况,卫队一到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做得到神鬼不知就全身而退的。况且自己这身装扮在一开始就被很多人都见过了的。以其没把握地逃走,倒不如假装目睹现场只怕还更有生机。
“我不会走的,要死一起死!”青袍人说完,拾起她伤人的发簪抱着她便跃进了旁边一个假山石洞里。
“郡主!”
“人死没多久,跑不远!”
“你们几个人护送郡主回去,你们两个把尸体抬走,剩下的跟我追!绝不能叫那凶徒跑了!”
“是!”
耳听着那群侍卫来了又走,思语搂着青袍人的脖颈低声叹道:“执念,你为什么那么犟?”
“如果非死不可,我情愿和你死在一起!”
云弈的语气是如此坚定,仿佛害怕再一次的失去。虽然隔着鬼面看不到表情,但从他的眼神里,除去深情,思语还明白无误地读到了隐隐的不安。她紧紧拥住了他的身子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起来。云弈见她失乱了情绪便也抱紧了她轻轻揉着她的身子沉声交待道:“别怕,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