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鹇

米·普里什文

白鹇这种猛禽出猎时间都在深夜，白天悄悄躲着。都说白鹇的眼睛在白天看出去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它干脆就藏身不出。而我以为，它在白天也是能看见东西的，正因为这样，它才在白天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让敌人发觉它，一到晚上，就出来四处劫掠。

有一天，我在林边走着。我的身边跑着一只个儿不大的西班牙种猎狗，毛长长的，耳朵拖到地上。狗有个诨名叫“亲家”，不知为什么在一大堆干柴里嗅起来。它只是绕着柴堆跑，不肯往前走，犹犹豫豫地，不住往柴堆下边钻。

“走，别理睬！”我对狗喝令道，“这是刺猬。”

我的狗是很有教养的：我一说是“刺猬”，“亲家”就跑开了。然而，今天不，亲家不听我喝令了，就跟我拗着，照样一会儿往柴堆上跳，一会儿往柴堆下钻。

“准错不了，刺猬。”我心里琢磨。

突然，“亲家”从柴堆的另一边钻进去，这时，从柴堆下放跑出一只白鹇来，个儿大得吓人，样子非常凶悍，眼睛像猫，又大又圆。

白鹇跑出来，这在鸟世界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件。我还是孩子那会儿，走进一间黑漆漆的房间，房间四周堆满了东西，我就怕鬼跳出来。诚然，这是我年幼无知，人间世界里是没有什么鬼的。但是在鸟世界里可就两样了，鸟世界里是有鬼的——白鹇这夜间强盗就是鬼。白鹇从柴堆下方跳出来，这对鸟儿们来说，就好比是一个恶鬼突然来到它们中间，就是鬼来了。

白鹇惊恐万分地从柴堆下面钻出来，刹那间又钻进了邻近一棵枞树下，就在这时，一只乌鸦从空中飞过。乌鸦看见林中强盗，在枞树顶端停了下来，不由得一声大叫：“呱！”

从这一声全然变调的叫声中，一下就能听出，乌鸦已经被惊吓得失魂落魄了！乌鸦只“呱”地一声，可就在这一声惊叫中，细细品味起来，定能品味出乌鸦的心惊胆寒，就好比是人吓得灵魂出窍时的一声：“鬼！鬼……”

停在不远处的几只乌鸦一听这乌鸦的惊叫声，便跟着惊叫起来，更远地方的乌鸦于是相随惊叫，森林里成群成群的乌鸦也就随着“呱呱呱呱”地全都叫嚷起来。千万只乌鸦腾起在森林上空，大团乌云似的。哎呀，整个森林于是也就只听得一片“鬼来了”的惶恐不安的嚷嚷声。鸦群向第一只发出惊叫的乌鸦飞来，聚集在同一棵枞树上，这棵枞树看起来从上到下一片黑。

听得乌鸦世界里惊恐慌乱的聒噪声，白眼的黑寒鸦们也飞来了，天蓝色翅膀的松鸡们也飞来了，金黄色的黄莺们也飞来了，它们都向乌鸦聚集的地方飞来。这么多的鸟，一棵枞树当然耐不住，于是旁边所有的树枝上统统落满了鸟，森林里更多更多的鸟，山雀、鹡鸰、柳莺、红胸鶋，还有各种的鹪鹩，呼噜呼噜都云朵一般盖住了整片树冠。

这时，“亲家”被弄迷糊了。这白鹇不是从柴堆下钻出来又窜进了枞树下边了吗？不是在那儿啸叫，在那儿拼命刨土了吗？乌鸦和所有其他的鸟都在看白鹇刨出来的土，它们在等待猎狗“亲家”，指望它跳来，扑过去，将白鹇强盗从枞树下头赶出来。

可是“亲家”只在那儿瞎转悠，胡乱跑动。乌鸦们耐不住性子了，拼命地叫：“呱！呱！呱！……”

这时的“呱！呱”，意思就不外乎是“傻狗！憨狗”。

最后，“亲家”嗅到白鹇的气味，从柴堆下很快钻出来，很快循着气味追到枞树下，这时乌鸦们又齐声大叫：“呱！呱！呱！……”

它们的意思准是：“对了，这就对了！”

当白鹇从枞树下跑出来，扑动翅膀，乌鸦们又叫起来：“呱！呱！呱！……”

这下，它们的意思应该是：“嗨，拿住它！”所有的乌鸦都从树上腾飞而起，随即山雀、鹡鸰、红胸鶋、鹤鹬——所有的鸟像一大团乌云飞去追白鹇，它们嘶声齐叫：“拿住它！拿住它！拿住它！”

我忘了说，正当白鹇张开翅膀愣着的时候，“亲家”不失时机地用它的獠牙一下逮住了白鹇的尾巴，但白鹇力气太大，拼命一挣，挣脱了，“亲家”的牙齿只咬着白鹇的一撮尾羽。

“亲家”这一失手，火冒三丈，顺着旷野迅速飞追过去，它跑得比鸟还快。

“对了！对了！”几只乌鸦在“亲家”身后猛叫。

这时，鸟们很快乌云一般覆盖了地平线，“亲家”也消失在了小树林里。“亲家”是怎么制服白鹇的，我就不知道了。

“亲家”回到我身边，已经是个把钟头以后了，它的嘴里只咬着一撮白鹇的羽毛。

这样，我就不能告诉大家，“亲家”嘴里拽回的这撮羽毛，是白鹇停止飞动时拽得的，还是鸟们追上了白鹇，“亲家”帮助鸟们拿住了白鹇，最终制服了这恶魔？

没有见到就是没有见到，我不能给大家瞎编一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