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着,一转眼便又是一年冬。这天大雪,遍地银装,一天的忙碌让杜安饥肠辘辘,正准备去麦当劳跟赫连一姮汇合时,亮亮打来电话叫他一起去吃饭。这么冷的天儿,再没有什么比吃顿火锅更合适的了,约好了地点,杜安去麦当劳叫上赫连一姮,两人便相携赴约了。朝阳路一如既往的堵,好不容易总算挪到了十里堡,杜安拽着赫连一姮就往饭店里走,刚进饭店大门就听见了亮亮在喊自己的名字,顺着声音望去,两张熟悉的面孔,还有一只正高高举起摆动着的手。亮亮和小蕊早就到了,四个人已经在一起玩耍过好几次了,吃饭、打台球、逛街……早就已经相互很熟悉了,所以坐下之后也无需寒暄,杜安直说自己已经快要饿死了,便立刻开始张罗着点菜。
亮亮:“你丫就是饿死鬼投胎,给你菜单,我们点了一部分了,你们看看还要吃什么,再加点。”
杜安:“别废话,点了就先上啊,一边吃着我再接着点。”杜安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迅速完成了加菜的动作。其实也很简单,他扫了一眼菜单,也就是嫌肉少了,又加了两盘羊肉和两盘牛肉。转头一脸真诚的跟服务员说:“姑娘,能不能,赶紧上,优先上,求你了,三天没吃饭了,实在太饿了,谢谢啊!”逗得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点菜的小姑娘也被他的样子逗的咯咯直乐,红着脸一个劲的点着头,然后抱着菜单就跑了。说时迟那时快,菜歘歘歘的就摆满了一桌子,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吃开了,亮亮问喝不喝点,杜安直摆手。
赫连一姮笑着看了他一眼,转头跟亮亮说:“他这阵子跟客户喝伤了。”
亮亮不屑的笑了一下说:“就他那点小酒量,跟谁喝他也得伤。”
杜安不理他,只一个劲的往锅里填自己爱吃的东西……
“满了、满了……这都开不了锅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阻止他继续填食的动作,然后四个人便齐刷刷的盯着锅里,希望这不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杜安到是异常冷静,转头便叫了服务员:“麻饼先上来。”大家顿时更加无语了,啥菜都还没吃呢,就先吃主食啊!
亮亮侧过头问赫连一姮:“丫到底多久没吃上饭了?”
赫连一姮抿了抿嘴,牵出一丝笑容说:“他最近正在为冬天上膘呢,咱们不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谈笑之间,一顿饭已近尾声,每一个盘子都见了底。杜安此刻已经直挺着腰,以一个极不和谐的姿势靠坐在了椅背上,他率先把自己吃了个肚儿圆。
亮亮这时才放下筷子对他说:“我可能要走了。”
杜安抬起眼皮紧盯着他,疑惑的问:“去哪?”
亮亮:“西安。”
杜安:“去干吗?”
亮亮:“公司想让我去负责陕西的市场,是个机会,北京的大区经理太强了,短时间内没机会的。”
杜安:“我靠,那不回来了?”
亮亮:“一年回来两次,临时有事也有可能会回来,不一定。”
杜安:“一年才两次,大姨妈还一个月回来一次呢!那以后呢?还会再调回北京么?”
亮亮:“那就不知道了,也许回,也许不回,也许又去了别的城市也不一定呢!”
杜安半张了下口,本还想要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哥俩儿会意的看了一眼对方,便都没有再说话。停顿了片刻之后,杜安看着仍在冒着沸泡的锅底,嘟喃了一句:“你也要走了!”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对谁说,又或者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亮亮轻轻一笑说:“又不是见不着面了,我还回来的啊!再说了,我这不是又给你开发了个新的去处嘛,等哥们儿在那边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你不就能随时过来玩了嘛!”杜安依然沉默着,并没有再接着这话往下说什么。
结完了帐,两个女孩去了洗手间,哥俩儿一起从饭店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外点了支烟。
杜安问:“这个佟小蕊怎么办?”
亮亮吐了口烟,看着马路上川流的车说:“再说吧!她先留在北京,这边的房租还有半年才到期呢!先住着吧……我也还没想好。”
杜安心里明白,他其实是已经想好了,说再见怕只是早晚的事儿,采用这种方法,只不过是不想直面问题罢了。这段似乎注定会成为过往的感情,最终也只能被遗忘在这座城市某个不为人知角落里。但不管怎么样,都确实是这个姑娘帮助自己最好的哥们儿度过了这段瓶颈时期,是应该感激的。可是对她来说,为了****这个男人伤口,自己却付出了一切。而接下来,又会不会有人来****她的伤口呢?爱情在这个拼命奔跑着时代里,就好像一场接力赛,不到终点,永远都不知道谁才是谁的最后一棒。
你今天爱的可能是他明天的女朋友,他明天睡的,又可能是你后天的新娘。要是我们把观赏的角度再调高一点去看这件事情的话,就好像卞之琳的那首诗一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其实你并不知道,你正在装饰谁的梦,谁又曾装饰过你的梦。杜安只能真心的祝福亮亮,最终有一天,还能找到那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亮亮很快就接到了正式的调令,飞西安的那天早上正好是2004年12月25日“圣诞节”,杜安记的非常清楚,因为头一天晚上他们还叫了郑天宝和初楚瑶一起过的平安夜,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散的。亮亮走的时候没让任何人去送他,包括佟小蕊。回家取了行李,便独自打车去了机场,最早的一班飞机离开了北京,临走之前在佟小蕊的包里放了3000块钱。亮亮走后,杜安从来没有给佟小蕊打过电话,以至于又过了好些日子后想起她来,才发现居然根本就没有存过她的电话。就好像这个姑娘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又或者说,她就只是那段时间里,亮亮的一个影子。
先是齐楠再是亮亮,还有那个至今仍了无踪迹的萧子健。郑天宝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平安夜的时候杜安问过他毕业后的打算,天宝的回答很简单:“各回各家,因为家里都已经给安排好了工作,留在北京只会混的更艰难。”这回答是那么的从容而淡定,以至于杜安恍惚有种错觉,觉得他们放下的不是爱情,只是书包而已。天宝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万事到头都是梦,十分红处便成灰。”杜安突然觉得,他虽然小自己几岁,但这份成熟的心智却真心不可小觑。
我们正在经历一个荒芜的时代,在这座悲凉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来去的太匆匆,每个人就都可能只是时间上的过客。
一种新的习惯养成需要多久?科学家告诉我们是21天。可最可怕的就是变化发生的频率总是小于21天,我们又该如何适应呢?唯一的选择就是——麻木,再麻木一点。每天这个世界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但真正跟你我有关的其实非常有限,所以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因为你平凡的就像地上的尘土一般。你甚至没有权利感到悲伤,又或者说,你之所以还会感到悲伤,是因为经历的还不够多。多了之后,就也会变成一种习惯,一种活着的习惯,一种叫随便的习惯。只要生活还在继续,一切就都发生的那么理所当然,又那么微不足道。
杜安开始害怕自己会对流逝在时间里的人物和往事习惯。不管在哪里,碰到谁,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和结束。有太多事儿,都可以被时间轻易的抹去,犹如尘土吹散了,飞扬在空气里,了无痕迹。
眨眼之间,又至年关,大家暂停了日复一日的忙碌,在风雪中排队至深夜,才买上了回家探亲的车票。“春节”这个对中国人来说,从农业社会一直传承至今的极其重要的节日,对当下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杜安弄不清楚,也懒得去弄清楚,也许就是“回家吃饭”吧!今年过年和往年别无二致,吃饭、吃饭、还是吃饭……
杜安在雪地里跺了跺脚,递给吴昊一支烟问道:“你的小糖糖呢,今年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了?”
吴昊低头点上烟深嘬了一口,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当兵去了,12月份走的。”
杜安笑了笑说:“难怪你丫蔫了呢,你不是总嫌人家烦吗,这下还不好,彻底解放了。”
吴昊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说:“贱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实她人挺好的,缠人归缠人,但对我特好,这突然走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杜安挑了他一眼,半开玩笑的接着说了句:“人是猴变的,没有不贱的,猴是群居的,还有更贱的。”
两个人一下子都笑了,就这样像小时候一样,蹲在房头的雪地里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一年来发生的种种……感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抱怨假期太短,雪大天寒。
杜安是大年初六回的北京,因为今天是“情人节”,这也是跟赫连一姮约好的,她说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所以一定要一起过。这个时间段的火车票想买到一起那是太难了,两个人只好相继订了机票,但因为杜安这边的飞机晚点,他取了行李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此时的赫连一姮已经在出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杜安远远就看见了她,离隔离线略远一点人较少的地方,穿着件红色的大长羽绒服,拉链敞着,横跨着坐在自己玫红色的大拉杆上,手里捧着本橙黄色封面的书正低着头专注的看着。
杜安刻意绕了个圈子悄悄兜到她身后,探头瞄了一眼,刚好看到这样一段“一边大有人惧怕着肉体,而否认肉体的存在;一边,进步的青年们却走向另一个极端,把肉体当一种玩具来对待,这玩具虽有点儿讨厌,但是在它没有把你放弃以前,你却可以得到点乐趣。这些青年哪里管什么性爱不性爱,他们只当作一种酒喝,而且拿来做嘲笑老年人的话柄。”心想,原来是这本书啊!赫连一姮觉得机场这种地方应是非常安全的,再加上自己就这么一个箱子还坐在屁股底下了,也没啥可担心的,所以看起书来也是心无旁骛、特别专注的,并没有发现杜安已经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了。就在她对着文字正要傻乐的那一刹,杜安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并一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看黄色书籍,胆子不小啊!”吓得赫连一姮“啊!”的一声便从箱子上跳了起来,书差点没掉在地上,方圆十米之内的目光瞬时都被牵到了这边。她从声音和举动就已经知道是杜安了,因为只有他敢这么干,要是换了别的人,以她的脾气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合上书定定神说:“妈的,等了你一早上了,一出来就吓我,我看你就是想死了。”
杜安立刻往后跳了一步嬉皮笑脸的说:“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有本事你打我啊!”
赫连一姮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无奈的说了句:“真贱,你就是个贱贱。”接着又扬了一下手里的书,不屑的说道:“我哪儿看黄书了,胡说八道。”
杜安一边指了指她手里的书,一边挑衅的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啊,著名黄书好么,地球人都知道,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说完还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赫连一姮懒得理他,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她并不想再把众人的目光牵过来一次。杜安慢慢走近她身边看着她把书收回箱子里,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给了她一个霸道的热吻,亲的赫连一姮顿时心花怒放、血脉畅通,刚才那点惊吓带来的小怒火也一下子就彻底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