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花?”
“皇城之中,唯有延禧宫内有呢。”
我莫名看向春娟,她捂嘴颜笑道:“皇上喜欢这种花香,常常到延禧宫来。”
我恍然,又听她小声喃喃:“听说莲嫔娘娘第一次侍寝,满屋子的太监都闻到了她浑身散发着的奇花异香。”
我听了点点头,也不多话,不知道春娟为何对我说起,也许这样的话在延禧宫内并非什么秘密,不过我刚来不知而已。我同春娟收拾杂物,将其摆放规矩。整座屋内,唯有花香扑鼻,让人魂不守舍。我知道合欢花还有个别名叫‘夜合欢’,回想年幼时在张非凡家中的院子里就种有一棵合欢花树,当时一树绿叶红花,翠碧摇曳,每逢花开季节便会带来些许清凉意,让人神情舒坦。他说过,合欢花主治胸闷失眠,延缓衰老。虽说合欢花有宁神功效,可是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寓意催情,莲嫔倒是个性情中人,懂的如何取悦男人,也难怪她从选秀之日就被册封为答应,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今晚皇帝来了延禧宫,殿内花香迷人,莲嫔着一身大红披纱,长发涓涓,粉黛薄脂,恭候皇帝入寝。站于房门两侧守候,依稀听得见屋内承欢弥漫,春意正浓渲染了整座延禧宫,未经人事,略知宠幸乃是女人必经之路,仍却羞羞涩涩,微红了脸。
侍奉守夜之后已是第二日卯时,皇帝苏醒,李德海等人早已准备朝服递上,皇帝更衣皆有专人侍候,我们不过站在一旁侯着,直到他踏出延禧宫。
皇帝走后,有太监端了一碗‘莲子羹’进来。说是皇帝赏赐的,请莲嫔务必服用。莲嫔从床中坐起身,看向莲子羹极不情愿的端了起来,一旁太监笑道:
“娘娘多少吃点吧,这可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宫里还没人有娘娘这般福分,每次皇上留宿还专程赐予莲子羹的呢。”
莲嫔抿笑着,端起莲子羹一口气喝了下去,太监瞧她喝完,才转身离去,而莲嫔继续躺下歇息。
我见春娟收拾了残羹剩碗从房内出来,喃喃道:
“皇上真是太宠莲嫔娘娘,每次都会赐莲子羹给娘娘品用,也不知这莲子羹是不是比别人的好吃呢?”
我拿过残羹碗一看,藕莲碧荷,晶莹剔透,余味留香,果属上品莲羹,早朝在即,皇帝也毫不忘记她,原来宠幸一个女人竟可以这般溺爱?
莲嫔今儿睡到日上三竿。按照规矩,隔天要向六宫之主请安,只因昨夜之事,她便让我去回话。说她身体不爽,改日再向皇后请安。
我整个人怔住,守了一宿,已然有些昏昏欲睡,如今还让我去坤宁宫回话?忽被秋玉唤醒:
“你还愣着干嘛?领了命就赶紧去坤宁宫回话啊!”
“是。”
我忍住性子,喏喏一声,又看向春娟,她无奈摇着头,知道不能抗命,只得拖住步伐走了出去。
徒步到了坤宁宫,奇花异草繁盛,液池边青柳翠长。哪管坤宁宫内美景异丽,我也无暇昝侃。在坤宁宫正殿门口,我目之所及,心下微微一怔,大殿凤仪之上坐了皇后,妃嫔们叩首行礼,我含笑欠身,也不多作停留。
皇后跟前一位穿着比一般宫女服饰华贵的嬷嬷眼尖,在她耳根嘴了两句,皇后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淡然道:
“莲嫔为何迟迟不到?”
嬷嬷用眼神示意我过去,当我走到中央,被妃嫔们历历追击。皇后着眼细看,神色一凛道:
“是你。”
我即刻跪地叩首说:“奴婢钮祜禄蔻昕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安康,永享安泰。”
她先听我一赞,颇有些惊冷,随即露出一抹微笑道:
“倒是懂事的丫头,说吧,莲嫔因何事不能前来向本宫请安?”
我微微低头回道:
“回皇后娘娘,莲嫔娘娘昨儿因受了些寒,身子不适,今儿特命奴婢前来禀明缘由,稍后娘娘身子好些了定会亲自向皇后娘娘赔礼请安。”
皇后‘哦’了一声又惊呼着:
“可请御医去瞧了,莲嫔身子不好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千万耽搁不得。”
惠妃冷吟着:
“皇上这些日子都在她那儿呢,她能好得了吗?”说完,惠妃转脸看向对坐的德妃,她面色淡然,手里握着佛珠转动了几圈,整个不关己事的沉默着。
有妃子讥笑:
“倒是莲嫔的福分好,有皇上眷顾着,可眼下病的也真是时候。”
又有嫔妾笑道:
“合着今晚她又生龙活虎的样儿了。”
“那还有合欢花呢……”一串串玲珑笑语,逅宫歇言真是不堪入耳,皇后叹息制止:
“莲嫔病了,你们倒是开心的很。”
妃嫔们停了声,她祥和道:
“素心,告诉敬事房今晚莲嫔的绿头牌别搁着了,让她好好静养一段时日,皇上虽不知情,咱们也得为她的身体着想。”
语毕,惠妃温然唏嘘:
“娘娘安抚六宫共沾雨露,真不愧为中宫主位,妹妹真是甘拜下风。”
惠妃的声音里泛起一丝凛冽的狠意,让我顿感惊悚。
皇后短促鼻息沉了沉脸色,和悦道:
“蔻昕,你回去之后,替本宫告诉莲嫔,就说让她好生养着,本宫稍后会安排张御医前去替她把脉。”
说完,我叩了首,速速离开了坤宁宫。
坤宁宫,母仪天下之位,顿时让我竖起了一身的寒意。
回到延禧宫,我照着皇后的话说了一遍,莲嫔大发雷霆,再加上敬事房说今夜皇帝在‘惠妃’处去了,她气得连番大叫,面部抽筋,直到张御医前来替莲嫔把脉,我才见着了张非凡的父亲。
张伯父瞧见我时也颇为震惊,顾着正替莲嫔把脉,他没有出声,只默默看了我几眼。
把脉期间,莲嫔咄咄逼人:
“本宫身子好得好,真是枉费皇后娘娘一片好心了。”
张伯父摇头并未作答。
莲嫔又问:
“既然皇后娘娘派你来替本宫把脉,你到是看看本宫身体如何?能否怀上龙胎?”
张伯父浅浅笑道:
“莲嫔娘娘身体安康,皇上承恩延禧宫,相信娘娘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孕育胎儿。”
莲嫔听了心底欢喜说:
“若本宫真能怀上胎儿,定当重谢御医。”
张伯父欠了欠身道:“下臣岂敢担当,不过奉命行事。”
莲嫔脸色突然不悦,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看完莲嫔的病,张伯父开了几张药方道:
“此药十剂,分三次煎熬,一天两次喝完,适合调理娘娘目前的身子。”
莲嫔也没看他,淡淡说了声“谢谢,送客。”
其实莲嫔根本就是装病,何苦他要开药方给她?还说是调理身子的?
我惊叹着等他出了延禧宫,一路追了上去喊道:
“张大人,张大人。”
张伯父转身惊了眉,然后问道:
“蔻昕,你怎么唤老夫为‘大人’?你和非凡乃是青梅竹马,从小也不是这样唤老夫的。”
我调皮浅笑道:
“张大人,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家里,在家里我只顾唤你一声‘伯父’呢。”
张伯父点头微笑:“你长大了,也懂事了,宫里生存不易,看来你爹爹的担忧多余。”
提到父亲,我咋眉问道:
“爹爹,额娘可好?”
张伯父瞅了我一眼,热忱说道:
“凌兄一切安好,唯有嫂夫人忧虑过多,此番瞧见你安然无恙,你父母也可放心了。”
我点点头,眼里雾茫茫的,心里纠起一股思念之意。突又想起刚才有话问他,于是说:
“莲嫔根本没病,为何你还为她开药调理?”
张伯父沉了沉,叹息着说:
“蔻昕,你如今生在延禧宫,凡事多心点的好,伯父有意告知你一事,不过此事万不可泄露了。”
我瞧他神色凝重,想必事关重大,仔细察看四周无人,才点了点头。他小声道:
“莲嫔身子虚寒,她却不自知,恐不能再孕。”
我惊愣,整个人傻住,回了神问:
“这是今日皇后让你来的目的?”
他点点头,又叮嘱道:
“这些事你还是不必知道的好,如今你已知道莲嫔身体的事,千万不可泄露,此事可没你想的那般简单,她身子已然如此,作为医者,老夫只能保她一时。”
我心念一动,已经明白过来,朝着张伯父道:
“她本来的身体糟糕,她既是不知道的,那也不关伯父的事,可她的病到底是如何得的?”
他摇头叹气,说:“宫中子嗣由不得咱们做主,你还是别问太多。”
他又再三叮嘱我万事小心,才独步走去。
眼看他离开的背影,我的心沉沦着,只愿他早些回去转告爹娘,我一切都好,叫他们勿要担忧。
回到延禧宫内侍奉,眼见莲嫔将张伯父开的药方扔了一地,嘴里还碎碎着:
“什么东西,本宫身子好好的,哪里有病。”
说完她气呼呼的回到榻椅上,恶狠狠道:
“她以为宣称本宫有病在身,就没有本事让皇上来延禧宫吗?”
“秋玉,你将本宫缝制的‘合欢花’荷包送至养心殿献给皇上。”
“娘娘英明。”
秋玉笑着随后就去了。而我站在一旁却见莲嫔面露忧色,她果真身子不爽?
她蔑了我一眼,轻言:
“本宫原以为你能有多聪明,也不过如此。”
我冷冷浅笑着,没有作答。
我不够聪明,只因我不想被奴役,而她这般聪明,岂不是也被人算计了吗?
恐怕她并不知道自己有病在身吧?虽然面上风光,可看她也实在可怜,我不忍脱口:
“莲嫔娘娘,今儿身子不适,不如歇着吧?”
她冷笑道:
“你也和他们一样的愚蠢吗?本宫哪里有病?本宫身子好好的,今儿若是皇上来了,一定能够怀上龙胎的。”
我没在出声,只淡淡看见她缓缓躺在塌上睡了。
夜里,皇帝来了延禧宫。
延禧宫内依旧摆满了合欢花,香气凝人,弥漫空中,她妖媚动人,欢颜笑语,皇帝连声说道:
“朕的莲嫔就像含羞的少女,羞得出红晕来,让人赏心悦目。”
今夜的延禧宫依旧灯火通明,听说惠妃那边闹翻了天,皇帝却是视而不见。而我,又守了一夜房门。
同样的卯时,皇帝初醒,又该早朝,今儿听得太监说道:
“皇上,昨儿礼部有本奏外藩****之兆。”
“朕知道,今儿宣亲王,九门提督议事,欲将太子召回,莫要再外藩出了事。”
“啧。”
他神情明显疲倦,这样的劳累,实则不该。
当他前脚走时,停在我的跟前,顾掉头看了一下,微露倦色道:
“钮祜禄蔻昕?”
我叩首:“奴婢在。”
皇帝点点头:“好生侍奉莲嫔。”此刻昨儿那名太监又端了莲子羹进来,皇帝瞧了又说:
“将莲子羹端于莲嫔用食吧。”
“是,皇上。”
我接过太监手里的莲子羹,抬头见皇帝沉了脸色,挥袖而去。
太监催促:“必要亲自喂食给莲嫔娘娘,知道吗?”
我点点头,端了莲子羹进去。莲嫔正昏睡着,想来也是累的。我轻声唤道:“娘娘,喝些莲子羹养养胃吧。”
莲嫔听了我的声音缓缓坐了起来。面容比昨儿憔悴,突觉得她清瘦了?
我连忙唤春娟进来搀扶着,又才递过莲子羹在她眼前,她伸手接过,却迟迟不肯入口,突然冷笑说:
“皇上赐我莲子羹,连你们也觉得这是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