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连续剧《没有语言的生活》审美批评二十集电视剧《没有语言的生活》通过个性化的蒙太奇镜头语言“叙述”了转型期一段充满“欲望”及其导致的“苦难”故事。同时,通过对转型期底层生命欲望的成功“叙述”,电视剧完成了对转型期底层百姓世俗欲望“温情化批判”的大众文化审美使命。
二十集电视连续剧《没有语言的生活》本剧由杨亚洲导演、广西作家东西根据自己同名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改编,于2009年2月23日21点央视八套开播第一集,24日19点30分开始每晚三集连播,3月2日播完最后一集。,二十段长长的光影,聚焦再聚焦,把中国转型期一段细腻而鲜活的底层人生世俗欲望(及其导致的苦难)故事搬上了全国人民的荧屏。看过之后,不仅要感叹: 欲望走出记忆的光影,人性在心灵之上镌刻着感动;没有语言的生活(苦难)层面,处处洋溢生命信息。于是,笔者有这样的打算: 抓住时代主题词“欲望”二字,欲对《没有语言的生活》进行一番审美的再品味和美学的初步思考,但愿能引起读者、专家的关注和进一步交流、探讨。
一、 欲望叙述: 文艺创作的文化使命
叔本华曾说过一段名言:“一切欲求的基础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所以人从来就是痛苦的,他的本质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里的。如果相反,人因为他易于获得的满足随即消除了他的可欲之物而缺少了欲求的对象,那么可怕的空虚和无聊就会袭击他,即是说人的存在和生存本身就会成为他的不可忍受的重负。所以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事实上痛苦和无聊两者也就是人生的两种最后成分。”夏军: 《现代西方的非理性主义思潮》,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页41—42。受叔本华的影响,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进一步概括“生活本质”无非“欲望”而已,认为“然则人生之所欲既无以逾于生活,而生活之性质又不外乎苦痛,故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王国维: 《〈红楼梦〉评论》,干春松、孟彦弘编: 《王国维学术经典集》,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页50…可见,人的生命与人的欲望和欲望导致的痛苦时刻相连,彼此互为条件。这样,如果钱谷融先生所言的“文学是人学”是真理,那么,在笔者看来,所谓的文学艺术,其实也就可以进一步具体命名为“欲望以及因欲望所导致的人的苦难学”了。一句话,艺术离不开对欲望的关注。难怪,陈思和先生曾经断言:“欲望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社会发展的最大动力之一,也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主要叙述对象。”陈思和: 《前言》,程文超: 《欲望的重新叙述——20世纪中国的文学叙事与文艺精神》,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页1。
的确,所有艺术的生命,其根本均潜藏于人性的深处,那个叫“欲望”的地方。可以说,艺术,无一例外,它的所有美丽,均源自于对欲望的叙述;没有欲望,也就没有了艺术,至少没有了艺术的魅力。人生的欲望有种种,物欲、情欲、智欲共生互动,构成人性的原生态;人性三欲的涨落与外化,生发出人类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也创造了文艺汤学智: 《生命的链条——新时期文学流程透视(1978—1999年)》,页1…但,问题的另一面,“欲望”一词,一直以来又是一个巨大的“禁忌”,人们对于它普遍羞于提起,这又是一种客观的事实。就连艺术家们,客观上,他们必须依靠表现“欲望”而获得生存的理由,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对于“欲望”本身却又讳莫如深,害怕自己的“作品”与“欲望”一搭钩,便与“道德败坏”逃脱不了干系,当不上“人类灵魂工程师”了。所以,平庸的艺术家们大都看不起“欲望”两字的,他们要做的是极力标榜自己作品的“艺术”和“纯粹”。但他们这样做,就好有一俗比:“老鸨”看不起自己的“女儿”,那是没有职业良知的。当然,这也难怪,“欲望”本身确实存在有这样“二律背反”——“欲望,不论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其最大特性是永远追求满足。这就使欲望成为这样的一个怪物: 首先,它是对生命的肯定。……但是,欲望的寻求满足也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它会给生命带来痛苦,会破坏社会秩序。它会让心灵不知所归,让社会无法正常进行。”汤学智: 《生命的链条——新时期文学流程透视(1978—1999年)》,页3。“欲望”这种的特性难免会导致这样的文化尴尬:“对欲望,一杀,人与社会就必然死;一放,人与社会就可能乱。”程文超: 《欲望的重新叙述——20世纪中国的文学叙事与文艺精神》,页3。该怎么办呢?主动规避,不谈“欲望”,即使是掩耳盗铃的,这倒也不失为平庸艺术家们一种聪明的做法了。
但真正的文化创造是必须勇敢面对、勇敢担当的,尤其是新的文艺,甚至常常需要冒犯常规、突破“禁忌”,然后才可以诞生。这里关键的问题是看艺术家怎样“冒犯”和“突破”了。真正的文化创造(包括艺术创作在内)对“欲望”的“二律背反规律”其实自有其谙熟的协调和解决(即所谓的“冒犯”和“突破”)之道——
面对欲望这个怪物,文化的要义是要叙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欲望如何获得满足的故事。这里的关键不在于“满足”,而在于“如何”。在对“如何”的叙述过程中,文化创造一套价值、一种意义。这套价值、意义要解决这样一个难题: 既要调动人的欲望,使人与社会具有活力,又要最大限度地防止欲望的破坏力;它要让人与社会在保持活力的状态下,使人的心灵有一个高境界的栖息地,使社会有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一句话,欲望的叙述要达到两个目的: 给心灵以家园,给社会以秩序。程文超: 《欲望的重新叙述——20世纪中国的文学叙事与文艺精神》,页3。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在于经典终于寻找到了永恒的“文化价值”来对所处时代的“人生欲望”进行了最为有效的“叙述”。比如,孔夫子以“仁义道德”编纂《春秋》,庄子以“心灵自由”解释《华南经》,屈原以“爱国爱民”抒情《离骚》,陶渊明以“平等纯真”虚构《桃花源记》,李白以“浪漫尊严”放歌《梦游天姥吟留别》,杜甫以“悲天悯人”记录《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曹雪芹以“女儿美丽”编造《红楼梦》,及至鲁迅以“(对于国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批判情怀创作了《阿Q正传》……一句话,通过有效的“欲望叙述”,使原生态的“生活欲望”价值化、意义化(文艺学里被简称为“欲望话语转移策略”),这就是一切文艺创作的文化使命。
二、 《没有语言的生活》对欲望的成功叙述毋庸置疑,《没有语言的生活》对这个时代的“欲望”及其导致的“苦难”所进行的“叙述”是非常成功的。
1. 对底层百姓世俗欲望的大胆面对
转型期,被认为是我国世俗化的时代;“欲望”两个字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主题词。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国家奋斗目标转移,刹那间稀释了国人对政治意识形态的狂热,转而对世俗享受追逐、迷恋。政治的解禁,带来欲望的解放;欲望的解放,带来市场的繁荣和社会某种程度的进步。同时,人心不古,物欲横流;心为物役,人性扭曲,新一轮人类灾难(尤其是精神层面)在当下不可避免。
“首先必须面对欲望,然后才能去寻找创造性的欲望叙述。逃避欲望、排斥欲望,是不可能有真正的文化创造的。”程文超: 《欲望的重新叙述——20世纪中国的文学叙事与文艺精神》,页3。二十集电视连续剧《没有语言的生活》镜头对准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特殊时期,对准的正是国人新近遭遇的欲望及其所导致的苦难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