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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言兆乱

孝献皇帝初平三年(公元192年)

傕等益惧,不知所为,欲各解散,间行归乡里,讨虏校尉武威贾诩曰:“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济,奉国家以正天下;若其不合,走未晚也。”傕等然之,乃相与结盟,率军数千,晨夜西行。

一言兴邦,一言祸国。

李傕等不知何去何从,准备鸟兽散的时候,讨虏校尉武威人贾诩说话了:“兄弟伙就这么散伙了?回家找妈啊?现在回去,一个派出所的民警就能把你们抓起来法办了。就是曹操当年说的‘一狱吏足矣’。我建议大家不要散伙,而是团结起来,团结就是力量,然后我们向西进军,攻入长安,为我们的老领导董卓董太师报仇。如果能够成功,咱就控制住京师,也就把皇上那个啊……明白不?如果打不赢,咱们再鸟兽散也不迟啊!怎么样?大家赌这一把!”

贾诩这一席话改变了历史进程。

李傕(jué)、郭汜(sì)、樊稠(chóu)、李蒙等是董卓女婿牛辅的部将,董卓死后,吕布曾派李肃去剿灭牛辅,结果是牛辅打了胜仗,可是这位太师女婿心里了,居然想临阵脱逃,带上金银财宝回家才能做团团富家翁,结果被部下所杀。纵观后汉三国动乱时代,凡是想放下刀把子揣着银子做富家翁的主儿,没有一个落好下场。生于乱世,白天要拎着刀,即使见熟人行礼也是横刀相揖;晚上要枕着长矛,就是传说中的“枕戈待旦”,放下武器,立地成鬼,而且是孤魂野鬼。锐圆这么说是有证据的,曹操《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神童王粲《七哀诗》:“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不要以为这只是平民的遭遇。

李傕等凉州军官,级别不高,素质不高,视野也不够宽阔,董卓是他们头上的一层天,这层天一塌,他们整日价惶惶不可终日,感觉世界末日到了。经贾诩这么一说,相信他们一定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境界“哗”地一下提高了好几个层次,人生一下子找到了奋斗目标:打回长安去!顺便提一下,李傕、郭汜、张济等当时在长安以东驻扎,先期曾与朱儁对决中牟,并掠略陈留、颍川一带(均在今河南),颍川是曹操大谋士荀彧(yù)、荀攸的老家,李傕对荀家实行过大屠杀,贾诩当时或在军中效力。后来贾诩与荀氏叔侄共事不说,还在《三国志》中合在一传。

贾诩(公元147-224年),字文和,甘肃武威人,这哥哥是后汉三国时代最强最牛的谋士,而且也是最职业的谋士,绝对大师级的。贾诩先后服务过的客户有董卓、牛辅、李傕、段煨、张济、张绣、曹操、曹丕,他不管客户的政治理想是什么,只要受聘于客户,就提供很专业的策划服务。

大一统的秩序失去以后,诸侯分立,他们就像市场条件下的企业一样,不拘一格用人才,于是大动乱的时代,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

贾诩给李傕支了这一招,李傕迅速行动,加上长安城中有“叟兵”内反,(当时西部有“叟”族,其族人强悍善战,被募为雇佣兵,称为“叟兵”。大概与今天尼泊尔廓尔喀出产雇佣军差不多。)吕布曾要求王允用董卓的浮财奖励将校,那肯定是长安城中的将校,叟兵之反,搞不好和缺饷有关,吕布控制不了局面,于是带着董卓的人头和数百名部下撤出长安。撤出前,吕布叫王允一起走,王允自然不允——假如吕布把小皇帝和王允一起带出长安,返回关东,又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吕布丢下皇帝和王允等朝廷百官去也,嘿嘿,假如吕布拼死以战,即使亡于乱军之手,历史对他肯定另有评价。

王允判断李傕等不至于伤害到献帝的性命,但判定的自己性命肯定不保。后人惜乎王允能“以正立”但不能“以谋济”,当此时也,王允只有一死以报天子,“正”到最后。他嘱咐吕布:“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嘿嘿,王允一直把吕布以剑客待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嘱咐国事,讲什么“以国家为念”,不亦迟乎?吕布所部此后就成了一个剑客集团,以生存为目标,王允嘱咐他的话,他已然是百分之百地贪污了。

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控制了长安和皇帝,杀了王允等一干诛董大臣,长安城中“吏民死者万余人,狼藉满道”。

从此以后,汉帝国的皇帝和朝廷掌控在了李傕、郭汜等几个武夫手中,这几个哥哥比董卓更不上档次,更没有规矩,更加胡乱折腾,更遑论政治理想。贾诩起事时也讲过要“奉国家以正天下”,不过这帮乱兵进入长安以后,家国天下在这些乱兵悍将心中根本没有概念。汉帝国这棵老树如果说在王允时期还有几条根扎在土里,还有返青的希望,那么经这几个混混一折腾,算是把它彻底刨断了。到了曹操手里,这棵树貌似活着,其实只是作为标本存在着。裴松之在《三国志》注释中对贾诩的一席话作了点评:“松之以为《传》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然则不仁之言,理必反是。夫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是故有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者矣。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厉阶重结,大梗殷流,邦国遘殄悴之哀,黎民婴周余之酷,岂不由贾诩片言乎?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

贾诩一句话把汉帝国给整“翘”了,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李傕给他封侯封官,他都辞却,刻意低调。最后他做了曹丕的老师,帮助曹丕上台,曹丕正式篡夺了汉祚,所以贾诩哥哥不仅是当时最牛的谋士,也是推翻大汉帝国的第一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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