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接触去吧!我可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可不要找一个花心大萝卜!”
回来跟匪哥一说,匪哥黯然神伤,说:“妈的,女人就是视觉动物,太肤浅了,根本理解不了像哥哥这样有内涵的男人!可惜了,那么白的皮肤,只能看不能摸了。”
我拍拍匪哥肩膀安慰说:“没事,女人嘛,都是浮云!想摸就去摸墙嘛,墙更白。再说了,万一你不是光棍了,我们就不能做阶级战友了!”
然而这种可贵的阶级友情只持续了几星期就戛然而止了,有天我去匪哥抽屉里找烟,居然发现了大量的杜蕾斯。面对那些熠熠生辉的杜蕾斯时,我这才猛然意识到,在我兢兢业业保持无聊状态的同时,匪哥已经有好几天早出晚归了。难道匪哥叛变革命了?
2
发现杜蕾斯的那天晚上,匪哥回来后我们集体逼问他。匪哥口口声声说他发奋图强,打算发篇论文,整天拿锥子戳着屁股在图书馆用功。
这个回答实在荒谬至极,湖边小卖部的老太太都知道图书馆晚上要关门的。面对我们的质疑,匪哥神态自若:“那哥哥不是买了蜡烛,到操场上夜读去了嘛!”
我只好摊牌打断他:“别唧唧歪歪了。老实告诉你,今天我在你的抽屉里发现了大量的作案工具!你天天套着杜蕾斯去操场上读书?那东西能防雨,还是能防寒?难道你读的是《金瓶梅》?”
匪哥“靠”了一声说:“居然翻我抽屉,我里面有好几百万呢,赶快还给我!”
我手一挥:“自己去银行抢吧!我去你抽屉里找烟的,完全是哥伦布无意发现了新大陆。那么多杜蕾斯,你还是长期作战吧?”
逼问了半天,匪哥终于坦白,原来他以前的女朋友来上海找他了。匪哥大三的时候曾跟一个女同学非常认真地谈了恋爱。大四暑假他把她带回家了,他妈妈看那女生个子太矮,气得半死,横竖不同意,说:“我们吴家都是高个子,万一你和那丫头结婚生个矮个的儿子怎么办?我不能对不起吴家的列祖列宗,不能让吴家到你这一代变矮了!”
匪哥到学校报到的时候,那个女生还过来送他。匪哥说那天他重感冒,下了火车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到火车站旁边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来,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他女朋友就坐在床边看他,一夜没睡。匪哥半夜醒过来看到她还坐在床边哭,挣扎着起来和她又做了一次。匪哥说两人一边做一边哭,他女朋友抓得他背上全是一条条血口子。他女朋友在上海待了一个星期回去了,这边的开销太大,他两人也没什么钱,而且她女朋友在家里还有工作,也不能一直请假。
我们跺着床板嗷了几声,鬼叫一样说:“老情人来啦?不会是过来复习战术的吧?”
匪哥交代完就伤感起来了,也没搭话,站在阳台上久久地抽烟。幽暗的夜色中匪哥粗犷的脸庞在烟头光中忽明忽暗,显得心事重重。
第二天匪哥居然买了一个帐篷,我还纯真地以为匪哥要带着女朋友出去旅游。
“毛线毛线,网络用语,相当于“鬼啊”、“废话”、“才怪”一类的意思。,哥哥下午在帐篷里干了一次!”匪哥得意地冲我扬下巴,“猜猜这个帐篷多少钱?”
“两百?”
“一百八,便宜吧?就是小了点。”匪哥把帐篷展开给我看,“我以前去北街公园看到里面有帐篷,心想这些人傻逼啊,带个帐篷来干吗,睡在里面不是闷死了?有天我听到有个帐篷里面传来‘嗷嗷’的叫床声,哥哥何等聪明,立刻就领悟了!”
我以前在北街公园也见过,但是从来没想到会是这种用途,上海不愧是一个开放的大都市。融入了大都市的匪哥给我分析说:“你想想开房多贵!莫泰、如家至少一百六,锦江一百九十八,差点的肯定也是一百往上。一个帐篷才多少钱?等于开了一次房,然后可以无数次地使用。没钱的时候要学会省钱!”
虽然帐篷很好用,但是匪哥抽烟的时候常常发呆。他女朋友住在上海这边的一个舅舅家,跟家里说是到上海来找工作。其实她只是在一个培训中心代课,一个星期只有三个晚上有课。匪哥说,他现在得过且过,只能是不做一天和尚就多泡一天妞,说不定他女朋友哪天就突然走了。
3
所谓纯真,就是女人躺在床上冲你说不要乱来哦,你问她为什么。所谓傻瓜,就是真的乖乖穿上裤子的那种。
——《匪哥语录》
有了帐篷后,匪哥在宿舍的时间更少了。我经常独自一人去阳台抽烟看美女,愈加感到光棍的无聊真是让人相当地蛋疼。
其实当时的生活虽然无聊,却也可以用“逍遥”一词来形容——除了每周一次的专业课要认真对待外,我几乎无事可做。如果能再有个女朋友,当时的生活根本就可以用“神仙”一词来形容。无奈当时的我只是感到吃烂茄子一样的无聊。
在我无聊到几乎想撞墙取乐的程度后,我托睡我下铺的阿刚帮忙找了一个家教,决定为社会主义建设出一份力。
家教地点在韩国人在上海的聚居地闵行区,骑车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第一天家教完出来刚骑出小区没一会儿,就开始下大雨。我一手握车把,一手撑伞,伞被吹得四处晃,全身都被淋透了。到了莲花路那边,雨太大又记错路了,骑了好一会儿我看到一个永乐电器,心想不对呀,来的时候没看到这个。这才发觉走错路了,又掉头重新找路。
好在报酬还不错,每个小时六十块钱,一个星期做三个晚上。做了家教后虽然没能改变无聊的状况,但至少零花钱多起来。
十一月份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家教回来,匪哥一个人正坐在阳台上喝啤酒。地上乱七八糟的啤酒罐,看样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走过去打开罐啤酒仰头灌了几口,匪哥木头一样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踢了踢椅子说:“怎么啦?酒精中毒了?”
匪哥看了我一眼,丢了手里的啤酒罐,又开了一罐,半晌冒了一句:“我女人回去了。”
他女朋友回老家结婚了,家里有个男人一直追她。她是想在结婚前和匪哥多待一段时间,现在已经不好再拖了。在上海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等,等匪哥开口跟她说不要回去。
匪哥把一箱啤酒喝得精光,趴在阳台上吐了几次。我们宿舍在二楼,下方正对着宿舍楼的入口,匪哥吐的时候几个准备进楼的学生显示出万分厌恶的神情。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告的状,管宿舍的阿姨从值班室跑出来,冲我们阳台仰头大喊:“东五201,你们在干吗?”
我探头对阿姨谄媚地招了招手,回头对匪哥说:“我去处理下阿姨。”
匪哥一把拉住我,掏出钱包醉醺醺地说:“替哥哥带箱啤酒上来!”
匪哥确实喝多了,把钱包里的几百块钱全掏了出来。我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请你吧!”
我去洗手间拿了拖把,冲到楼下,点头哈腰给阿姨灌了一箩筐好话,吭哧了半天把地上拖干净了。阿姨在一旁喋喋不休:“都这么大的人咧,失恋了也不能这样喝酒咧!再说咧,这门口要走人的咧……”
我跑去湖边的小卖部端了箱啤酒,回来看到宿舍楼门口的地上又吐了一摊。阿姨气得脸色铁青,几个学生饶有兴趣地围在旁边看热闹。阿姨口口声声说要告诉学院。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歹把她安抚得呼吸顺畅了。回到宿舍时,匪哥像个身负重伤的战士一样躺在乱七八糟的啤酒罐里。我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扶到椅子上,我说:“行不行啊?不是号称‘青岛不倒’的吗?!”
我们宿舍匪哥酒量最好,号称青岛啤酒多少都喝不醉。匪哥低着头没反应,我蹲下身一看,匪哥居然哭了!这是我研究生生涯中唯一一次见到匪哥哭。
半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阳台上有动静。我猛然一惊,前几天刚有个宿舍被偷了东西,现在还没查出来。我万分紧张地探头朝窗外看,四周一片寂静,月光照得校园白晃晃的。匪哥裹着被子缩在椅子上,跟粽子一样在阳台上孤零零地喝啤酒。我拉开窗户,小声叫了他一声。匪哥回头看了我一眼,扬了下手,又自顾喝了。我脑袋探到窗口说:“悠着点喝呀,哪有你这样不舍昼夜的?”
匪哥木呆呆地没反应。我穿衣下床,阳台上冷飕飕的,毕竟是十一月的晚上了。我缩了缩脖子,打开一罐啤酒喝了几口,说:“不冷啊?睡吧,过几天就好了。”
匪哥抽了抽鼻子问我有没有烟了。我摸出一根塞在他嘴里,他叼了半天也不点,忽然弯下身头抵在膝盖上。我以为他又哭了,老半天他直起身捶了捶头。我说:“怎么啦?难道是假烟?”
匪哥出神地看着对面的宿舍楼,忽然冒了一句:“恨啊!怎么他妈的这么难!”
风吹过来冷飕飕的,我在阳台上站了半个多小时鼻涕就冻下来了,匪哥好像企鹅一样不怕冷,裹着被子一罐接一罐喝啤酒。第二天匪哥顺利感冒了,在床上躺着,怎么劝也不起来。半夜里他又爬起来喝啤酒了。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匪哥坐在阳台上喝啤酒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时我以为匪哥既然有土匪的外表就会有粗犷的心,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他妈有道理的。
寒假回家前我们宿舍去校门口的东北人家吃饭,匪哥喝得醉醺醺的,说他打算忘记过去,重新找个女人。
听到匪哥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我们举杯痛饮激励了一番,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类的。匪哥显得深受鼓舞,胸脯拍得咚咚响:“看好吧,哥哥过完年就整个倾国倾城的,奶奶个熊的!”
除夕那晚我正在庸俗不堪地看春晚,匪哥突然从东北打电话过来了,唉声叹气地,说他在家乡超市里碰到他女朋友了,跟她现在的老公在一起。
“那个货贼眉鼠眼的,居然拉着我女人的手,真他妈的鲜花插牛粪上了!”电话那头匪哥无比气愤,声音都变调了。
我安慰说:“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她早晚要嫁人。”
“关键是找了个那样的货!找个像样点的吧,哥哥也安心,结果整个那样的!奶奶个熊的,哥哥能说什么呢,当时心里难受得东西都没买就走了!”匪哥愤愤不平,“鸟男人贼眉鼠眼,贼眉鼠眼啊!奶奶个熊的,哥哥能说什么呢?奶奶个熊的!哥哥啥也不说了,开学了一起喝酒!唉,我女人落在那样一个货手里了,奶奶个熊的!”
我原本以为匪哥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现在才知道只是隐藏起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