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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三揭棺 娶亲忙二

千秋湖畔。

一具女尸横呈于湖畔上。

君子兰与赤狐静站于旁。

君子兰拧了拧眉,“你们公子怎么还没来?”

“夫人莫要着急呀!”赤狐抿了抿朱唇,煞是妩媚,“这种事情公子是不以理会的。”

淡淡的长眉间写满疑惑。“难道出了人命这样的大事他都不理?”那什么事他才会给予理会?

赤狐嗤笑,“宫府的侍姬多如牛毛,死了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

君子兰一抹湖绿流苏如有灵性般带丝怒气飘荡。“难道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难道夫人没有听说吗?”赤狐依然满面不以为然,“凡是为公子侍寝的女子都会在第二日莫名死去。”

心下一沉。“从未变过?”

赤狐点头。

“是他杀抑或是自杀?”

“看样子是自杀。”

“看样子?”

媚笑,“是啊,公子从不追究,所以,表面看似什么就是什么咯!”

君子兰沉默不语了。

如若昨晚他们……这位名为歌冷的侍妾便不会死去了。

或许……死的是她也不一定。

心下这么一想,君子兰便把一双淡而忧伤的眸子望向歌冷。

死去的人有一种令人害怕的美。

“你怎么对死人感兴趣?”

宫子秋来了。很不愉快地来了。

君子兰看着他的眼里写满哀怨。

他习惯性地躲开她千年累积而成的深水。

“你从不把人命当回事么?”君子兰问。

“人各有命,与我无关。”宫子秋道。

好一句“人各有命,与我无关”!

“如若昨夜死的是我呢?”

“绝无可能。”

“命运是你能主宰的?”

“别人的命运怎样我不知。”

“谁人的你知?”

“你。”

“……我?”

“你是不会死的。”

心房一震!他……为什么那样说?他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么?

“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遍。”

“你说的是冰娘的死吧?”

“你看穿的是所有人的心还是只有我的心?”

“……你有心吗?”

闻言,他靠近她,拉起她的手,按上他的心。

“感觉到了吗?”

她不知该做什么。

只是能感觉到手在抖。

“只要你想要,这颗心我随时可以给你。”宫子秋一字一字,坚定地说。

只要你想要,这颗心我随时可以给你……

只要你想要,这颗心我随时可以给你……

只要你想要,这颗心我随时可以给你……

这句话不停地在君子兰的脑里、心里、血里翻滚。

她猛地抽回潮湿的手。背转过身。

这个男子呵,总能令她乱了心湖。

“我不是冰娘。”末了,她如是说。

他神情一恍惚,“我不愿意对你撒谎。实话说,那夜说要娶你确是因为你与她长相极为相似。但是后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对着你的时候,不再想着我与她的点点滴滴。眼里、心里、梦里出现的居然都是你。”他如梦呓般,眼里盛满痴迷,“就好似……冰娘才是那个像你的人。”

听到这里,君子兰回转过身,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一脸茫然的男子。心里有某种花儿在无边地绽放。

“长生……”她把爱唤成了呢喃。

收起茫然,以严肃代之,“你可以告诉我是我像长生还是长生像我吗?”

像?呵,本就同人,何来相像之说?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眼神碰撞。

当双方相爱时,会时刻在对方的眼里相遇。

浪漫,可以很简单。

“公子。”赤狐在旁偷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说!”不识时务的婢女!

“这歌冷该如何处置?”

哦,原来旁边还躺着一尸体……

“长生,这么多人为你而死,你为何能无动于衷?”君子兰幽然说道。

“你想知道真相是么?”宫子秋道,边说边打呵欠。

“嗯。”

“都被人杀的。”

“……你都知道?!”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难道她们都约好了什么时候自杀?显然就是有人故意杀人了。”

“这凶手就在府里。”

“没错。而且是个女子。”

“你……知道是谁?”

“我不想知道。”

“可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比知道好哇!”做人真累!唉……

君子兰秀眉微蹙,发端上的兰花银杈随着她的来回踱步而摇摆不定。“你是在保护那个人?”

眉下黯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让我们感到深深的无奈。”

“你为了那个人竟不顾那么多为你而枉死的人命?她们凭什么为你而死?你凭什么不把人命当回事?!”她犀利的言语连珠带炮般炮轰而出。

他不曾不倦的脸面更增几许无奈。末了,说了句:“你想查就查吧。”

“是谁的事就该谁负责。”

宫子秋望着眼前这个绿衣女子,心中油然升起许许多多的不明情愫。对于她……他实在有太多的不明白。

“赤狐。”他揉揉眉心,那里隐隐作痛。

“公子?”

“这……叫啥了?”

“歌冷。”

“谁发现的尸体?”

“是白狐让人潜入湖底将其打捞而上的。”赤狐说道。

“因此……并不是尸体漂浮于湖面上才被发现的?”君子兰说道。

“尸体溺水之后要两三天之后才会漂浮起来。”宫子秋俯下身,仔细瞧起如出水芙蓉般的绝色女子。

由于死亡时间尚未超过一十二小时,因此尸身并未腐化。溺水时间亦不长,因此尸身亦不浮肿。

君子兰在旁低语:“为何白狐像是事先知道了歌冷会死?”

赤狐再度媚然笑道:“不只是白狐,府上任何一人都知道。”

黛眉微拢,“之前所有死的姬妾都是如此?”

赤狐媚笑不减,“是的,夫人。”

碧绿的袖袍扬起无垠绿意,她的眼底却氤氲着一股极抑的怒意与不解。

“你们竟都已习以为常……”

宫子秋这时把手放在歌冷的胸口之上,停留数秒之后,缓然站起。赤狐即刻送上由纯金制造的盆子供其净手。

待擦干双手之后,他才懒洋洋地说道:“她是被人以真气震断心脉而死的。”

“不是溺水而亡?”君子兰说道。

“是已经断气了之后才被扔下湖水的。”

当此时,白狐蓦然闪至。

“公子,白狐有事禀告。”一袭白衣,一脸冷然。

“说。”

“宰相府又闹鬼了。”

眨眨困倦的眼皮,“你看到上官倾城了么?”

白狐的声调倍增秋之凉意,“看到了。”

赤狐惊呼,“你见鬼了?!”

君子兰淡然的深潭水光一闪而逝。沉言道:“只怕是人。”

宫子秋向君子兰投去心有灵犀的目光,“我一直坚信鬼神只存活于人的心中。”

“白狐奉公子之命,多日来暗藏于相府。前几日并无任何动静,于昨夜方发现……”

“上官倾城?”

“白狐一直隐匿于张剑雪房间外的树上,昨夜子时见一轻功绝顶之人潜入他的房中,奇怪的是……”

“接着说。”宫子秋不耐地挥挥手。

“那女子进去许久都未曾发出任何声响。”

宫子秋眼中精光一闪,“这鬼不闹了?”

“白狐见房中毫无动静便攀上屋檐,无奈房中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见?”

“倒也不是。”

“哦?”

“不须多时,云雾拨开,月光顿现。白狐借着微微的月光……”

“看到了什么?”

“上官倾城。”

“你确定那是她的脸?”

“确定。”

静默片刻的君子兰开口说道:“她在房中做什么?”

“为张剑雪疗伤。”

在场之人无不蹙眉。

她扮鬼。

她伤张剑雪。

她为张剑雪疗伤。

何解?

“公子。”白狐唤道。

“还有何发现?”宫子秋问道。

“上官倾城今夜定然还会现身张剑雪房中。”

“定然?”

“没错。昨夜,白狐听到她细声说道‘明夜我还会来帮你换药,你好好休息’。”

闻言,宫子秋抿嘴一笑,“那……咱今夜就见见鬼去!”

……

是夜。

月光微弱,淡淡的微黄细丝懒散地胡乱铺落,蓝到发黑的云儿如美人飘忽的裙摆,被风吹向哪就飘向哪。没有什么特别的夜色,依然静谧宁和,依然云淡风轻,依然期待黎明。

接近子时,张剑雪房中自然是早已熄了灯,就了寝,也许在梦中还和鬼相了会。他睡得极不平静,呼吸声粗而不匀,时而还蹦出那么两句“求你别杀我,求你,倾城!倾城……”

连日连夜的折磨使得相府之中人人皆疲惫不堪,近身伺候的婢女仆人早已于偏房之中沉沉睡去。此时的相府,纯粹的静。

忽然一股香风袭来——

静,破了。不过,只是空气中的静,其他,依旧。

竹林中倏地多了四条人影。落地无声。

其中一身影瘦而颀长,浑身撒放而出的清辉竟丝毫不输天上之月。他一半的面颊隐于月光之中,显得暧昧而不明,独特的慵懒气质弥漫于举手投足之间。闭目眼神之后,他无力地启口:“想见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时,黑云被风吹碎,流泻光环皆笼向一人身上,映得她一张赛雪的古旷小脸异常的透明,原本苍白的面色此刻散漫着温柔的淡黄光晕。她眉目清淡如细笔画描,眸里的深邃透着饱满的寂寞和波澜不惊的从容。她许是不喜欢光亮,背向了月光,不发一言。

感受到了她不悦的气息,他眉心微皱,又以一种足以困死人的语调对她说:“冰娘,你有心事?”话刚说完,便愣在当场。

叫错了……

“我……”不是有心的。

“白狐、赤狐!”君子兰突地闷声打断宫子秋的话,侧着一张脸唤道,月光把她绝美的侧脸抚摸得扑朔迷离。

“在!”二狐应声。

“那女子可是从这东面而来?”君子兰的声音淡且寒。

白狐应道:“东面即是我等方才前来之方向,那……上官倾城是由西面,即她的坟地所在方向而来,与我们方向相反,因此夫人不必担心我们的行踪会被发现。”

君子兰轻应了声,便倏地飘向了张剑雪房门外的瓦檐之下,其速之快犹如鬼魅出山,令其余三人咋舌不已。他们呆愣片刻之后,随之也一起隐入黑暗之中。

张剑雪房中却是毫无动静。他们所藏匿之地正是那扇外头留有凶手脚印之地,此时窗户只是虚闭着,留有小缝一条,房中的一切恰好尽收他们眼底。

月色渐淡,不多时,黑云铺卷而至,月光几无。

宫子秋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是一个可以站着站着便不小心睡着的人。

赤白二狐始终一左一右紧密跟随,他想靠在哪个香肩上睡觉便靠在哪个香肩上睡觉。

半盏茶功夫过后,君子兰忽地压低声音说道:“来了。”

闻言,宫子秋半眯开朦胧的星眸。却不见房中有何异动。

赤白二狐亦睁圆双目——

没人来啊……

别说人了,鬼都没一只……

再半盏茶之后——

一股浓浓的茉香铺天盖地而来!

香味由远至近,愈来愈浓……愈来愈浓……直至最浓之时,房中微光一闪!

——到底还是来了!

“怎么她还在十丈之外的远处你就已知道人要来了?”宫子秋嘟哝了一声。掉转过头,透过窗隙往里望去,这一望,心湖一阵剧烈震荡!眼中有某种东西在燃烧着。

赤狐几乎惊叫出声。

白狐的面目隐于夜色之中,却难掩眸中奇光一闪。

君子兰浓密的秋翦掀了掀,“她不是上官倾城。”

由窗隙中隐约可见房中的女子一身霓裳,身段矮小,手中捏着的火折子发出的光扭曲了她原本可爱的脸蛋——

竟是个小孩子。

“她自然不是上官倾城。”隐藏在黑暗中的宫子秋,脸色必定与夜的颜色无异。他的声音暗示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那她是谁?”君子兰讶异于他的噬人火焰。

“宫可人。”

这名字,宫子秋并不是说给君子兰听的,而是说给房中的小女孩听的。

他猛力推开虚掩的窗。

当房中的小女孩一双惊慌的眸子对上窗外一双阴霾的眸子时,她手中的火折子痛苦地摔倒在地。

“爹爹?!”

“你叫错了。我的女儿早就死了。”冷,冷的话,冷的眼,冷的心。

火折子灭了之后,房中顿时陷于难以驱赶的墨色。

此时,谁也看不清谁。

君子兰在心底长长一叹。

他……原来已有一女。是……冰娘的孩子么?是他与冰娘共同的孩子么?

眉心一疼!

“小姐,您……死而复生?!”赤狐探怀取出火折子,擦亮之后,轻轻一扬,将火折子抛向房中的蜡烛,正中烛芯,不偏不倚。

墨色毕竟也是可以被驱散的。

“她就没死过。”长立于窗外的宫子秋周身荡漾着烛光不稳的浮影,忽阴忽明,竟完全不见往日里的一丝慵懒气息,取而代之的是隐含的臬气。

“可是……”赤狐满面不解之色,“西楼里那具穿着嫁衣,身有胎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宫子秋冷哼一声,“这你就要问她了!”

赤狐转脸面向宫可人,“小姐?”

倔强的小脸高抬,“要找个替死鬼又有何难?”

“可是……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脸忽地又现委屈之色,“爹爹就知道鬼新娘的案子,都好长时间不理可人了……”

“那小姐也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你可知公子知道后有多伤心?”

小嘴一嘟,“他伤心也只是一时的,我这才‘死’没多少天,他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赤狐面色一紧,“小姐可知公子接手此案原本就是为了你?”

宫可人一呆。

一袭湖绿长衣的君子兰并未说话,只是始终蹙着黛眉,看着房中小女孩的面庞微微地失神。心里不断想着:这女孩眉目之间的神韵为何那么像另外一个男子?

宫子秋冷极的目光掠过宫可人,面无表情地转身欲走。

“爹爹……”看着宫子秋的背影,宫可人浑身打起颤来。

“子兰,我们走吧。”宫子秋恍若未闻。

“子秋不要女儿了么?”突然而至的幽怨嗓音使得宫子秋止住了脚步。

他尚未转回身子,耳边已传来赤狐的惊叫。

“上官倾城!”

待他转过身见到那张并不陌生的倾城之脸时,面上的表情亦无任何变化。

眼前突然闪现的女子一身锦衣玉带,掩不住的风华绝代。该面容确是上官倾城,只不过……

“你没死?”宫子秋道,语调毫无起伏。

怨气加深,“你难道盼着我死吗?”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那件事吗?”

瞬间的呆愣,但被极快地掩饰,“什么事?”

“你……难道忘了?”宫子秋冷然的表情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自是不敢相忘,就是不知子秋指的是哪一件?”

“自然是最重要的那一件。”唇边悄然扬起小小的弧度。

恍然大悟,“倾城明白了。”

宫子秋踏着满地浅黄,拐过墙角,走进了房中。君子兰随后,赤白二狐紧随君子兰身后。

“你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

君子兰眼角的余光恰巧瞥见宫子秋一闪而逝的玩味笑容。心中的疑问顿时有所消散。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宫子秋一双乌眸对上了上官倾城的……蓝眸。

那蓝眸蓝光一闪,“子秋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你是谁。”他慢条斯理地孵出这句话。

蓝眸微眯,“子秋竟然不认得倾城了?”

呵呵,他笑得一点也不奸诈,“姑娘,首先在下十分佩服你的易容术。”

蓝眸紧缩。

“其次……请容许在下说说姑娘的不足之处。”

蓝眸再次紧缩。

“这第一嘛,姑娘虽知在下和上官倾城曾有过私交,但你并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交情,在下可是从未让上官倾城做过任何事,因此,她也就不曾应我什么事了。第二,姑娘比上官倾城高约两寸。第三,竹林中的脚印约有五寸,与你相符,而上官倾城却是三寸金莲。第四,也就是姑娘最大的破绽——”有心顿了顿。

“什么破绽?”蓝眸已泛起杀意。

“你的眼睛。”宫子秋眨眨犯困的眼皮,“上官倾城的眼珠子是黑色的,而你则是……蓝眼睛。姑娘,下次易容之时要先想想我们中原人是不会有蓝眼睛的。嗯?”

闻言,“上官倾城”突地爆出一串刺耳的笑声,挥手揭下面上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霎时,另一张清艳美绝的异族美人脸现于众人眼前。

“公子秋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过奖了,不知姑娘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宫子秋笑言。

“公子认为呢?”美人脸大有迷药之强大功效。只是一双狠绝的美眸深不可测。

“不会只是来杀上官倾城的吧?”

“那贱人该死!”她说出的话语狠毒至极,但面上竟看不出点滴与语调有何联系的表情。

宫子秋唇边的弧度再度加深了几许,“姑娘可是来自西域?”

蓝眸女子笑声再现,身上华衣随着她的狂笑竟迸裂成碎,丝丝缕缕,如千万条情根般四下飘散……

华衣下——

水蓝蓝的贴身长衫衬得她婀娜水灵,宽大的领袖环绕着她纤细的脖颈,颈上的蓝宝石熠熠发着只属于天蓝的深邃。袖口薄蓝轻纱长曳及地,腰间蓝带完美地将其细腰紧裹,脚下踩着长及膝盖的深蓝长靴。发上的蓝蝶竟是活物,扑扇着几近透明的蓝翼。

美得极蓝,美得极异。

宫子秋竟也因她的美色而有着数秒的闪神,却在瞥见君子兰微妙的面色之后假装板起一张臭脸,“姑娘莫不是……蓝水蝶?”

蓝水蝶,西域蓝教教主,武功诡异高强,传在西域未逢敌手,擅养体藏剧毒的蓝蝶,发功之时蓝蝶数以万计,如水似梦,能将敌手杀死于唯美梦幻之中。

“公子真是好眼力!”狠厉的声音动听是动听,就是不大顺耳,令人起鸡皮疙瘩。

宫子秋顺了顺手臂上的凹凸。

君子兰终于不再沉默,“蓝姑娘可否告知杀上官倾城的目的?”

蓝水蝶发上的蝶翼在光亮之下闪着透明的淡蓝,她不着痕迹地将君子兰上下打量了一番,深沉的蓝眸竟泛滥出深深的恐慌。

“幽兰……仙子?”她不自禁地喃喃道,竟失态地盯着君子兰出神。

幽兰仙子?!

在场之人皆把疑惑与震惊的眼神落向君子兰身上。

相传在四百年前,江湖上有一奇女子,武功几乎无人能及,尤其是弹的一手好琴,动听时,神仙为之起舞,难听时,鬼会魂飞魄散。而后来却因一名为长生的男子而销声匿迹……

君子兰眉下一敛,“那是师祖。”

“师祖?竟长得一模一样?”蓝水蝶惊疑仍不减。

君子兰心下颤然,难不成……蓝水蝶于四百年前见过她?如此说来这蓝水蝶……不是人?

“蓝姐姐,你怕这女人?”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宫可人开口说话了,但其不屑的言语及老到野练的面孔与之前的无邪截然不同!

这副面孔就连宫子秋也不曾见过。

“可人?”宫子秋眼底写满陌生感。

“爹爹,你上哪找到这么一个那么像那贱女人……”宫可人再次语出惊人。

宫子秋的伤痛为怒火所淹没,“宫可人,你闭嘴!”

“爹爹就是喜欢像冰娘那样的贱女人!”宫可人小脸上的怨恨深深地刺痛了宫子秋。

宫子秋怒极地扬起右手——

“爹爹想打可人?爹爹从未打过可人!”宫可人恨极的面上顿时挂满泪珠。

“你难道不该打吗?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没死?”

闻言,宫可人小嘴一撇,扑向蓝水蝶怀中。

“长生,别吓着孩子了。”君子兰长长的流苏舞动着。

“我不要你这贱女人假惺惺!”从蓝水蝶怀中传出模糊的声音。

“你——”宫子秋再次高扬的手被君子兰生生地挡下。

“长生,可人的事稍后再说,鬼新娘的案子你可别忘了。”

闻言,宫子秋极力压下怒火,阴沉的目光掠向蓝水蝶,缓缓说道:“只怕可人跟鬼新娘一案也脱离不了干系。”

蓝水蝶搂紧宫可人,“公子不会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吧?”

宫子秋逼近蓝水蝶,突地下令,“赤狐、白狐,把蓝水蝶和宫可人给我拿下!”

赤白二狐领命,化成一白一赤两道光影,直掠蓝水蝶。

蓝水蝶却早在宫子秋下令之前有所防备,甩下烟幕弹,环抱宫可人闪身掠出窗外!

赤白二狐紧追而上。君子兰偕同宫子秋亦尾随而去。

蓝水蝶竟是往上官倾城的墓地而去……

半空中浮影接二连三,速度皆奇快无比。显而易见,除了宫子秋其余人皆身怀绝技。君子兰绿影幢幢,虽有宫子秋羁绊在右,其速却是数人之最,电光火石之间便由最后掠至最前,甚至前于蓝水蝶一丈开外,绿影飘闪,翩跹落地,旋转过身,扶稳宫子秋之后,如清水的明眸对上似深海的蓝眸。

“还跑吗?”君子兰的嗓音永远都是旷绝悦耳的千年古曲。

“四百年不见,仙子武功真是精进不少呀!”蓝水蝶面上虽无异相,但心里隐隐泛上的复杂情绪却是难以逃脱君子兰一双慧眼。

四百年?!

近在咫尺的宫子秋望着君子兰的眼神开始迷离……

君子兰的回忆开始追溯到四百年前——

千年前,因缘际会,她拜休问道长为师,学得一身捉妖本领,四百年前又拜幽兰仙子为师,练成举世无双的武艺,内力经数百年后更是凡人鞭长莫及。当年休问道长见妖便收,不分好坏,蓝水蝶便差点死在他的长眠剑下,多得君子兰见她本性不坏,私自放她下山。

原来是她……

君子兰悟然,望着蓝水蝶的眼神柔和了不少。“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

蓝水蝶像是突然忆起什么般,艳绝的面容一黯。“他……还好么?”

却不知她问的是谁?

君子兰色如淡菊,“好。”

蓝眸中似有纷飞往事一一飞掠而过,“他等过我吗?”

“等过。”

“还等吗?”

“等。”

蓝眸里竟有朦胧的水光开始氤氲,宛如一轮倒映在水中的蓝月亮。她背过身去,如梦呓般哼道:“叹人间,咫尺千山路……”

“不见也,相思苦。便见也,相思苦。”

——破空突至的男音,有清风般无羁,有蓝海般深情。

话音未落,林间飞下一男子。

一袭白衣,洁净无暇,淡淡笑容,行如清风。

他对外自称柳随风,因其医术世间罕有,故人封其为“清风神医”。但他真正的名称则鲜为人知——白鹤。这个名称只有两个女人知道——君子兰以及——

“蓝水蝶。”他还是唤出了这个女人的名字,那种声音不是由喉间发出,而是……心底。

蓝水蝶紧握成拳的指节隐隐发白,她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只是低低说了声:“我们不该再见面……”

白鹤淡笑的面后隐藏的是岁月经久积攒而下的无声苍然,“四百年了,我还在等你,而你,还在等他。”

她发上淡蓝的蝶翼萎靡耷下,声音是严冬的落冰,“四百年前,他伤了我,我爱上了他,四百年后,我找到了他,他却爱上了别人。”

听到这里,君子兰心房无力地扭动着。

宫子秋仍然以一双别有深意的眼神凝视着君子兰。

白鹤一颗心沉重地跳动着,“四百年前,我救了你,爱上了你,四百年后,我找到了你,你却依然爱着他。”

“对不起。”蓝水蝶泪珠滑落,透着忧郁的深蓝。

白鹤内心的苦涩不受控制地蔓延,想伸手抹去她的泪,却发觉她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你希望张剑雪跟你说这三个字么?”

“我……”

这厢话未说完,天空之中蓦地变了颜色,原本墨蓝的天色竟在刹那间为红云所遮蔽,那红云从空中急速压下,渐渐地四散开来。漫天飞溅,竟如天降红雨一般。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随之汹涌而来!

原来下的不是雨,是血!人的鲜血!

因其速实在太快,众人皆难以闪躲,衣衫上都多多少少溅上了血花。但也只是瞬间的工夫,血雨并无再下,只是空中红云渐渐又凝聚,形成诡异旋风状,众人尚来不及作何反应已惊见从红云之中逸出一少女。该少女宛如惊蛰般落地,红云始终尾随其后。

“上官倾城?!”当看到该少女的面容时,就连宫子秋都开始质疑起自己的眼神。

没错,该少女的确是长着一张精雕细琢的脸蛋,比君子兰更甚一筹的流光佳容。确是上官倾城的容颜。

“她……没死?明明是我亲手杀的……怎会如此?!”蓝水蝶一双蓝眸因惊恐、不解而大放光泽。

上官倾城却似局外之人般,不言不语,丽颜上亦无任何表情。

君子兰一直强忍住欲呕的冲动,衣上的血腥味却使得她苍白的面色阵阵发青。她唯一的死穴便是——血。见血必败。

宫子秋抢先白鹤一步,搀扶起君子兰摇摇欲坠的瘦弱身躯。

霎时,红云抖地一变,澎湃的血云倏地卷向蓝水蝶和宫可人——

弹指之间,红云便消失在天际中。

上官倾城、蓝水蝶、宫可人随之消失不见。

一切,好似浮光掠影。

余下五人皆瞧着那红云消失的方向,微微地出神。

“上古迷血阵?!”白鹤愣然出声。

“上古迷血阵?”君子兰咬紧毫无血色的薄唇,望着那早已褪尽红晕的夜空,眼里亦不自禁带上抹惊疑。

上古迷血阵,传为上古之时,天上月老的女弟子一时玩性大起,错点鸳鸯谱,使得人间遍布怨偶,因爱生恨者多不胜数,情人们伤痛的血泪终化为红雨,该女弟子受天帝之罚,需把人间怨偶所有血泪收集完结方能归列仙班,该女弟子却借那血泪练成六界以外之神功——上古迷血阵,并从此脱离仙班,天界亦奈之莫何。

这上官倾城……究是何人?

宫子秋却只焦急地瞅着君子兰,“你怕血?”

“……嗯。”又一阵昏眩晕开。

宫子秋背转过身,说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君子兰定定地一愣。

此时……他关心的竟然只是她……

鬼新娘一案他已不关注。

就连……宫可人……他也抛下不管。

君子兰只觉心扉轻轻然地开启了,从里溢出的东西软软的,柔柔的,藏也藏不住。

“长生……”

猛地狂躁地打断她的话,“我不是什么长生,这个男人你就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了。”

君子兰深绿的裙摆随风起扬,她踱了开去,并未接下他的话茬,“方才蓝水蝶说是她杀了上官倾城。”

宫子秋闭上双目,似乎在强力平息着什么,待睁眼时,眼里再度浮现惯有的桀骜与疲懒。“可上官倾城出现了。”

避开他来自眼层深处的眸光,“你确定那是上官倾城吗?”

淡淡地说,“嗯。”

“你对上官倾城的了解有多深?”

“长安城第一美人,上官宏唯一的女儿,听说她与张剑雪成亲前素未谋面。”

“实际上?”

“她是张剑雪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原来却是成亲之前就已相识……”君子兰敛下眼帘,“上官倾城是上官宏的亲生女儿么?”

“是。”疲倦袭来。

背对她,月光却把他们二人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长得纠结在一起,只是他们不自知。

“你和她的关系。”

沉吟,“没有关系。”

君子兰又踱开了数步,他们的影子不再重叠。

“若是她早已死去,那你之前验的尸身却又是何人?如此近身查看,你总不会连有无易容都看不出吧。”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宫子秋当下说道:“此言甚是!当日那尸身却是上官倾城……只是……”

“只是什么?”君子兰蹙眉。

宫子秋正色道:“再次开棺!”

于是,一行五人如疾风般掠向不远处的坟墓之地。

墓前。

“赤狐、白狐。”

“婢女在。”

“挖坟、开棺。”

“我来吧。”语未落,君子兰拂起的袖袍被人扯住。是白鹤。

“主人,上古迷血阵对你的影响不小,功力还未恢复又怎能妄动内息?还是让白鹤来吧。”晕黄的月光落在白鹤雪白的花边滚衣上。

“好。”君子兰轻应。

话方落,只见一抹白光自白鹤指间掠出,渐渐地,白光由窄变宽,笼向上官倾城之坟。白光掠过之处,墓土化无。忽地,白光一强,整个棺木拔地而起,乘着白光稳落地面!

除却君子兰,余人心中皆闪过一抹震惊。

宫子秋始终眉峰不展。心想:这突然出现的白鹤又是什么来路?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听他称子兰为“主人”,莫非竟只是一名下人?!

君子兰走近那口犹散淡淡木香的棺木,甩袖,霎时一缕眩人的绿光劈往棺盖——那棺盖竟被那道绿光劈成两半,颓然倾倒于地!

赤狐在旁低语:“好深的内力!”

白狐冰冷的眸子看不清真实。

宫子秋大概一辈子的错愕都用尽了。他不是没见过一流的武学高手,只是……君子兰与白鹤的武功竟然不像武功,倒像是……法术。

这个想法令他心中一凛。但他并不把心中所想现于面上,只是走近棺木,往里望去——

空空如也!

当下,他的眉峰愈显陡峭。沿着棺木的四周观察了一番。突地,脚步一个停顿。“子兰,你过来看看。”

君子兰走近,衣袂翻飞。

“你觉不觉得这口棺材透着一股蹊跷?”

君子兰细细察看,“似乎……比一般棺木要大一些。”

宫子秋抿唇,并无笑,“不是大一些,而是大一倍。”

“确实是……莫非……”君子兰眸中亮光一闪。

宫子秋接下她心领神会的目光,两人的手突然同时拍在棺木的同一个地方上!顿时,棺木发出吱吱的响声,原本空空的棺底慢慢地旋转,直至转过一百八十度,翻起另外一面——

一具完好无损的尸身乍现!

尸身犹散清幽女人香,面色竟如生人般,洁净如美玉,完美无瑕的姿容,好一个倾城倾国的人间尤物!

还能是谁?

上官倾城是也!

“长生,快闪开!”抖地一声惊呼拔地而起!

随着这声难以压制心惊的呼喊声,那棺木之中忽地接二连三飙出数以万计的不明暗器,细小如毛雨,闪耀着强大的青光。

那棺木周沿竟藏含有剧毒的暗器!且那暗器并不在他们启动机关之时射出,而是留有时间间隔,好让人降低防备之心,可见这设计之人心府极深。

宫子秋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只觉有一股莫大的力量将自己猛力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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