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了几样清淡的菜色,心蕊带着粉憧出了餐间儿,一路走向拱院儿后头。
晏天皓的书房里进进出出的经常会有些军官,因此书房就设在了正廊的后头,以免那些浑浊的男子冲撞了正廊里的女眷们。
可心蕊才刚走到拱院儿外头,就突然冒出两个年岁轻小的小厮,两人大抵没见过心蕊,只看她一身华服,身后还配着丫鬟,就恭敬的问:“奴才无礼,敢问姑娘是……”
身后的粉憧冷声回道:“这是我们三少夫人,还不让开路去。”
两个小厮一听,忙垂下脑袋,不敢再看心蕊一眼,却还是老实的说:“三少夫人容秉,这会儿书房里头是有外人的,按照规矩,夫人身子金贵,不该见那些污浊的男子。”
心蕊抬头,看向前头灯火通明的院子,微微敛眉:“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好像一直很忙?”
小厮不语,只好似等着心蕊自己离去。
心蕊看了粉憧一眼,粉憧领命,从怀里掏出两锭碎银子,塞到两位小厮的手心,两个小厮暗暗捏了捏银子分量。其中一个这才说道:“夫人不是外人,奴才也不怕与您透露一二,刚才奴才听路过的两位军爷好似提到什么越狱,还有什么阿尔克赤的……”
心蕊猛一敛眉,想到他今日马车上的疲色,不觉得心底惊呼……莫非是匈奴可汗阿尔克赤逃狱了?
心蕊心头纵然紧张,却还是吩咐粉憧将食盒交给两位小厮,让两人转交。
粉憧这就又给了两个小厮一人一锭银子,才得两人的连口保证:“三少夫人放心,奴才定当将这食盒亲手交到三少爷手上。”
心蕊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回了正廊。可她心中却揣揣不安,若是当真匈奴可汗阿尔克赤逃狱了,那免不了又将有一阵战乱,那他……又要出战吗?
思及此处,她双手紧握,满心紊乱。
七月的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这个季节本是不该出远门的,可祖宗规矩大过天,回门的时期到了,怎么也要回去的。
心蕊坐在马车里,车轮颠簸,她有些倦怠的半靠在晏天皓身上,眼眸紧闭,正在假寐。而晏天皓则单手执书,一边承载着心蕊的重量,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卷。
车路一直稳健,虽说颠簸了些,可到底平安,已经在路上行了七天了,若是途中没什么意外,就按照这样的路途,应当再过十天左右就能到渝州了。
炎热的天气总是让人疲惫,而越是靠近渝州地界,就觉得太阳好似越发的烈。空气似乎也越来越闷,心蕊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眉头紧皱。
感受到她的不安,旁边的晏天皓轻微的问道:“不舒服?”
“嗯。”她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才问:“是不是快下雨了?”
他放下书卷,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帘子,轻道:“天是有些暗了。”
心蕊闭紧眼睛,难受的又蠕动两下,没再说话。可没过一会儿,身边却突然冒出一阵凉意,她睁开眼眸,只见晏天皓竟拿着折扇,亲自为她扇风。
她愣了一下,心头纵然甜蜜,却还是坐起身来,扭捏的道:“也不是很热,等我睡着了就不觉得热了,不用特别扇。”
他笑了一下,眉宇揶揄:“我是自己热,余风吹到你那边了吗?”
她脸颊一红,哼了一声,赌气般的靠向另一边的车厢壁,不再往他身上蹭了。
他俊眉微挑,笑声越大:“怎么?还生气了?”
她不说话,只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近处的人半晌没动静,正在心蕊想偷偷打开眼睛,悄悄看一眼时,身子却突然毫无预警的被一股拉力拉拽,她吃惊的睁开眼睛,见他竟然一气呵成的,硬是将她的身子又拉进了他的怀里,一手巩固似的环住她的香肩,不让她动,令一手则依旧扇着扇子……凉风习习,为这闷热的车厢带来一丝清爽。
心蕊不再说话,可嘴角一丝笑意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她重新闭上眼睛,不知真是风力太强,还是心里已经凉透了,不知不觉,她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将她惊醒,她睁开清眸,马车还在行驶……她又抬起臻首,向斜上方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环住她的男子已经睡着了,男子寂静的睡颜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却还是让她忍不住觉得心旷神怡……一根滑落的发丝垂下他的鬓角,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为他将发丝轻轻挽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给的人……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了,心蕊撩开车帘衣角往外看去,只见外头大雨磅礴,已是黄昏,而此刻马车就停在一条大街上。
车外传来伊儿的声音:“三少爷、三少夫人,到三尖县驿馆了。”
身边的男子似感受到什么,微微睁开墨眸,一双如梦初醒的眸子里少了清醒时的淡漠,却多了一分慵懒,心蕊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嗔着:“到了三尖县驿馆了。”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才直起身子,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车外丫鬟小厮早已静候,大雨磅礴的下着,有人为他打起了伞,他步下马车,又回身朝马车内的妻子伸出手去。
心蕊握住他的手,缓缓步出车厢……
若以夏天来论,今日的雨下得其实不大,一行人飞快的进了驿馆大门,公开了身份,招呼的管事对他们很是礼遇,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又吩咐了上等的饭菜。
因为回门排场宏大,因此光是下人们就住满了所有的下房,心蕊与晏天皓住的二楼,两人沐浴之后都有些累了,正想歇息,外头却传来敲门声。
“谁?”
外头的人声色狼狈,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晏少爷,晏夫人,可劳烦二位吩咐下人,多腾出一间下房?这外头又来了贵客,都是大雨天的,也是官家的夫人,感急了路,也不好再找客栈,想顺着就在驿馆挤一晚上,可那下房您家的下人们都占满了,一间都腾不出来,可否劳烦两位开开口?”
驿馆管事也是有苦说不出,这驿馆本就是给人方便,对方也是金隽来的贵家夫人,他一个小小管事,也是不能随意得罪的。
心蕊筹措一下,就应道:“劳烦先生去调配就是了,小厮三个人挤一间屋,也能多腾出两间来,不碍事的。”
驿馆管事连忙迭声道谢:“夫人宽宏,小的谢过夫人。”
待管事走了,心蕊又唤来隔壁房的粉憧与伊儿,让她两人去帮着调配着。虽说她答应了腾两间出来,却不知驿馆管事会不会谎报,多腾出房间来,反倒委屈了国公府的下人们。
时辰也差不多了,吩咐完后,心蕊吹熄了房里的蜡烛,就上了床榻。这几日赶路,虽说坐的马车,可到底是颠簸得很,谁都没歇好,只盼着明日这雨能停下来,路也能好好的赶完。
心蕊与晏天皓刚睡下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搬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另外住进的那位吧,搬物的声音虽故意压制,却还是砰砰的饶人清梦。心蕊皱紧眉头,往身边的人怀里拢了拢,晏天皓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正在这时,敲门声竟再次响起,夫妻二人都有些烦躁了,晏天皓正想开口训斥,门外响起的却是粉憧激动的声音:“小姐,小姐,原来住进来的人是大小姐……大小姐看了我,知小姐您也住在这儿,托我来问小姐您睡下没有?若是没睡,可好去她屋里去见一见?”
心蕊猛的身子一僵,霍然从床上翻起来,旁边的晏天皓显然不虞,软玉骤然离身,他眉头蹙的紧紧的。
心蕊在他唇上胡乱的啄了一下,安抚着:“我去看看就过来,你先睡吧。”说完就跳下床去……
待她穿好衣服,正待临走,却看到晏天皓青黑的脸庞,她只得又讨好的走到床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若真是大姐,我即便嫁了人也是要去请个安的,你先睡嘛,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心蕊如蒙大赦,连忙跑出房间,外头粉憧已经恭候多时了。
她眉目清澈,却看不出半点开心,只急切的问:“哪间房,快带我去。”
经过两三间空房,只见丫头小厮进进出出的,心蕊知道这就是元娘的房间了,虽不知元娘为何也选在这七月的天气出行,也不知她是不是回渝州,可跟在她们后头,这情况已经颇为诡异了。
心蕊刚一进房间,元娘就高兴的唤道:“我说怎么这个那丫头这么熟悉,她一叫我,我就想起了她以前好似是跟在彩幽氽做事的,这一问,原来五妹也留宿驿馆了,你这嫁到金隽来一个月,我倒是都没抽着空挡见见你,今日倒也是缘分。”
距离上次见元娘,明明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心蕊却惊奇的发现,岁月好像并没再元娘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还是当年那个翩若惊鸿,一身素袍却让人魂牵梦遗的绝色女子,尽管她已生了孩子,可看那身形,看那肌肤,竟还是一样的婀娜紧致,甚至好似还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风情韵味。
心蕊莲步迎了过去,拉住元娘的手,眼睫已经沾上了泪珠,酸涩的说:“见到大姐,就像已经回了家似的,总是股亲切的感觉。”
元娘无奈的嗔笑一声,捏起绣帕,为她擦了擦眼泪,才说:“都是嫁了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的,也不嫌羞人。”
心蕊挽住元娘的胳膊,径直就说:“嫁了人,我也是袁家养出来的女儿,根在哪里,就在哪里。”
元娘看她的目光微微一动,眼角露出一丝赞同:“没错,到底是袁家的女儿,走到哪里都是袁家的女儿,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这次我就是特地回渝州去看父亲、母亲的,倒是不想还碰上了你回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