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是白茫茫的浓雾,雾中似乎有点点火光闪烁,忽远忽近,看不真切。
柒河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如在云端,轻飘飘,凉飕飕。他伸出手拨动眼前的雾气,手掌带起的气流,吹拂着浓雾,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柒河朝着远处的火光摸索着前进,这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又莫名的熟悉。
继续走着,走着,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雾中的火光依然就在前方闪烁,却触不可及。
突然一阵强风袭来,柒河被吹得一个趔蹶,站立不稳之下,竟一脚踏空向下发坠去……
柒河突然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哈珀小屋脏兮兮的天花板,此刻自己正躺在壁炉前的破沙发上,此刻房间里很亮,静月与哈珀的对战,温暖的阳光透过墙上的破洞照进来,洒在柒河身上。
柒河抬手揉了揉额头,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身上依旧很痛,像是被人用麻袋套住,然后十几个大汉围殴了一整天一般。
用力撑着坐了起来,柒河正想离开屋子,却发现一把剑顶在了自己胸前。
“别动!”
循声望去,静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屋内。
“你和哈珀什么关系。”
柒河看着几乎戳到自己胸口的剑尖,不禁冷汗挂了下来,静月与哈珀的对战,他是一直看在眼里,深知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不好惹。
“我是无辜的。”柒河偷偷看着静月的神情,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不清楚静月所持的立场,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说错话而激怒她。
终于,柒河决定照实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从为什么会被派来哈珀身边说起,开始倾诉哈珀对于自己的虐待。
柒河一边说着,小心的斟酌着字句,一边观察着静月的脸,她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皮肤很白,姿色却称不上多出众,只是她的眉眼眼中,透露出一股常人所没有的英气,从而酝酿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静月听柒河说完自己的遭遇,收回剑淡淡道:“算你老实。”说着,她把一堆羊皮纸丢给了柒河。
“自己看吧。”
柒河疑惑的看着那一堆羊皮纸,捡起来扫了两眼,才发现原来都是灵术师协会为哈珀推荐学徒的信件,最早的几封,上面的墨水已经褪色,而自己那一封也在其中。
柒河觉得有点懵,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因为与工会中的秃头胖子有私仇,才被打发来,而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是早就预谋好的,而自己一直认为是这世上唯一依靠的灵术师公会,居然早就算计好了让自己来送死。
看着神情沮丧,似乎有些呆滞的柒河,静月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她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继续道:“在你之前应该已经有十几人死于哈珀的实验,不知道算你幸运还是不幸,刚好哈珀得到了正确的仪式咒语。”
柒河抬起头,看向了静月,他觉得口中有些苦涩,半天才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月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道:“事情很长,不过或许我可以花一些时间跟你说说。”
“哈珀在很久以前,是一名德高望重,威名赫赫的打灵术师,有着‘灵咒全书’的称号,据说他掌握了所有的灵咒,他博学而强大,至今仍然是许多灵术师想要超越的目标。”
“然而他自视甚高,偏激而固执,他非常重视灵术师的血统,认为灵力是由血脉而传承的力量,灵力是神的恩赐,而灵力者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非常不幸的是,当时的灵术师之中,与哈珀有着同样见解的不在少数,或者说,血统论一直以来都在灵术师之中流传,他们认为先天灵力者才是神授灵力者,是纯血统的灵力者,而通过某些际遇才觉醒的后天灵力者,则是窃取了灵力的罪人。”
柒河静静的听着,静月说的血统论,他以前也曾在工会中,听人喝醉后提起过,一般来说,先天灵力者只在那些血统悠久的家族中出现,虽然那些家族中也会出现不具备灵力的普通人后代,但是,两个普通人是几乎不可能生出先天灵力者的后代。只是一直以来,柒河都以为那只是自以为高人一等者的无聊说辞。毕竟,从历史上来看,后天灵力者出身,最终却成长为名震一方的大灵术师的大有人在。
“哈珀与他的拥护者们,向当时的各大家族提议,应当以先天灵力者为主导,而后天灵力者只能作为附庸与奴仆建立阶级制度,这一提议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哈珀与他的拥护者们却并没有放弃。”
“于是,自灭世浩劫之后,灵术师们最黑暗的日子来临了。”静月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以她的年龄不可能经历过当年的事件,但是似乎提起来也让她非常的不悦:“突然之间,在对抗异魔的过程中,后天灵术师的伤亡比例一下子增高,起初也没有引起重视,但是慢慢的,开始有人死于非命,后来甚至一位地位非常高的后天灵术师,被发现遭到刺杀死于家中,大家才反应过来,一切的矛头指向了哈珀。”
“当时灵术师们开始了持续数年的内斗,支持哈珀的与反对者们分为两派,互相厮杀,而反对派中,以六大家族同盟为首,他们为了与哈珀对抗,成立了‘六芒’,而哈珀与他的拥护者们则自称为‘净化者’。”
“后来,哈珀被六大家族击败遁逃,一度消声灭迹,直到最近才被再次发现。”
“那灵术师公会怎么回事?”柒河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哈珀一直咒骂的“亵渎者”,“叛徒”是指的谁。,只是没明白灵术师公会是怎么卷进去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灵术师公会。”静月有些同情的看着柒河,继续说道:“当时侥幸逃脱升天的净化者,流窜到了墟江南岸,而因为墟江以及无归森林的阻隔,六芒对于南方的情报掌握一向比较差,起初我们以为是南方的一些小家族和闲散灵术师们为了与北方争权夺利而组建了灵术师公会,毕竟处理异魔袭击事件的委托任务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出于这种判断,六芒没有在灵术师公会身上花太多心思。”
“然而,那些小家族的背后却是哈珀和他的余党,或许是为了麻痹六芒,公会中一直有后天灵力者存在,而在暗地里利用后天灵力者进行着实验。”
听到这里,柒河茅塞顿开,回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似乎所有事情都清楚了,为什么公会中有点权力的全都是那些猪头猪脑的世家子弟,而后天灵术师们总是奋斗在处理异魔事件的第一线,并且总是遭遇频繁的调动,而那些名为‘调动’而消失的灵术师们,自己确实再也没见过他们。
自己多年的认知被静月的一番话彻底粉碎,自从幼时遭遇变故,被灵术师协会收留后,可以说柒河的整个生活都是围绕着协会,协会即是他的家,也是他全部的世界,而此刻,静月却告诉他,都是假的,这些全部不存在,你一直都是住在一个谎言与阴谋所构建的危房之中,你只是牺牲品,像被圈养的家畜一样,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被宰杀而已。
柒河自嘲的苦笑了起来,原来自己能活到现在竟是如此侥幸,现在仔细回想,自己这短暂的生命中,居然每天都是在与死神为伍。
如今算是解脱了吗?逃脱了哈珀与他的爪牙,自己就逃脱了宿命了吗?
自己多年来确实像被圈养般活着,空有一身灵力,却没有学到丝毫的战斗技术,也不懂如何在这个秩序崩坏,弱肉强食的世界生活下去。
似乎看出了柒河心中的迷茫,静月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却丢下一句话。
“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处理,马上就要出发,你呢,要一起吗?”
柒河怔住了,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向了门口静月的背影,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圈温柔的光晕。
“当然。”柒河一跃而起,看到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又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静月转过头,道:“那就快去收拾东西,还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柒河。”
“静月。”静月突然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她轻轻道:“我也是后天灵力者。”
……
十几分钟后,柒河与静月站在了哈珀的小屋前,柒河手中拿着火把,有些出神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每天修缮打扫的小屋。
“舍不得?”
“不是。”柒河连忙否认,道:“对了,那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你要带回去交差吗?”
静月知道柒河指的是什么,她也已经翻看过每一张拓片,不过她也无法读懂上面的古文字。
“不用了,那些东西,正常人不会有兴趣的,而有兴趣的人,也是心术不正,还是烧了吧。”
柒河点点头,扬手一扔,火把旋转着从窗户中飞进屋内。
“轰”屋里早就倒满了灯油,转瞬间火焰吞噬了一切。
柒河跟着静月,头也不回的向着皂荚树下的小道走去。
把身后的一切付之一炬,朝着新的旅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