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别看!月儿...娘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好好的......”
“娘!”他从梦中恍然惊醒了过来。
又做了这个梦吗,他苦笑道。也许是他永远也忘不掉娘亲死去的那一幕,才总是这般的重复梦见吧。
五岁那年,那日本是他的生辰,前一刻他还在跟父母撒娇,可眨眼之间却来了一群黑衣人,爹爹被人捉走,娘亲为了保护他被乱刀砍死。
他至今仍然深刻记得,他睁开眼后娘亲浑身淌着血的模样,她一直紧紧将他护在怀里不曾放开,可她的身子却逐渐冰冷了起来,不管他如何呼唤,她都不再会温柔的唤他一声月儿了。
那天后,他便被随后赶到的秋家族长带了回去,这人应该便是爹娘跟他说过的爷爷了,可他从未唤过他爷爷,如此冷漠残忍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爷爷。
那时他突然现身,显然是来此已久,却眼睁睁地看着娘亲死去,后来他也知晓他将自己带回来不过是为了秋家有继承人罢了,他又何曾将自己当作是他的孙儿。
不久爹爹的尸体也被带回来了秋家,下葬那天他不曾为爹爹流下半滴眼泪,还在旁告诫他,“记着,以后不要违背我和秋家,否则这便是你的下场。”
想到这话,他心里不由得冷冷笑道,想让他当个听话的傀儡,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吧。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只为一朝能控制整个秋家。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爹娘之死与北炎皇室脱不了干系,当初爹爹悔婚,令北炎皇室蒙羞,再者娘亲是南阳公主,北炎南阳向来不和,他们又怎能容许爹娘的结合,便有了当初之事。
秋家是北炎国的最大支柱,北炎本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每年的供给大多是靠秋家,若是秋家背离了北炎,它还能如何支撑的下去,这结局他倒是期待的很。
他曾深信自己会孤独一生,自从爹娘离世,这世上便再没有不为任何利益而只以真心待他之人了,而他也变了,再不是小时候的他了,他渐渐成了无心之人,更是学会了如何去伪装成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他本性漠然,根本不喜与人打交道,可他的身份却不能容许他如此随心所欲,他从不曾开心过,却仍要每日都带着温润的笑容。
他大约都可以猜想到自己的下半生是如何的了,若是那日没有遇见她。
遇到她着实是个意外,他那日本是在舟中与人谈生意,却忽然听到外头的护卫说有刺客,听那声音还是个女子,从没遇到过女刺客,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出来一看却是顿时有些怔住了。
她那双眼澄澈不已,明明痛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被人如此对待,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怨恨,在看到她对他流露出祈求却也不卑微的目光时,他竟是没多想便已伸手将她拉了上来,他一时也有些迷惑,他这是怎么了,竟对他人生了这恻隐之心。
随后他将她带回了府上,这女子虽是来路不明,可她这一身的伤,若是不及时医治恐怕会落下病根,即便她真是有所图谋也无碍,放在府中反而方便监视她。
可随着与她的点滴相处,倒是觉得她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在府里他待她如座上客,给她好吃好住,让她衣食无忧,可她却是惴惴不安的跟他说想找份事做,不想这般白吃白喝,听到他答应了便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呵,倒是个奇怪的姑娘。
不过她也不是随便说说的,还真是认认真真的做了些事,只可惜她不太识字,或许也可以说是不太认识他们这里的字,很多字她都会写,只是和这里的字有些出入罢了。
这很可能是她家乡的字,他依据这字的来源派人去寻找,可惜最后终是无功而返,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根本无迹可寻。
虽不知道她的家乡在哪,但她真的与这的姑娘很不一样,虽说言行举止少了些端庄优雅,倒也是个率真的姑娘。
近段时日因他闲来无事,便答应了教她识字,其实本是想查探她来自何处,可后来却是逐渐改变了初衷,真真切切的在教她。
她算不得是个勤奋的学生,但在给她授课时,她却也是极为认真的,只是偶尔喜欢偷点小懒。
说到偷懒,她最喜欢的便是在纸上画小人了,有时他有些事要处理,便要她自己练练,不过她可不是这般听话的人,写了几遍觉得无聊便在纸的反面画起了小人,见他看过来了便赶紧装作是在练字的模样,倒是个淘气的丫头。
他的课是在午膳之前,可她总是还没到时辰肚子便已饿得咕咕叫了,那个时候她便总是将头埋得低低的,不好意思的出声说它太不听话吵到你了,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不过由此他倒多了个习惯,总让人在书房置备些茶点,以供她饿了随时有东西填填肚子。
比起识字,她应是更喜欢逛街的,每次雅兰出门,她便也巴巴的跟去,说是去给她打下手,偶尔他也会带她出门,她总是乖乖跟在身后不吵不闹的,可眼里却带着十足的新奇,眼珠转来转去的。
她很喜欢小孩子玩意儿,却是更喜欢街边的美食,每次给她买来吃,她总会露出那般幸福又满足的笑容,这大概是她常说的知足常乐吧。
见她如此喜欢逛街,他便索性将钱庄的玉佩赠与了她,这样她便随时可以买她想买的东西了,那玉佩他虽是从不送人的,可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若能换她粲然一笑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他很喜欢她那般的笑,让他觉得温暖又愉悦。
不知不觉中,他的生辰又快到了,他的生辰娘的祭日,多么讽刺。
在这的每一年他皆是让他们一切从简的,今年大概也不会例外,可他却听到消息,她要为他置办个特别的节目来庆祝他的生辰,本想劝她不必费心的,可见她那般斗志满满的模样,却也不忍说出口了。
生辰那日,她确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都不记得自己何时这么开心过了,看到她眼中闪现的惊艳与满足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下这么大的工夫全是为了博他一笑,她应是看出了他藏在眼底的情绪了,知道他不开心,更知道他平日里的淡笑不是真心的。
当晚她约他揽月亭一叙,她看起来很是开心的模样,连平日从不沾的酒都喝了好几杯。她似是有些醉了,用那般毫无遮拦的目光直直看着他,而后她竟说出喜欢他的话来,虽然他感觉到了,可当面听她这么说,仍是有些惊讶不已。
听到她那般的自顾自的说着,那一刻他可谓是心乱如麻,可转瞬间他便强压下了那份异样的情绪,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她很可能是他人派来的奸细,她如此不过是为了更加接近自己罢了,怎可轻信。
于是他便淡笑着婉拒了,虽然在看到她脸上的尴尬苦涩时,心口微微有些钝痛,可他什么也没说,他不认为自己这般做有何不妥。
待她走后,他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书房,今日这般后他想她以后大约是不会再来了,他便将她在此留下的痕迹一一抹去,只当她从未来过此处,她仍旧是他的客人。
进来看到那一沓她写过的的纸,不知不觉已是写了这么多了,他本想将其丢掉的,可看到上面她写过的一笔一划,他似乎都能忆起自己当时是如何教她的了,如此便也有些不忍了,可他不能留下它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还给她好了。
而后他便开始整理这些纸张,忽的窗外起了风,有些便被吹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拾捡时,却是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他从未窥探过的反面竟是画着这些,这上面的一个个小人全都是他,淡笑的他,面无表情的他,略带忧色的他,坐着的他,站着的他,写字的他,用膳的他,喝茶的他,看书的他,都很是鲜活生动。
在她眼中,他便是这个样子吗,在她的画里,他倒像是个小孩子,看上去真是可爱极了。
他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越是往后竟发现她还留了很多话,祝福他的,劝慰他的,逗他开心的,数不胜数。
难怪她那时常常望着他出神,难怪她生怕他看到她在画这些小人,忽的想起她的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良枫,长得最盛的带着最温暖颜色的枫叶,一如她看似不起眼,却总是这般的温暖着你。
他将这些小心翼翼地收好后,才走出门没多久,便听闻她已离开秋府的消息,应是他误会她了,但他们也许终是有缘无分吧。
面上虽是说由她去,但回到房中的他,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又唤了身边的暗卫悄悄跟着她,不要干涉她任何事,只要务必护她周全。他还顺便吩咐府里的人将她的院子锁起来,让人每日打扫,不许任何人动她的东西,这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