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坐定之后，景昀便上述了他的情况。于是展开了真假峥昀的辩论会。
????时光在漫长的争辩中慢慢流淌，所有人的面目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不真实，峥昀抱着我，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躁。而景昀亦条理清晰地陈述着他的事实。
我听着，思维开始打结。整个过程我并没有听进去，或者来说我对谁真谁假根本没兴趣。我所感兴趣的，是坐在我身旁的峥焕。
我目不转睛盯着峥焕，而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大殿上的景昀。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朝我露出友好的微笑，礼貌周全的，生疏客套的，然后回过头，继续关注大殿上的情况。
峥昀辩驳的同时还有余力将我的脑袋掰回来，但他也始终没有低头看我。
我的心底忽然涌出一种深深的恐惧，说不出由来，我却可以肯定，有些东西正在快速地消失。
我倔强地盯着峥焕，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
“绥吾……”我唤。
可对方并没有丝毫反应，倒是站在峥焕身后的那个男子问我:“你是在叫公子吗？”
听见这个男子的声音，峥焕才侧过头来，有些迷惑地反问:“叫我吗？”
“绥吾，我是溱澜。”我如此笃定地说。我目光灼灼，希望能看到峥焕的眼神有所闪烁，然而他很平静，甚至于理所当然。
“我知道，峥昀带信给我时跟我说了。溱澜，卓淮的转世。”
峥焕的话犹如冰冻，将我的心覆上厚厚的冰雪，冰冷刺骨。
“你是不是和公子之前认识？真不好意思，公子复生之后，在幻境的记忆都消失了。”站在峥焕身后的男子一脸歉然，看着我，微微笑着，还有两个酒窝。
他们的世界很美好，甚至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那么美得炫目，而我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被冰封的一颗心，彻底碎成了碎片，残缺的晶片映照着我模糊不清的脸，我连哭都挤不出眼泪来。
我是溱澜，可是再也没有人记得我是溱澜。
我笑了，笑得那么凄厉，笑到眼睛都痛了，可我没有流泪。峥焕不解地看着我，很快我的笑声惹来了众多的目光。
峥昀皱着眉头看着我，面色不善。我大笑道:“有什么好争的，刚才你们也说了，五殿下身上有那么个宝贝，”说着我从我的虚拟空间里掏出一把类似小刀的东西出来，道:“不就是这玩意吗？五殿下送给我玩，被我扔旮旯堆里了。”说着我将小刀收起来，跳出峥昀的怀抱，准确的说，是假峥昀的怀抱。
峥昀这次并没有强迫我，而是看好戏般看着我，估计等着看我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走到景昀的身边，冲景昀小声道:“景昀，你还是好好当景昀吧。不要来淌这趟浑水了。”
然后用在坐诸位皆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把骨刀一直在五殿下身上，从来不曾遗失。所以，说五殿下是假冒，纯属无稽之谈。”
说完，我又回到峥昀的身边，路过峥煌时，我轻轻带过一声:“我来报仇了。”
峥煌狭长的眼睛一闪而过的精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其冷艳的笑。
既然没人记得溱澜，那我就来证明溱澜的存在是真实的。
刚回到峥昀身边，峥焕便缓缓开口，我没想到峥焕竟然改口，不再推翻这个假冒的峥昀，而是说景昀与峥昀是兄弟。
愣谁都不会信，然而大家却都信了。事情以景昀是峥昀的孪生兄弟而结尾，各路神仙都退了场。
这是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当局者说什么，事实便是如何的精髓。
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整理思绪。
子夜跟我说，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笑笑，道：“你是想说我成长了吗？”
我没有站在景昀那一边，是因为我不想景昀也掺和进来，我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想要复仇。
是的，我要复仇，不只峥煌，而是整个神仙界。
回来之后，峥昀盯着我看了半晌，他或许疑问我为什么会持有那把骨刀，或许不理解我的变化。
我漠然看着他，问：“峥昀，你复活卓淮想干什么？”
“当然是相亲相爱在一起。”峥昀半真不假地回答。
我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此时的他正抱着我坐在桃花树下，喝酒赏花，附庸风雅。他一袭褐黄的袍子，被风鼓动，风吹乱了他的鬓发，他硬朗的线条反而变得柔和。
也许并不是外界的变化让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而是他提到卓淮，因而表情变得柔和。我想，是不是无论多么冷漠的人，在提到自己的爱人时，也会变得温柔。
可是，我想到绥吾，只有痛苦。
我自认为我爱绥吾爱得很深，可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确实擦肩。其实看到现在的峥焕，我忽然明白了，绥吾是喜欢我的，不管是否和爱情有关，绥吾对我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这种感情和卓淮无关。
可那个时候的我，却任性的听不进绥吾的话。
现在的峥焕，看我的眼神，就像是透过我的眼神看向另外一个人，然而，即便如此，他的眼神当中也没有绥吾的温柔。
我问峥昀：“千年前，峥焕喜欢卓淮吗？”
峥昀喝了点酒，不知道为什么，兴致似乎不错。他笑道：“千年前，峥焕和卓淮，算是我们六人之中感情最淡两个人。”
“六人？”我脱口反问。
峥昀兴许是喝了酒高兴，我放下酒杯，看着眼前粉红的花瓣落英缤纷，他忽而感慨了一句：“溱澜，你虽然浑身雪白，连眼睛都是银色的，可是看到你，眼前总是飘过桃花的影子。”
我皱眉，不知峥昀为何忽然说起这个，说到这个，李婉似乎也这么跟我说过，说看到我的时候，感觉风中飘过红色的桃花。
峥昀伸手去接风中飘过的花瓣，五指纤长，白皙素雅，广袖随着手臂滑落，在风中微微摆动。喝醉了的他，少了那股冷漠的气息，多了分沉郁的味道。
“卓淮不爱白色，她喜欢水，喜欢水的蓝色，看到她总让人想到潺潺流动的清泉，甘甜的，温和的，纯净的，又是冷淡的。其实你装的一点都不像，卓淮从来不会如你这般冷冰冰地看着我，她是和善却又透着距离的。你感觉她很近，可是伸手去抓的时候，又发现她很遥远。可望而不可即，犹如海市蜃楼。爱她的人很多，巽芒，我，东华，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名的，对美色亦或者对力量趋之若鹜的人，但是她只爱巽芒。”
峥昀像是陷入了深度回忆中，喃喃说着：“千年前，六界还和平共处的时候，人界代表卓淮，魔界代表巽芒，神界代表峥焕，仙界代表东华，鬼界代表殃罗，这六个人在邪虚幻境里边迅速窜起，犹如雨后春笋，让人咋舌惊叹。为了摸清他们的实力，我隐藏身份跟他们混了一段时间。那一段时间……那一段时间……”
说着，峥昀似乎是醉过头了，没有说下去。
那一段时间，对你来说，是美好，还是痛苦？
你在那一段时间里，爱上了卓淮，可是卓淮一心一意爱的是巽芒。
峥昀趴在桌子上酣睡，我跳上桌子，舔了舔酒杯里的酒，香醇而甘甜，酒的度数不是很高。峥昀，你现在是因为真醉了，还是想醉一场，所以醉了。
你明知道，就算卓淮复活也不可能和你相亲相爱，可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
不知不觉，我也喝了不少酒，我想我也醉了，因为我突然非常想见绥吾，只想立刻见到绥吾。
我跳下桌，摇摇晃晃朝着峥焕的宫殿走去。一路上的花瓣片片如翎羽，轻盈而随意，我的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影，虚无缥缈，又影影绰绰。
我在心里一直唤着绥吾的名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峥焕的宫殿在哪，即便知道，我这个路痴也未必找得到，可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竟然神奇地站在了峥焕的跟前。
我盯着坐在轮椅之上，淡淡啜饮的身影。
他盯着眼前一望无垠的银河有些出神，银河里的河水细细流淌，寂然无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似乎叫做温阳，温阳笔直地站在峥焕的身后，同样保持缄默。
我羡慕死了这种安静的陪伴，如果峥焕是绥吾，而我是那个站在他身后的人，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幸福得想要掉泪？
峥焕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他侧过头看见我，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恢复波澜不惊，海蓝的眼眸平静得犹如一汪明镜，清清楚楚映照着我此刻痴迷的模样。
我想，我真的是酒喝多了。
我走到银河的边上，蓦然开口：“大殿下，你会游泳吗？”
峥焕摇摇头，轻声道：“不会。”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直到他疑问地回看着我，我跌跌撞撞转身，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喝多了，所以迷路了。”
我绊绊磕磕地离开有峥焕的地方，我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峥焕不再是绥吾了，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除了卓淮的缘故再无其他。
峥焕想卓淮复活，和爱情无关，但是他想要卓淮复活。
回去的时候，碰见站在瑶池旁边盯着瑶池里盛开的荷花发呆的花子午。
听见我的脚步声，花子午偏头朝我嫣然一笑。花子午本身人长得如出水芙蓉，姿态清新淡雅，如今这般回眸一笑，瞬间让瑶池里边的荷花为之失色。
我走过去，淡淡微笑，“你好，子午，我是子夜。”
她俯身抱起我，两人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