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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部分

傅世昌给方竹的包里总共有20万的现金。20万啊,方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闻着那钱上散发出来的油墨清香,她陶醉一般地睡倒在自己卧房的床上。

世人总说:金钱会带给人足够的满足和自信。方竹这会儿是深切体会到了。每天只要下班,她就会飞奔去那些奢侈品牌的门店。什么LV、GUCCI、PRADA……连着一个礼拜,每天换新的。周身名牌的她也终于敢去夜店流连了。在那些风月场所,她犹如被众星捧月一般,飘飘欲仙。过度的膨胀甚至让她觉得滨城名媛顾絮川和自己相比也不过如此。这时,她才敢相信,自己原来也是美女一名。不禁感叹,做美女的感觉真好!

于是每晚将自己打扮得如彩雀般招展异常,永远一副盛世美人的华丽景致。夜夜笙歌,但,也仅仅只是在夜晚。

穿名牌也好,逛夜店也罢。可惜,那些都是在晚上见不得阳光的节目。正如灰姑娘的水晶鞋,一过午夜12点就会被打回原型。方竹也是一样,从来不会将那些名牌带回家来。总是在12点之前,就将那些虚无的所谓高贵、所谓美丽、所谓自信弃于街边的某一垃圾桶内。因为比起那些用金钱堆砌起来的高贵、美丽、自信,安全才是她更在意的。虽然她也知道傅世昌之所以会给她现金而不给她支票或是信用卡之类有据可查的东西,就是为了安全。可不知怎的,她还是觉得不够安全。于是才会有,每当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后,她又变回了那个衣着朴素、看似正直的缉私警花方竹。

尽管做双面人是那样的疲累,她却乐享其中。似乎这样的人生才不会太过空虚。其实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

性格矛盾得够彻底。害怕物质丰盈带来的空,也害怕空无一物耳边宁静毕现的独。

害怕寂寞,对一切空有勇气,却无能为力。

第五章:荣升科长

“猎鼠”行动看似已经结案,但是周陆文他们都知道,这里面的水远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浅。

同事们的脑海中都留有好些疑问。比如说姚六军的死是何人所为,比如说姚六军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杀,还比如说滨城近来柴油走私那么张狂,难道只是姚六军一家所为?一切的疑问还未来得及解开,缉私局的副局长季梧州却下命为猎鼠”行动召开结案表彰会。

“开什么狗屁表彰会,还请了记者来,根本就是作秀嘛!这案子明明还可以深挖,那帮领导凭什么这么草率?”

虽然在结案表彰会上,周陆文的侦查处又一次荣立团体二等功,方竹也因为表现优异而被提升为侦查处三科科长。但周陆文和侦查处所有的同事依然是诸多不满,只是碍于上边的压力,也只得佯装顺从。私下里却仍旧继续跟进“猎鼠”行动,试图挖出与姚六军有关的其他同类甚至更大的油耗子。

为了恭贺方竹荣升科长,傅世昌特意在听风轩摆了桌宴席。方竹原本不想去的,倒不是不愿意见傅世昌。自从上次收了傅世昌那20万以后,她再见他就明显自在了很多。她这会儿不愿意去,只是因为她对吃吃喝喝实在没什么兴趣。燕窝还是龙虾,对她而言,即便再好吃也是要排污出来的,实在是贵而不实。而不实又是什么呢?不实即是空,空芯的空,这样一说就又转回到了她的大忌。

不过最终她还是去了,因为傅世昌说要介绍朋友给她认识,还在电话里故作神秘地说这朋友她也认识的。

朋友?还是认识的朋友?方竹去了才知道,原来在听风轩的座上宾里除了方竹自己以外,还有一位客人。此人正是方竹所在缉私局的副局长季梧州。

方竹原来还奇怪他为什么会那么匆忙地召开表彰会,大张旗鼓地向社会声明“猎鼠”行动已经结案。现在看来,一切都再明了不过了。

季梧州毕竟是方竹在缉私局的高层领导,如今在听风轩相见,免不得恭敬地寒暄几句。季副局长在接受了方竹的一杯敬酒后,只说了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季梧州在离开前说的是:“你很有前途。”

对这样的一句话,已经在机关混了好几年的方竹应当是心领神会。可她此刻竟故意装傻,问傅世昌:“这什么意思啊?”

傅世昌往方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后告诉她:“恭喜你,你就快是缉私局侦查处副处长了。”

方竹先是一喜,这侦查处副处长一职确实空缺已久。不过很快她又心头一凉,自己做科长也不过两天的光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直升为副处长呢?更何况侦查处另外两名科长无论是年龄、资历还是经验都在她方竹之上啊。

傅世昌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顾虑,给她吃了剂定心丸。“我这人说话是有底的,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方竹听他这么一说,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吃了一口他先前夹给她的菜。一块糕点模样的美味。一口整个咬下去后,立刻就惊喜地喊出来:“真好吃啊!这是什么啊?”

傅世昌却在卖关子。“你猜猜看!”

方竹摇摇头。“我可猜不出来。”

傅世昌这才告诉她:“这是专程为方科长,不,未来的方副处长所做的鱼挞。”

“鱼挞?什么?”

方竹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要知道她向来是吃不了鱼的,其实别说吃了,平日里就算是闻到一丁点儿的鱼味,甚至听到那个“鱼”字,她的胃都会抗议的。可如今,不仅听了、闻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吃了,并且是吃完了整整一大块。实在是因为这东西太好吃了,鱼身上特有的腥鲜味,这会儿竟一点儿都尝不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叫“鱼挞”的,做法极其讲究。先是用名贵的石斑鱼做成鱼云,再与有“白色钻石”之称的意大利白松露搅拌和馅,外裹粉衣,撒上燕窝、冰糖调制的浆汁后入笼蒸制而成。

这样的美食,只需一口,心便醉了。

方竹不禁啧啧惊叹:“难怪没有一点鱼味,这样吃一顿怕是缉私局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啊!”

虽是这么说,但她却一点儿也没跟傅世昌客气。大快朵颐的模样,倒像是真成了他的老朋友。

算起来她已有10几年没有吃过鱼了,如今这么一吃,似乎是要把那10几年有关鱼的亏欠都给补回来。由于吃得太畅快,不小心连脸上沾上了些碎屑都不知道。

傅世昌看见她这副模样也是忍俊不禁,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拂去她脸上的异物。不想,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惊住了她。

方竹停下了口里的活计。在他面前这么自在、这么放肆、这么亲近,终归还是不好的。她和他说到底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跟那做买卖的商人没有两样。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将自己搭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整到了耳后,起身告辞。

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还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用一种似成相识的眼神。吓得她不敢再多看,扭过头就逃也似的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傅世昌的那个眼神如魔咒一般,牢牢地附贴在方竹的脑海里,怎么甩也甩不开。

方竹不禁觉得奇怪,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如今怎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似曾相识?那倒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呢?方竹想着想着,居然联想到了死去的老公孔傅晟。她翻开了钱包里孔傅晟的相片,确有些相似。不过这怕是心理作用吧。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在情报处工作的金大姐走了过来。金大姐是缉私局的老好人,待谁都很慈祥。此时见方竹这般焦灼的模样,自然少不得关心地询问。“方竹,你怎么了?想你老公了?”

方竹愣了一下,尴尬地收起了相片。金大姐这时又面露难色地说:“方竹,有些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她吞吞吐吐地,终究还是说了。“那个,你老公的妻子……嗯,是前妻吧。她怎么样了?为什么都没见她给你们家孔傅晟扫个墓什么的啊。”

虽然方竹并不愿意其他人知道她的老公孔傅晟其实是有合法妻子的,但这里是侦查处,侦查处的手段是挖地三尺、毫无隐私可言的。可尽管方竹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却也一直无法明白孔傅晟的那位合法妻子为何至今也未出现过。哪怕孔傅晟下葬也没能露上一脸,这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方竹正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度过了两年的光景。本来因为身心麻木,不再想了的。如今被这金大姐提起来,才又觉得: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金大姐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戳到了她的伤心处,马上就接连抱歉起来。“你看我,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真是没事找事。我这人好奇心就是重,你见谅啊!”

方竹笑着说没事,心里却突然有了个注意。她借口方便一下,去洗手间给傅世昌打了个电话。“你不是总说警力有限民力无穷吗?那就让你的‘民间110’帮我想想办法……”

关于那件事的真相,她到底还是想去探究个明白的。尽管那曾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因为扎得太深了,深到她不敢拔也不敢碰。可如今,那针刺的痛尽然被金大姐唤起了,那就趁着这机会,拔了它吧。

两天以后,侦查处内部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一直对上、对外佯装结案的“猎鼠”行动又有了新的进展。此前经常在“油耗子”姚六军手机卡上出现的电话号码的主人找到了。

这是一个香港人,原名叫裘虎威。因为身宽体胖,人称“肥球”。

在周陆文的亲自跟踪下,发现这个肥球经常出入一家名叫“汉宫”的夜总会,据夜总会的服务员介绍,此人出手相当阔说。点的酒水每每都是2000以上的高档洋酒,给小费也是相当大方,每人至少1000大洋。如此消费水平,却偏偏没有明显的收入来源。更有甚者,此人行踪十分诡异,经常是后半夜才出来活动,而且时不时走走停停,似乎是在反侦察有否被人盯梢。

鉴于肥球的行事谨慎,周陆文决定让干警在汉宫夜总会乔妆成服务生,以便近距离观察。偏偏这汉宫夜总会包厢内只录用女性服务生。得知这个消息后,所有同事都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方竹。

方竹也不负众望。“我去吧。”

周陆文点头同意,却忍不住关心。“但是要小心点,一定注意安全!”

汉宫夜总会既然是********,那做服务生的就免不了会遭遇到轻浮的客人。尽管这样,方竹还是一百个愿意去。她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副处长的那个空缺虽然有了季副局长在背后力挺,但说到底还是要有些功绩才行。这一次,她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独自拿了那份功绩。因为在她看来,一些成就,必定是要经历风雨地侵袭才可以得到的。

像蛋糕被涂上奶油一样,方竹的心被涂抹上了厚厚一层虚荣。那虚荣就是为了当上副处长。

在方竹乔妆成服务生盯梢的几天里,肥球也着实给面子,天天都会光顾她所在的包厢。不过这人跟方竹并没有多少接触。每当方竹将酒水送进来后,肥球就会扔给她一沓小费让她出去待着。而在包厢里的他则会跟一些不明身份的男人秘密地交谈着些什么。

在包厢的沙发底下,方竹放置了窃听器,以至于周陆文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目标的谈话。

肥球他们谈论的似乎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中间总会时不时地提到一个数字:1204。

1204?这数字代表什么呢?是12月4号的意思吗?周陆文他们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会儿,肥球他们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跟肥球同行的一个男人见门口站着化过妆的女服务生方竹,顿起了色心,往她的胸前狠狠地抓了一把。愤怒的方竹正要发作,就见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冲着那调戏方竹的男人就是一拳。这样还不解气,紧接着又是几顿狠踹。奇怪的是那被打的男人和那个肥球居然连手都不敢还。

方竹这会儿才看清替她出头的男人居然是商界大鳄傅世昌。未免让他坏了侦查处的好事儿,她连忙将其拽住。傅世昌似乎正处在气头上,完全不听劝,还松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勒在对方的脖子上,狠狠地叫嚷着:“你他妈找死啊?警察你也敢调戏!”

方竹和一旁劝架的周陆文心顿时凉了。完了!这回是彻底地暴露了。

所有同事都对傅世昌气不打一处来,但也都没辙。且不说这傅世昌是滨城鼎鼎大名的企业家,就说他今天虽然让缉私局丢了线索,但说到底也并没有触犯哪一条法律。

傅世昌在缉私局接受了正常地询问后,走前还故作委屈地振振有词:“我也不知道您几位在执行任务啊。我就是看不过去方小姐被人欺负!”

瞧瞧,这话说得方竹还得谢谢他了。

第六章:觊觎副处长

自从在白宫夜总会被傅世昌那么一闹之后,肥球算是彻底消失了。唯一的线索只能是那个数字“1204”了。

因为三天以后就是12月4号,周陆文下令全体同仁在12月4号这天盯紧所有的船只和码头。只可惜他们从12月4日的凌晨一直守到到第二天早上6点,整整30个小时却毫无所获。真是见鬼了!

这样看来,1204根本就不是12月4日的意思。“猎鼠”行动也顿时陷入了僵局。周陆文没辙,只好下令给下属放一天假。让大家趁机好好补个觉,休息一下。

周陆文见众人都走了,只有方竹一个人还在办公室里,便上前关心地询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时才发现方竹的脸色不对,一只手捂着肚子的她看起来分外的痛苦。

“你哪疼啊?是老胃病犯了吧?我送你上医院吧。”

方竹却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儿,还笑称:“干咱们这行的,有哪个不是胃病缠身呢?我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周陆文拗不过她,说了声“你等着”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提着几盒药和热腾腾的早餐。“先吃药,这个吃一片,这个吃两粒……”

待她吃罢药后,又将早餐递给她。“吃吧,胃里垫些东西会好受些。”

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关爱,方竹这会儿也忍不住感动起来。说“谢谢”的时候,态度也不似以往那样冰冷,明显温热了许多。

态度的转变,其实不只是因为感动,这里还包含有她自己的私心—那个副处长的位置。

她将他刚刚递给自己的油条撇下来半根,又递还给他。“你也吃吧。你也要注意身体。”

果然,周陆文也感动了。这时,她才敢委婉地提起副处长的那件事儿。“你一个人工作这么辛苦?就没想过找个助手帮帮你?”

还没等到他的答案,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房子剧烈地摇晃,犹如地震了一般。

也就几秒钟的光景,地震一样的摇晃停止了。方竹呸了呸嘴里的沙子,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周陆文胳膊受了伤。

周陆文正是为了在危急之中用身体挡住方竹,才被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灯座砸中了胳膊。

第二天,滨城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这样一则新闻:缉私局大楼被炸,侦查处处长胳膊受伤。

这样的一条新闻让整个滨城都炸开了锅。代表着政府公权和执法威严的缉私局居然遭遇炸弹袭击,这绝对是歹徒对公权的公然挑衅。由此也可判断这歹徒的疯狂至极。

缉私局立即动员全体警力,连同全市的刑警、武警等一切可支配的力量,全力对爆炸事件进行调查。经过对一切可疑人物的地毯式搜查走访,再加上目击证人提供的线索,案件很快有了眉目。

嫌疑犯身材肥硕,40岁上下。是趁缉私局站岗人员上洗手间的空当,实施了犯罪。

此时,在带伤上阵的侦查处长周陆文的脑海里,那嫌疑犯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他和侦查处的干警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肥球”。

对,正是肥球!无论是体貌特征还是作案动机,绝对是他!

“奶奶的!这王八蛋居然想用这一招威胁我们不去查他!”

侦查处的人都火了。待周陆文一下命,就都飞奔着揪人去了。意欲挖地三尺,也要将那王八蛋肥球给揪出来。

跟同事们的火急火燎不同,方竹却跟小余说了声:“你先去吧,我马上赶过去会和你们。”

方竹留下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因为昨日周陆文用生命保护她的时候,已经荡起了她心海里的波澜。她现在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那么傻?为什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呢?”语气温柔得几近蛊惑。

周陆文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反问了一句:“你说为什么呢?”

话一说完,两人对视着,都笑出了声来。

其实无需再说什么了,彼此都明白了。

方竹留下来的一个目的已经解决了,现在还剩另一个。那就是两个小时前傅世昌就已告知于她,副局长季梧州已经给周陆文聊过关于给他找个帮手的事情。侦查处一直就缺个副处长,这一会儿正对着大案,周陆文自己又受伤了,所以也就接受了领导的提议。

方竹虽然知道季局长已经向周陆文推荐了自己,不过当时周陆文并未向局长表明态度。所以这会儿她才想试探着问问他。

她其实挺自信的,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周陆文会向着自己,再加上经历了昨天那生死一刻,就更奠定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可出人意料的是,等她终于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不提拔一个副处长帮你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而是在玩笑间一笔带过:“你该不会想当官了吧?小官迷!”

虽然他是玩笑的口气,她这头却窘得满脸通红,仿佛心底最深处的那点春光也被人一览无余。

“才不是……不是……我不是……”

结巴了半天,她借口去查案,逃也似地离开了。

走出缉私局的大门,她虽然懊恼于自己的不争气和对方的不表态,却很快就给自己和他都找了个台阶—以她和他的关系,他作为处长总要表现得避嫌一些才是。

想到这里,她释然地笑了。虽然,接下来她也该明白,到最后,一切也必须经自己的双手才可以处置得妥当,没有人可以帮她。这是她一直的宿命。

很快小余他们就找到了有关肥球的线索,即肥球很有可能藏身于其女友位于鲁县的老家。

鲁县距离滨城大概400公里。待方竹跟小余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时,肥球女友家的房子早已空无一人,但从房子现场的烟头可以判断出,那肥球确实在这里待过。

众人都在懊恼这次的扑空,莫非又是见鬼了?

哪有什么见鬼不见鬼的,造成这此扑空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方竹向傅世昌的通风报信。

其实傅世昌也并没有要求方竹这么做,但是方竹料定了肥球的事儿一定和他有关系,不然上次在汉宫夜总会怎么会那么巧就被他破坏了行动。方竹前思后想了之后就在这次去鲁县之前,看似无意地给傅世昌谈起了这件事儿。事实证明,肥球果然跟傅世昌跑不了关系。

方竹这么做也是打好了算盘的。她觉得傅世昌这厮还算是“盗亦有道”。经历了这一茬,他就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她需要他用副处长的位置来还。

副处长的位置如今已经是方竹再也放不下来的一块心病。渐渐的,这心病甚至演变成了一种虔诚的信仰。有信仰的人从来都相信,只有不被摧毁、不被打败的信仰才是真信仰。正是由于这样的信仰,方竹才敢确信,那副处长的位置定是她的。

于是,对这样的信仰,她越发地虔诚了。

一伙人回到局里后,方竹正预备将这次行动跟周陆文汇报汇报。去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却透过办公室半开着的门看见侦查处一科的关玉楠科长正和周陆文聊着些什么。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还挺尽兴。

对此,方竹不由得火上心头。不为别的,就为这关玉楠科长正是方竹晋升副处长的最大竞争对手。

其实,在所有人看来,包括方竹她自己都觉得那个关玉楠科长确实要比她更有资格坐上副处长的位置。因为关玉楠自打在部队转业后,就在海关缉私局工作了12年,绝对是老资格。不仅经验丰富更是在局里深得人心。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一说。那就是关玉楠从一开始就是在缉私局干的,不像方竹是从通关系统那边调职过来的。这就相当于从一而终和半路出家。通俗一点说,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亲娘和后娘养的区别。自然,她方竹是后娘养的。谁都知道后娘养的,向来是不招人疼的。

方竹生气归生气,但不到最后关头,她还是不会放弃。毕竟,周陆文并没有宣布那副处长就是关玉楠的。现在最首要的,就是要得知周陆文的真实想法,然后再对症下药。

此时的周陆文就像是方竹眼前的那颗红彤彤的太阳。她必须看着这颗太阳奔跑,而不是只看脚下的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负己望地跑赢时间。而现今阶段,最重要的,莫过于就是争取时间了。而争取时间的关键就是争取周陆文。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方竹拉开了百叶窗。向窗外望去,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朵朵仿佛唾手可得的云。

方竹亲手煲了一锅枸杞猪手汤,用保温瓶装好,送进了周陆文的办公室。

“给你补补。听说吃什么补什么,你现在胳膊有伤,喝这个猪手汤再合适不过了。”

周陆文感动得抓起了方竹的手,由衷地说了一声:“你真好,谢谢你啊!”

方竹玩笑着说:“谢啥谢呀,不过就是一点猪手汤嘛。你要谢就谢猪去吧。”

两个人呵呵地都乐了起来。方竹边乐还边想:“你若是真想谢我,你应该知道怎么才能谢我!”

然后,方竹说了声“你慢慢喝”就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方竹才去周陆文办公室将保温瓶拿了回来。

反锁上自己办公室的门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装保温瓶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录音笔。

是的,她正是在给周陆文送汤时,用录音笔记录下了周陆文办公室内的一切对话。除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她听到了周陆文和缉私局正局长柴晋的电话。

一听完,她的心立刻就像跌进了冰窖一样。手里的录音笔也摔到了地上。

原来,虽然有季副局长的全力推荐,但正局长柴晋和周陆文还是一致认为关玉楠才是最适合的副处长人选。

完了!她想,连正局长都支持关玉楠,看来自己真的没戏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就像是大人物们打麻将时端茶送水的,自以为自己很重要,但其实自己不过是个打杂的陪衬。

她这时又悲情地回忆起来,在她能记起的人生里,似乎总是有多少希望,就来多少绝望。她真是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为什么会对她这样的残忍。同样是在田野里水牛一样地辛苦耕作,但只有她苦苦等不到秋收。

把副处长的位置当作目前唯一信仰的她,以前只觉得身不由己,如今更是有心也无力了。

绝望中,她捡起录音笔,使出全身力气将它摔到墙壁上。

录音笔黑色的外壳四分五裂地洒落下来。她悲戚地掩着面,踩着一地黑色的碎片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方竹遗憾于自己当不上副处长,整晚都失眠了。翻来覆去地,却在早晨的阳光刚刚照射进来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我其实还有一张王牌!”

她说的王牌其实是她的养母连天虹。因为是星期天,连天虹在家休息。可在缉私局工作的方竹就没这么清闲了。一到办公室,她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借口说一份特别重要的文件落在了家里,让连天虹给她送到单位来。

当然,她是故意将那文件落在家里的。

连天虹本来是一百个不愿意,还在电话里将方竹狠狠地训了一顿。“我说你才参加工作吗?既然是很急又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出门的时候不记着点呢?今天早上喝的豆浆你都灌到脑子里了是吧?”

骂归骂,但方竹吃准了她还是会帮自己把文件送过来。不为什么,就为她虽然性格古怪,但对海关的工作到底还是尽心的。

半个小时以后,连天虹果然以一副无懈可击的领导身份出现在方竹的办公室里。当然,方竹还特意叫来了包括周陆文在内的一帮同事,为的就是要在周陆文他们面前清楚明白地对连关长喊一声“妈”。

连天虹大概没想到方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妈,顿时愣住了。本来浅笑着的一张脸也顿时定格在那里,连带着所有在场人的笑脸似乎都定格了一样。但谢天谢地,她总算没有让方竹下不来台。放下文件,又跟缉私局的这些下属们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她走后,小余他们就羡慕地叫嚷起来。“竹姐,一直听说连关长是你妈,原来是真的啊!”

方竹故意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还趁势瞟了周陆文一眼。

周陆文这时也加入到小余他们玩笑的队伍。“原来我们的方科长后台很硬嘛,原来她上头有人啊!”

在一片嬉笑中,方竹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正好一科科长关玉楠从门口路过。她于是冲他点头笑了笑。心里想着:你以为有局长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了?我这儿还有一位副关长呢!

梦想中的那幕戏剧似乎就到了角色轮换的地步,如今该自己这位主角上场了,所有期待的鲜花和掌声,最终也该只属于自己才是。

方竹原本以为缉私局的领导们会因为连关长是她妈,而让她在副处长的竞争中处于一个有利的位置。可是很快,她发现她想错了。大错特错。

周陆文在送她回家的时候,问了她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你和你妈的关系好吗?”

方竹连忙问:“为什么这么问呢?”

周陆文吞吞吐吐地不肯回答。在方竹的一再追问下,他才告诉她实情。

“连关长特意为副处长的事儿找我谈过。我原本以为她是在为你说情。后来才知道,刚好相反!她说你性格冷傲,喜欢独断专行,遇事也容易冲动,所以并不适合副处长的位置。而且……”

方竹急了:“而且什么?”

“而且,她说,这是关里上层党委的决定。”

周陆文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指甲划过皮质汽车座椅的声音。很快方竹就气得大喊了一声:“停车!”

周陆文说:“这一段不能停车。”

正在气头上的方竹哪里管得了这些,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好在周陆文及时地将车停住,才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却宁可摔死了才好,只因心里有苦却难以言表。从谷底升到云端,再从云端跌进深渊。这般的折腾,简直是想要了她的命啊。

她一路哭着跑回了家。打开家门就看见连天虹正悠闲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又发什么神经了?”

方竹不理会连天虹的问话,只是用哭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这个所谓的妈。瞪了好一会儿才又哭着跑进了卧室,狠狠地摔上了门。

躺在床上,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哭。哭着哭着,竟有了些困意。

也对,连着几天都因为抓捕肥球而没能好好休息,再加上烦心副处长的事儿,一直失眠。这会儿,她终于想休息,想睡了。经历太多的烦忧,大抵也是累人的。

她还做了一个梦。应该算是一个恶梦吧。在梦里,她不知怎么地掉进了海里。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她害怕极了。在喊救命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养母就在她旁边。她和养母拼命地呼喊着救命,最后终于喊来了一艘小小的救援艇。养母先上了艇,原以为她会拉自己一把,结果却见她无情地将自己往海里推,还说这艘小艇只能载一个人,容不下她。

她吓得立刻就从梦境回到了现实。醒来以后,脸颊的泪水让她一切都明白了。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养母的风光,与己无关!

在养母的面前,她永远不能光彩绽放。永远!

虽然房间的窗子是关上的,但她还是觉得有风寒彻,吹得她的心脏也丝丝地凉,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

“她的风光,与我无关吗?”她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直到又一次含泪入梦。

第七章:猎鼠行动结案

缉私局正式任命关玉楠为侦查处副处长的当晚,在方竹的提议下,处里在缉私局对面的一家酒楼给新晋的关副处长弄了一个小型的贺宴。

可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一场贺宴,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断魂宴。关玉楠因为酒精中毒,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就停止了呼吸。

当所有人都戴着白色的袖挽,为这位年仅36岁、刚刚才晋升为副处长的同志哭不成形的时候,方竹却在“听风轩”与傅世昌喝得烂醉如泥。

方竹也哭了。她哭着对傅世昌,或者也对自己说:“我不想,我不想杀他的。”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那场贺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鸿门宴。

她知道关玉楠肝脏不好,喝不了酒,但她还是带着同事们拼命地向他敬酒。但这还不是导致他死亡的最主要原因。最主要原因是那瓶傅世昌找人放在酒楼洗手台上的清洁剂。

那天晚上,她在关玉楠喝得头重脚轻的时候,假装好意夹菜给他吃,却故意将那菜汁洒到他雪白的衣领上。根据她的原定计划,关玉楠果然就去洗手间清洗衣领去了。回来的时候还没事,直到又跟方竹他们喝了一两杯之后,才突然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和方竹一样满身醉意的傅世昌这时候忍不住地鼓掌叫好。“那清洁剂里含有大量的四氯化碳,无色无味。人在醉酒的时候,用清洁剂擦洗衣领,吸入那挥发的四氯化碳,才会被误认为酒精中毒死亡。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杀人计划。只有你方竹才想得出来。你真是个天才!”

不想,这句话却刺激了方竹。她似乎酒醒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用力地抓着胸口。“我说了,我原本不想杀他。我不过是想让他去医院躺一段儿,我不过是想要那个位置,我有什么错?”

突然,她面目狰狞地指着傅世昌喊:“是你!是你干的!那四氯化碳的量原本不至于的,是你!是你想拖我下水,是你想把我变成魔鬼,和你一样的魔鬼!”

说完,她发泄一样地掀翻了桌子,又死命地踹倒了几张椅子,径直往门外走。在门口,她还回头瞪着傅世昌,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尽管她也知道,那地狱带给她的只可能是万劫不复。

在她的背影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带着一脸阴笑的傅世昌才说了两个字:“欢迎”。

欢迎的意思是,欢迎来到地狱。

作为地狱的使者,他等这一天似乎等得太久了。

连着几天晚上,方竹又是拿着傅世昌给的钱四处消费奢侈品,搞得那些LV、PRADA店的导购小姐都认得她,像对待老佛爷一般地殷勤伺候。她也心安理得地受用着,临走时还不忘给那些导购小姐们大把的小费,并自嘲说,如果地狱比天堂还美丽,那地狱又有什么不好呢?

或者,她已经适应了地狱的生活。

一身名牌的她走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下,夜景的糜烂似乎要将她包裹至窒息。

脚下一步一步的,似乎也不像是坚实的地面。因为每走一步,她就像是踮走在虚软的水面上,一波一波的水纹,呼唤着想叫她陷到深底,直至再也浮不出来。

不时还有路过的小男生向她吹口哨。她也恬不知耻地冲他们抛着眉眼,像是故意招徕他们来吃自己的豆腐。

突然,她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伸手想要触摸,却发现即便这样靠近,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得无从把握。

不,她这才发现那并不是镜子。只是那前面的女孩长得跟自己有些相似,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又一样让人调戏着,才会让她觉得那是镜子里自己的影子。

她看了看那“影子”,突然觉得那女孩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呢?

“是她!”

终于想起来了,在肥球女友在鲁县的房子里,有一张肥球女友和这女孩的合影。因为当时小余他们都说这女孩长得像自己,所以才会让此刻的自己记忆犹新。

顿时,浑身的酒都醒了。她推开自己身边那两个猥琐的男生,然后朝对面调戏女孩的男人一记扫堂腿。男人应声倒地。

不等那男人爬起来,方竹再次出腿攻击那男人的下体,然后用拳打得那男人鼻血飞溅。最后那男人哪里还敢还手,顾不得擦鼻血就屁滚尿流地跑远了。先前调戏方竹的那些男生见状,也都识相地逃走了。

可那漂亮女孩见了,却并不感激方竹,反而还责怪她多管闲事。方竹这时用Hermas的丝巾擦了擦手上的鼻血,恼了,给了女孩狠狠的一巴掌。

漂亮女孩也恼了,但鉴于刚刚见识过她的功夫,也不敢怎么样。正欲要走,却被她拦住。

方竹冷笑着说:“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那女孩见她这般气势,吓得撒腿就跑。方竹也并不着急追,反而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自己的发型,然后才脱掉高跟鞋,作了个助跑的动作……

她这样自信是有道理的。百米11秒8的成绩,那女孩根本就跑不了。

当她拎小鸡一样抓着那女孩的衣领。那气喘吁吁的女孩赶忙跪地求饶。“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还跑吗?”

女孩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不跑了,不跑了。”

方竹这会儿才回归正题。“说吧,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肥球和她的女人藏哪儿去了?”

女孩愣住了,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你……你是警察?难怪这么好的身手。”

“少废话!快说,肥球他们哪儿去了?”

女孩说:“我也不知道啊。肥球就是我的一个未来的远房表姐夫而已,我哪里会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连表姐都好久没见了。我跟她们不是很熟的。”

方竹料定她在撒谎。因为肥球他们若是跟她不熟,那藏身的房子里又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呢?世事有因才会有果。一切都是必然。

“你以为你死鸭子嘴硬我就没办法了?”

方竹说着就从口袋的钥匙环上取下一把瑞士军刀,不由分说地就在女孩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很快,血就出来了。

“啊!”女孩吓得脸色惨白:“你要杀我?救命啊,救命啊!”

方竹拼命地捂住她的嘴巴。“现在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你不快点说,等血流干了,就算神仙也帮不了你了!”

女孩泪眼汪汪地盯着手腕上流出来的血,终于说了。“我表姐和肥球,他们逃去X市了。只知道他们在X市,具体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X市!”方竹立即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

然后,她送女孩去了医院。其实她刚刚的分寸拿捏得很准,并没有割到血管。所以女孩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

再然后,她将女孩带到了缉私局,并在去之前威胁女孩不准告她刑讯逼供。然后将肥球他们在X市的消息告诉给了周陆文。

周陆文激动得将她抱了起来,还说:“方竹,你又立功了。”

方竹却说:“现在就说我立功还太早了,因为我还有立功的机会。”

见他和干警们莫名其妙,她才告诉他们:“我突然想到了。我们不是一直在猜测肥球的那个数字1204是什么意思吗?”

众人更激动了。“怎么,你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猜想的是:滨城有一座超级豪华游轮,名字就叫‘12海上皇宫04’。而这搜由台湾始发的‘12海上皇宫04’途径公海,其终点站正是在X市。”

话一说完,大伙一齐将方竹抛上了天。

正如她说的,她又要立功了。

X市的夜幕下,‘12海上皇宫04’号游轮缓缓靠岸。不等船上的游客登岸,缉私处的干警们就一溜烟地冲了上去。

甲板上的喇叭不停在广播:“游客朋友们,本油轮遭遇海关例行检查,请大家待在原地,稍作等待……”

乘客们大多有些不耐烦,几个刚刚在公海输了家底的家伙甚至朝干警们骂起了娘。但干警们却并不介意,他们真正介意的是,到底今晚能不能掀开肥球的老底。

通过和边防站的合作部署,周陆文他们对邮轮的机舱区、生活区、甲板区以及以往那些偷渡分子可能藏身的逃生孔、烟囱、救生艇等重点部位进行了详细检查,尽量做到不留任何死角,不放过任何可疑痕迹。可最终,竟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走私油,没有走私物品,甚至连存放走私物的空间和迹象都没有。难道方竹的思路是错的?

方竹也很纳闷。“不应该啊。”

紧接着,周陆文下命:“查旅客,仔细地查。”

旅客一个个井然有序地通过边检的检查,看起来也并无任何异样。周陆文摇了摇头,对方竹叹息:“看来今天又是一场无用功了。”

方竹却指着那个刚刚通过了检查、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你看,他们是不是有些奇怪?”

周陆文不解。“有什么奇怪,不就是当妈的带小孩出去玩?”

“这一艘是超级豪华游轮,是要途径公海的。上公海的游客通常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赌博。可是你想想,有哪个当妈的,会带着自己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出来赌博的。”

一句话点醒了周陆文。周陆文不禁大喊:“不好,你看她要跑。抓住她,抓住那个推婴儿车的!”

那年轻妈妈闻讯狂跑,但跑的时候仍不忘推着手里的婴儿车。有婴儿车的拖累,不一会儿,她就被小余他们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呀?”被拦下来之后,她还在装傻。

“我们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方竹说着,就和同事金大姐一起对这对母子进行了仔细搜查。在母亲和孩子的身上仍就没有收获。周陆文于是又对婴儿车进行了搜查。翻来覆去地查找了半天,结果那婴儿车竟也没什么问题。

正当大伙即将放弃的时候,抱在方竹怀里的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

方竹看着周陆文,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会不会……”

周陆文立刻明白过来,朝婴儿的母亲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个畜生!”

几分钟以后,这对母子被带到了医院。经检查发现小婴儿体内有大量异物留存。经及时排毒处理,竟先后两次从小婴儿的体内排出高纯度的******20粒共55克。

最后,那当妈的也招认了。正是肥球的安排,才有好些个跟她一样的年轻妈妈在金钱的诱惑下泯灭了人性,铤而走险,前仆后继地出演了这一幕幕相似的悲剧。

当年轻妈妈哭着请求干警们宽恕,说她自己也很后悔、也很可怜的时候,方竹气得上前就是两巴掌。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段没有爱的童年。

“你可怜?你再可怜能可怜过你的孩子吗?你既然不愿意爱他,又为什么要生他出来呢?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你能忍心让他一来到人世间就遭受这般巨大的苦难?你有想过吗?他今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如何消除你曾经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如何解除那即将捆绑他一生的枷锁?”

在周陆文怀抱的安慰下,她依然还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泣血般地自问自答:“难道做父母的都不知道吗?他们应该知道啊。那孩子若是知道你没有爱他,他今后的一生都将是空虚的。空到什么真实的情感都没有!”

或者因为劳累,也或者因为周陆文怀抱里传递出来的安全感。在骂完了那禽畜一般的年轻妈妈后,方竹竟渐渐的有了困意。待周陆文将她轻轻地抱回办公室以后,她竟然还做起了梦。

她梦见了自己的亲弟弟。在老家她排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如今在梦里的是她的大弟弟。

那个弟弟明明小她5岁,但是在重男轻女的农村,他的地位却分明比方竹高5倍还不止。而跟弟弟在一起时方竹所受的苦难也何止5倍。家里有什么粗重的活计那都是方竹的,可家里若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那就理所应当的被认定为是该属于弟弟的了。

在梦里,她被父母要求着去几里以外的水井挑水。父亲还说须把家里的水缸加满,否则不给她吃饭,丝毫不管她那只有50斤的柔弱身体是否扛得起那般的重担。冒着满头的大汗、吃力地挑回一担水后,却见弟弟正晃着脑袋、津津有味地吃着她一直都很馋的咸鱼干。于是她哀求弟弟,乖,给姐吃一点儿吧,就一小点儿。

弟弟不肯,小小年纪还刻薄地说,你是丫头,丫头吃鱼没用。

方竹于是火了,仗着年长跟他撕抢起来。不想却被回家喝水的父亲看到,抡起扁担就是一顿狂打。可怜她全身都是瘀伤,连连求饶才让父亲稍微停下手来。

浑身是伤的方竹之后还得去挑水。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终于将水缸加满后,却发现那刻薄的弟弟居然站在水缸旁的高台上,朝水里撒了一泡尿。一缸好好的水,全毁了。

连带着先前挨打延续下来的怒火,方竹疯了一般地将弟弟扔进了水缸。不明所以的弟弟一开始还觉得在水缸里嬉戏挺好玩,后来才发现那水缸并不是玩乐之处,因为姐姐方竹正发疯地将自己的整个头使劲地摁压进水里……

弟弟死了。整个家族都沉寂在痛苦之中,只有方竹。不仅不觉得哀痛,反而是相当的愉悦。因为在她看来,她的快活日子应该开始了。家里餐桌上的鱼也该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在没有人觉察的时候,她的嘴角甚至还弯曲成了幸福的曲线。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以后,母亲的肚子里又孕育出了一个新弟弟。方竹的嘴里又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她该知道,那样的咸永远不会似咸鱼一样的鲜美。只因咸中还带着苦。像最苦的苦胆一样,决绝的痛苦。

带着那样的痛苦,她从梦中醒了过来。又回想起了掐死胜子的那一次。这才发现那叫胜子的男人并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原来她早已是杀人惯犯,早就拥有了成为凶手的心理素质。

杀人犯都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是惯犯。看来她这一辈子都别妄想再有满实的好日子过了。

放空眼界,放空思想。在强迫的压抑下,她的面前还是出现了一颗孤苦的竹子。

竹子从中间裂开来后,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几天以后,周陆文他们设了一个局。他让那位运毒的年轻妈妈去跟肥球“正常交易”。可当干警们在交易地点埋伏了一整晚,肥球也未出现。难道他警觉了?

交易地点位于X市的一座山里。等到天亮的时候,周陆文下令对整座山进行搜寻。最后竟在山角下发现了一辆疑似爆炸报废的汽车。

那辆车已经完全被烧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扑在方向盘上的那具尸体绝对是肥球的。从体貌特征等各个方面来看,都是。

从现场的痕迹基本可以判断出,肥球的车是从30多米的山谷摔下来后受到冲击引燃了汽油,最终才导致了爆炸。

这是场意外,或者也是肥球应有的报应。老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肥球即便逃得了先前的追捕,也最终难逃老天爷的惩罚。

肥球的死,周陆文他们虽然很遗憾,遗憾于不能从他嘴里亲口得到缉私局爆炸案以及先前的“猎鼠”行动的来龙去脉。但是根据几位涉嫌运毒的年轻妈妈、肥球女友的表妹以及一系列证人的证词可以断定,肥球正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也就是说,缉私局爆炸案和先前的走私汽油案彻底告破。周陆文、方竹、小余、金大姐……还有所有缉私局的干警们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他们也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第八章:拒做“眼睛”

这个星期天,滨城市政协三届三次会议在市政协议政厅召开。方竹难得空闲地在家里观看会议直播。

电视里,一位政协委员的一句“要有社会责任感”的发言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也吸引着电视机前方竹的注意力。

这位发言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刚刚被评为市政协反映社情民意先进个人的市政协委员、滨城市世天集团董事长傅世昌。

作为企业家代表的政协委员,傅世昌既要处理好企业经营的大量事务,又要消耗大量精力关注社会反映民情、积极带动滨城经济发展、为党政领导决策当好参谋。他的精神在记者的吹捧下,简直可贵到了极致。

方竹看到这里,嘴角忿出了一丝轻蔑。嘲讽道:“什么花大力气关注社会反映民情,不过就是弄了个‘山寨110’罢了。而所谓的积极带动滨城经济发展,也不过就是搞走私、跑偏门、见不得光的勾当!”

方竹这会儿还回忆起了先前肥球的案子,捋了捋头发,不禁又笑了。她笑周陆文他们头脑太简单了,或者也不应该怪那些同事。因为他们毕竟不了解傅世昌,或者也因为傅世昌至今还没能有机会入他们的法眼。

不过傅世昌是何许人也?商界大鳄、政协委员、杰出企业家、“民间110”的幕后老板……有这一系列名头的他,又怎么会只牵涉到那每次仅仅55克左右的走私毒品案。

那么不起眼的毒品数量,像傅世昌那天对方竹亲口说的那样,不过就是他送给侦查处的一点小小礼物。其最终用意,不外乎只有一个,避重就轻。

记得方竹那天还曾夸赞他:“你不仅懂得避重就轻,更难得的是你还懂得弃卒保车,以退为进,牺牲最小的利益来保住你硕大的走私天下。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世天集团主要是以代理汽车为主,这油和毒品的事儿,你们为何也要搀和?”

说着,方竹又做恍然大悟状。“哦,也对。你这等精明的一个人。应该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会去做。反正,走私对你而言根本就是驾轻就熟,熟门熟路。肥球的事儿跟你有关,一点都不奇怪!”

一句话把傅世昌说愣了。“哦,你知道?”

方竹饶有兴致地消灭了两只“鱼挞”,又喝了一整杯的水,满足地休息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这世间的确有太多的巧合,但在我方竹看来,我的眼皮底下至今还没有发生过巧合。”

“你指的是?”

方竹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开车的姿势,说:“现场的痕迹确实像一场意外,但是汽车油料表的指针却接近零处。试想一下,油箱若是根本没有多少油,又怎么会燃烧到车体几乎成为灰烬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摔下山的汽车上又浇了一些汽油。而这些汽油的点燃才是肥球的真正死因。”

傅世昌听罢,动情地鼓起掌来。“你真是个天才。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能把一切洞察得如此仔细,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方竹却反驳:“我可不是什么蛔虫。你也不会让我当你肚子里的蛔虫。从一开始你利用胜子的事儿接近我,就只有一个目的。你想让我做你的‘眼睛’。一双安插在缉私局内部的眼睛。因为透过我这双眼睛,你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不是吗?”

接着,她又问傅世昌:“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你的眼睛呢?你完全可以找别人啊。比如我们那个副局长季梧州,你有他一只眼睛替你盯着还不够吗?”

傅世昌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No,no,no,你错了。季梧州绝不可能是眼睛。因为他经常出入听风轩,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有交情。要知道,做眼睛的只有藏在暗处才会更容易洞察一切。所以像季梧州这种处在台面上的,是做不了眼睛的。”

他说着就走到方竹的跟前,盯着方竹的那双寒星美目,感叹地说:“多美丽的眼睛啊!从你这双眼睛里,我已然看到了智慧的光芒。”

对他的靠近,方竹却显得异常厌恶。一把将他推开来,狠狠地说:“春天还没到呢,你的梦做早了!我方竹绝对不会做你的眼睛!”

此刻,对着电视里夸夸其谈的政协委员傅世昌,方竹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做你的眼睛,绝对不会!”

“因为做眼睛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方竹说着眼圈就红了。

她想起了缉私局里的那面廉政警示墙。墙上挂着的正是缉私局近几年的真实反面教材。一些落马官员和警员的照片材料。

1999年缉私局侦查处的处长、2003年缉私局情报处二科科长、2005年缉私局法制处副处长、2007年缉私局侦查处副处长……这些都是走私分子安插在缉私局内部的“眼睛”。这些“眼睛”最终的下场不是挨了枪子儿就是被走私集团灭了口,最好的结果都要吃15年暗无天日的牢饭。

想到这里,方竹不禁有些害怕。但她也清楚,害怕是没用的。

江湖这般不易,如果害怕淹死,不如早早上岸。

当初傅世昌正是利用胜子的死,设了一个局让自己无奈地做了他的“眼睛”。那么如今,自己是否也该设个局,让自己摆脱他,摆脱做他“眼睛”的命运呢?

可是,设个什么局呢?

两天以后,缉私局的柴局长、侦查处的周陆文处长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12海上皇宫04”号游轮涉嫌组织走私运毒。

举报信说得有鼻子有眼。说“12海上皇宫04”号游轮的老板表面上看是肥球,但其幕后的真正老板却是世天集团董事长傅世昌。并称傅世昌之所以能屡屡逃过缉私局的法眼,正是靠着和内部人员之间的私相授受。而这内部人员指的就是副局长季梧州和侦查处三科科长方竹。信中还以两人和傅世昌同桌共饮的照片为证。

这封举报信正是方竹自己写的。

是的,她把自己给举报了。她这样做有两个目的。第一就是要给傅世昌来个下马威,虽然她也知道缉私局最终并不能查出任何端倪。但至少这样一来,能或多或少地将大伙的目光吸引到傅世昌这个人物的身上。总而言之,就是要将傅世昌放到缉私局的枪口下。

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吓一吓季局长。这年头越是做贼的,就越怕捕风捉影。因为那些虚无飘渺的影子,说着说着就有可能变成真的。

第三个目的,当然也是将自己放到枪口上。尽管周陆文和小余他们打死都不会相信。但是经从季局长的口,傅世昌应该能得知,她方竹也被盯梢了。被盯梢的人如何做得了“眼睛”?

举报信犹如春日的一声惊雷,响声彻天。缉私局连着几天都在议论纷纷,当然,他们都是背着方竹在议论。因为要避嫌。

也正是为了避嫌,方竹被周陆文放了三天假。这三天,她像没事儿人一样,悠闲地看电视、悠闲地逛街、悠闲地干任何悠闲的事情。她自信三天以后,她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三天以后、方竹来单位上班的时候,小余就告诉她一个消息:季局长因病提前退休了。她听后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举报信里的情况构造得那么真实,尽管如今并未查出什么,但还有不到两年就将退休的季局长,怎么可能不担心在这最后的关头阴沟翻船呢?

看来,其中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那另外两个,应该也不会太久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傅世昌都没有再跟方竹联系。方竹得意地想,看来我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是用对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自己,但愿从此恢复成一具自由魂,不再属于任何人,去留全由自己。

听风轩里美味的鱼挞,如今也已经戒掉了。吃人的嘴软,更省得那吃下去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鱼肉会在肠胃里认祖归宗,自行连成完整的整体来找自己的麻烦。

在无人的洗手间里,她对着镜子擦洗自己一双还算明亮的双眼,痛痛快快地骂了一句脏话:“去******傅世昌,去他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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