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登基舍把展金印
借测梦船夫问书信
26
粗大的红烛吐着长长的萤火舌。在无风的屋子里轻轻地摇曳,摇出了一屋昏荧。昏荧中懔栗着各种黑影。整个屋里就像一个摇曳着的五彩缤纷的梦。屋中有张檀木雕花床,床由一蓬织着龙凤图案的峒锦帐紧紧地罩着,峒锦帐在与摇曳的烛光一样摇曳着,雕花床在轻轻地呻吟。
西后自回生崖法场一气而吐血后,又加上灵芝丫环出逃的打击,便病倒了。这些天,可苦了古达马。他仍然不敢露面,晚上也失去了欢乐。今天,西后精神终于好转,而且同意与他上床司欢了,所以这屋里便又有了生气。
一阵激动后,西后便有气无力地如一张美人画帖到床上了,古达马则用手撑着上身半卧半躺地继续欣赏着这张美人画。那神情就像一只尚未吃饱的猫,在观看还想吃的食物。
西后伸出玉臂将他推得躺下,说:“算了吧,别黄牛搬倒尿桶,不胀死就不取嘴巴。我要你上床来是想跟你商量大事。喂,你在听吗?”
“你说吧,头挨着头,不听也在听嘛。”古达马说着,将一只手从西后的头下插了过去,从那边扳住了她的肩膀。
“放开!”西后把身子狠狠地一扭,“你这手干净吗?”
古达马只好又把手缩了回去:“近来你怎么动不动就发火呀?”
“你帮我干了那么多好事我还能笑吗?!”
古达马不吭声了,他知道西后指的又是灵芝的事,为这事他自己也一直在失悔。西后派了很多人出去明察暗访,至今也还没查出灵芝的下落。
西后说:“看来,虎钮金印是查不出来了,巴山峒也不交六哥俾。而且还说六哥俾根本就不在他们那里。还有宫内,人心也越来越散,都像六神无主一样的,依我看,我们的大哥俾不能等到万事齐备后正式登基了。越拖只会越麻烦。我决定,趁六哥俾还不敢露面时,让大哥俾正式登基。正式把基一登,就名正言顺了,如有不服者,便可杀掉一批。”
“是呀!”古达马说。“我也一直在这么想,只因你玉体欠安,所以一直未对你提及此事。大哥俾早该登基了,登了基,我这当父亲的才好出头露面帮他理事啊!进宫这么久了,我连正面见他都不敢呢!依我看,要什么虎钮金印啊?柘溪土王有虎钮金印吗?不同样也是一方之首至高无上吗?据我所知,他们兵强马壮,势力并不比容阳小呢!再说,也只有让大哥俾正式坐了王位,宫内人事才能进行有序调整,把那些不服的异己人员统统地罢免掉,危险性最大的全杀掉。这样,老王爷提起来的那些以老臣自居的人就不敢兴风作浪了。首先稳住宫内,培养亲信,然后大量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这里天高皇帝远,即使朝廷不认可,又能怎样?柘溪土司不就是这样吗?朝廷派兵来征剿过没有?你早该这样决定了嘛!”
“可是,万一六哥俾拿了虎钮金印搬了兵来怎么办呢?”
“这是同一个道理嘛!”古达马又撑起上身,侧身望着了西后的脸。“大哥俾正式把基一登,内患一除掉,兵力一扩充。他搬了兵来又能怎样?所以,必须立即登基。”
西后也侧过身望着古达马:“还有灵芝,一旦她道出了王爷遗命的真相,道出了六哥俾谋反的真实原因,那么宫内众亲就会群起而攻之。想登基也登不成了。”说着用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古达马的额头。“都怪你,要我把她给你玩,玩了又不管住!”
古达马讨好地笑道“事情已经形成了,老是责怪也没意思了,还是把大哥俾登基的日子定下来吧!”
于是,大哥俾登基的日子就在这昏暗的烛光里,在这摇曳着的峒锦帐中定下来了,定在六月初八。要得发,不离八。西后和古达马都不是比兹卡人,但他们知道比兹卡人把带“八”的日子都当作吉祥的日子。
六月初八这天,帅府王宫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小三宫,宾朋满座,除了柘溪土司没来人祝贺外,其他邻近土司都派来了贺喜团。为了大造声势,西后提前七天就向容阳全司发布了命令,宣布六月初八为容阳的吉庆之日,所辖土民都要大庆大典,农奴停耕,女仆停织,纤夫上岸,猎人歇脚。洞中洞庆,屋中屋庆,赶路者也要驻足而庆.家家都要放鞭炮,户户都要挂彩灯。而且还给民间艺人大悬其偿,凡愿来帅府宫外许傩愿、玩狮子、舞龙灯、划彩船、奏八仙、打围鼓、唱歌跳舞者按人偿给白银一两。此布告虽无王印压盖,却也因“白银一两”而大生其效。前来庆祝者不计其数。
午时三刻,新王爷的登其仪式在鞭炮围鼓八仙山歌的喧啸中正式举行。
登基仪式按照历代王爷登基俗礼,共有七款:
一、祭天赐印石;
二、祭白虎神灵;
二、祭历代先王;
四、宣读先王遗命;
五、奏乐鸣炮;
六、新王爷登位;
七、王亲显贵宾朋贵友向新王爷叩拜。
此次的新王登基,每一仪式都显得格外严肃而隆重,宫内森严,寂静无哗。王宫兵勇全都持戈而候,这是西后特地交代了总兵廷奇的,一旦出现骚乱,要拿他人头是问的。
司仪官是贺世恩,当贺世恩朗朗宣到“请新王爷登位”时。大哥俾身着全新绵锦黄袍,头戴崭新王冠,双手扶着腰间那珠光闪耀的锦带,轻迈方步,面露得意之色,在两排如花似玉的丫头搀扶下,缓缓向王位走去。
此时此刻,宫中肃静得锈针落地都能震耳了,众亲友嘉宾,王亲显贵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张大耳朵,静静地等着仪式最后一款的宣读。
大哥俾终于靠近了那搭着虎皮垫着火红锦绒的王位交椅,转过面来正欲坐上去时,忽听一人高声叫道:
“大哥俾请留步,千万别坐!”
大哥俾猛地抬起头来向叫声处望去。
宫内所有人都跟着他猛地抬高了头,吃惊地向他望的方向望去。
这时,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从王亲显贵的队列中走了出来。此人脸窄鼻宽,脸鼻混淆得使你分不清是脸长在鼻子上,还是鼻子长在脸上,一双眼睛漆黑而奇大,一张嘴却只能用樱桃来打比,但他却是个男人,根本不曾化装的男人。所以人们马上就认出了他是总兵大人廷奇。
西后疾起,喝道:“廷奇!为何乱叫?”
廷奇笑了,笑出了一脸得意,笑得宽鼻子上直闪红光,笑得樱桃小口也扯得很宽了。他不卑不亢地答道:“大哥俾还不宜登基!”
西后气得浑身直抖:“为何不宜登基?”
廷奇跨前一步说:“因为刚才宣读的先王遗命是假的。”
一宫人更吃惊了,忍不住相互对视起来,寂静也被打破了,还有人忍不住地发出了惊讶之声:“遗命是假的?!”
西后怔住了,心想,难道灵芝是被这家伙弄去藏起来了?除了灵芝,谁也不会说这遗命是假的呀!但此时此刻,她不能去想这些,来不及想这些,而应该马上把这戳乱子的家伙镇下去。于是猛在案上击了一掌:“放肆!先王遗命还有假的?”
廷奇仍不慌不忙,他是总兵大人,有什么值得慌的呢?说:“不错,黄绢并非稀世之宝,笔墨也非先王独占,这字嘛,更是谁都能写,所以说,这遗命是假的!”
西后更觉得与灵芝有关了,因为在先王猝死的那个祭石大典上,王爷把写好的遗命交给大哥俾,要他宣读,当时大哥俾十分为难,她便从大哥俾手里把黄绢抢了去,一看,果然发现事情不是她想像的那样,便不同意宣读,王爷猝死后她谎说要出去方便一下,其实是要背着众人涂改遗命,当时跟她去的只有灵芝。这样想着,她的心一下就慌了,忽然叫道:“来人呀!把廷奇这逆贼给我拖出去砍了!”
然而很可惜,她叫出的这一声,只是把宫内参加仪式的要员和贵宾震晕了,并无任何人响应。所有的兵勇全部无动于衷,侍卫们动是动了一下,却是交换脸色,隐藏在四周的刀斧手竟也不出来,因为他们都是廷奇管的人,廷奇是总兵,他早给安排好了。
廷奇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王宫都在打颤,笑得除了西后大哥俾,再没人敢看他了。笑过之后,道:“西后娘娘,我把你的白日梦惊醒了吧!哈哈……”
西后赶忙换了一招,歇斯底里地喝道:“大胆廷奇!你今日非得当众讲清楚不可,王爷遗命是假的,有何为证?谁告诉你这么说的?”
“什么证据也没有,假的就是假的!”
“哈哈……”西后也一阵大笑,笑能解千愁,笑使她的紧张减轻了,笑使她掩饰了慌乱,因为她发现廷奇并未拿住她的把柄,也就是说灵芝并不在他那里。“那么说,你是在无理取闹,想搅乱新王爷的登基大典?”
廷奇正色道:“什么叫无理取闹?娘娘,请你听明白,我之所以说遗命有假,是因历代新王登基,都由先王亲念袭承令;若先王已逝,遗命和王印应同时出示与众。请大哥俾把虎钮金印拿出来给众王亲宾朋一看可以吗?”
“大胆,简直一派胡言!谁都知道,先王猝死,未及将虎钮金印交与新王爷。蒙面大盗已将虎纽金印窃走,本太后不正在追查吗?难道这就是不能登基的原因吗?”
廷奇再上前一步道:“先王既写遗命,理应与虎钮金印同时传出,此理众所周知,难道你当娘娘的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西后的话渐渐显软了。“但此届新旧交替实属有别。你去问死去的先王吧!看他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