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记一边感谢张秘书长的真诚，一边恨牛小贵不该损害群众利益，如果不是这样，河道就不会堵塞，不堵塞河道就不会堵水，不堵水群众就没有意见，没有意见老余就不会去，老余不去新书记就不会去，新书记不去就听不到群众对牛小贵的意见，没有这些意见老余就没法在新书记面前做文章。林书记一串联想，就把怨气发在牛小贵身上，立即打了电话，语气很生硬地说：你知道市里来了个新书记吗？
牛小贵说：林书记，我知道了。
林书记说：你知道他到玉泉镇吗？
牛小贵说：我知道了。
林书记说：谁告诉你的？
牛小贵说：我刚才正和余县长检查河道，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说新书记要到玉泉镇视察，顺便了解一下干群关系。
林书记说：你的群众关系处理得怎么样？
牛小贵说：林书记，我敢向您保证，除了饶大宝对我有意见，别人都不错。
林书记说：牛小贵，你简直在说混账话，既然群众对你不错，为什么浩浩荡荡来政府告你？你别再给我啰嗦了，快速赶到饶大宝家，给他承认错误，求他原谅，哪怕当孙子你也得当！
牛小贵说：林书记，来不及了，新书记已经到了。
林书记对黄主任一挥手说：快走，马上赶到玉泉镇！
从县城到玉泉镇，只有八公里路程，这里是黑山的东大门，不少领导视察，从市里到黑山，这个镇是要塞。所以，林书记很注重这个镇的建设和面貌。现在事情一下砸在牛小贵身上，为老余提供了攻击他姓林的依据。林书记心里发急，催司机快速行驶。他突然想到，老余会不会把新书记带到饶大宝家，现在牛小贵来不及上门与他缓和关系，说不定新书记一上门，他饶大宝就会糠壳蒜皮往外倒，这一点一滴都代表着群众的意见，结果殃及的是他姓林的。
眨眼之间，车子就到了玉泉镇，只见老余陪着一个胖子走在头里，后面跟了一帮人。牛小贵悄悄给林书记说：完了，余县长非要到饶大宝家去。林书记没时间多想，几乎像小孩一样跑上去，双手抓住新书记的手，握得十分紧，试图从力量上表达敬意。老余连忙作了介绍，新书记开玩笑说：林书记，我这次出师不利呀，刚来市里第一站就到你这里，却遇到大雨倾盆，说明以后道路泥泞啊。
林书记也用玩笑迎接：书记初到黑山，老天都赐甘露，这是好象征，说明您到一个新地方，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新书记在林书记肩上拍了一下，说：你真会说话，这就好比圆梦，把坏事说成好事了。我一到玉泉镇，余县长就说群众正在闹情绪，让我到一个村民家看看。
林书记心里一紧，觉得老余这人有点不地道，背后使招了，而且是毒招。
大家来到饶大宝家，新书记没有坐，满屋看了看说：你叫什么名字？老余和牛小贵同时介绍了。新书记抬手指指满屋说：老饶，你家庭布置得不错嘛，从你这名字上就能感受得到，一辈子不会受穷。凡是叫大宝大富大福大贵的人，日子过得都比较殷实，看这家境我就知道了。
饶大宝没有给新书记面子，当即反驳说：照你这么说，我不劳动就有饭吃？要是这样，我让儿子和亲戚都改名，免得天天奔波受累，你说行吗？
林书记见饶大宝敢反驳新书记，颜面上很有点过不去，心里说，你这人咋这么不知情理，好话歹话都听不懂。然而，面子上却微笑着，走到饶大宝面前说：领导给你说吉利话，也算为你祝福，你咋听不懂？
饶大宝说：林书记，领导的话我哪能听不懂？要是真听不懂，我就懒得搭腔了，玉泉镇人谁都知道我这脾气。
新书记哈哈地笑起来，在饶大宝肩上拍了一下说：我一看你这人就很实在，怎么想就怎么说，标准的铁汉子。
林书记担心饶大宝再说出格的话，对牛小贵使了个眼色，提醒他说：下面还请书记视察哪些地方？你带路吧。
新书记说：既然来了，就和大宝多说几句话吧。
老余连连点头说是。新书记不紧不慢的样子，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老余马上跟着坐下，几乎挨到新书记身边了，这让林书记心里很有点不舒服，但都是做官的人，修炼得到位，纵使满腹愤慨，也能稳若泰山。
新书记说：大宝，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
饶大宝说：领导这话是假的，现在哪有喜欢听人发牢骚的。
新书记说：真的，我很喜欢有话就说的人，这样才能让领导在工作上把好脉，开好方，下好药。如果到处一片假言假语，到处都说好听的话，那么，我们的工作就成了玩花招的事。再把事情放大一点说，一个县是这种风气，一个市是这种风气，一个省，一个国家都是这种风气，民族也就完蛋了。
老余马上附和说：书记的话简直是经典！我平时最不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现在应该提倡这种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好风气。
新书记看了老余一眼，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现在出现了一种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风气，群众怎么不反感呢？然后看着饶大宝说：我听说你们闹情绪，我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很想和你多聊几句，你是直人，就直说吧。
饶大宝说：既然你问到这事，我就实话实说。上个月镇上修路，他们不考虑群众利益，把石头瓦块都推到河沟里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疏通一下。我反映过两次，也骂过人，牛书记和我赌气，一直不疏通，前天下大雨，河沟的水就到我们田里了，一气之下，我就吆喝一群人，到政府告状。林书记是个好领导，是个心善的人，上午我们在政府门口，两个保安欺负我们，林书记骂了他们，给我们出了一口气。林书记还请我们坐，给我们倒茶，还派余县长亲自到镇上帮我们解决问题，我们都很感动，现在想发火，咋也不好发了。
林书记做梦也没想到，这饶大宝在指责中，竟对他给予了表扬。他脸上带着笑意，对饶大宝说：大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就不说了吧。
黄主任也插话说：林书记对群众一直是这样。
饶大宝看了黄主任一眼，表情一下变了：既然你知道林书记是好领导，你就该向他学习，我把花盆摔了，如果不是林书记体谅我们乡下人，你有可能让我赔损失！
黄主任脸上一红一白，很有点尴尬，连忙解释说：这倒不至于，我不会让你赔钱的。
新书记把黄主任看了一眼说：农民心里有杆秤，谁的分量他们都称得出来。
饶大宝话匣子打开了，也就难以收住，继续滔滔不绝：我这人一张嘴不好，喜欢瞎说，但我从不贬作一个人。就拿林书记来说，这么大的官，隔一段时间就来镇上，拉着牛小贵书记满村看，帮农民出点子挣钱，这是过去玉泉镇人没见过的事。这几年，我们这里变化很大，大家都知道，有个好县委书记，有个好镇委书记。我今天不是夸自己，别看我对牛小贵书记有点意见，但我不恨他，这几年他为农民做了很多事，就是河沟的事没做好。
老余接话说：老饶确实是个实在人，是啥说啥。我这人也直也倔，不喜欢隐瞒观点，过去林书记提拔牛小贵，我当时如果不是遵守组织原则，就会反对提拔他。牛小贵在玉泉镇当书记以后，我来得很少，现在看了玉泉镇的变化，觉得林书记提拔他是对的。
林书记心里猛地发热，他做梦都没想到，老余竟在这种场合抬他，而且暴露了自己的心理。这时，他友善地看了老余一眼，不由自主地把头点了一下，心里翻起一股热浪。
牛小贵也没想到，老余竟对他给予了中肯地评价。
张秘书长见黄主任沉浸在痛苦之中，碰碰他说：小事小事，有些事我抽时间给书记解释。
新书记说：张秘书长又在悄悄商量什么秘密？
张秘书长乘机褒扬了林书记一句：我在说，林书记这几年在黑山，让这个山县变化很大。
新书记说：我能感受得到，他们身上有一种人格的魅力，敢于亮观点，敢于拿出勇气承认自己的不足，这是难能可贵的事！这次我到市里来，欢送我的时候，省委组织部有位领导托付了一件事，让我多关照一下余县长。不过，关照可以，那要看工作干得是不是出色。再说直接点，官场上的关照就是提拔，今后你余县长干得怎么样，我只了解林书记就知道了。
老余点点头说：书记放心，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这点我做得到。
而林书记呢，心里好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很尊敬这位新书记，好像觉得他比调走的方书记多了很多直爽和真诚，从他口中展现的是阳光，是春风，是风光无限的景色。
牛小贵见新书记对林书记很友好，心里也暗暗高兴，便有点拘束地说：书记，我今天给您安排到农家乐吃点粗茶淡饭行吗？
新书记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先不考虑吃饭的事，外面还在下雨，我们去看看被堵的河沟。
于是，大家一起来到小河边，发现被堵的地方已经修通了，河水从上面顺畅地往下流。新书记拍了牛小贵一下说：你们干得不错，今后这样一些小事尽量注意点，我们和群众的关系就像这小河，只要不堵塞，就会很顺畅。
牛小贵说：谢谢书记指点，我以后的工作一定细心，请您放心。
新书记看着林书记说：我看这样，乡镇条件差，今天这顿饭还是到县上去吃，我这人有个脾气，到哪去都不喜欢兴师动众，这时赶进城，吃碗面条都舒服。
林书记说好，心里暗暗高兴，知道牛大贵准备得充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