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像个多情的女郎,把我炙烤的浑身炽热,毫无睡意,于是我便来到邮局,取我那可以买回两块豆腐的那篇“豆腐块”的稿费。
偌大的邮政大厅空空荡荡的。墙边的塑料椅子上,两个人正恹恹欲睡,我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的眼光,大厅里是凉爽宜人,正适合打个盹什么的。
办理汇款业务的柜台边,站着一位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城市的美容师,来自乡下的民工,他那件曾经雪白的衬衣上,汗迹斑斑,盐渍分明,散发着一股又咸又腥的味道。他脚上的胶鞋,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张着渴望吃香喝辣的嘴巴。柜台上放着他的头盔和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干饼子。
我把汇款单递给那位快要梦见情人的工作人员后,便百无聊赖地往一边看。那民工在写一张汇款单,很吃力的样子,大概是发现我在看他的缘故,他的手有些抖,胡子拉碴的脸也微微泛起红色。一不小心,他写错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又要了一张汇款单,在工作人员势利的眼光中,继续用他那双粗糙的青一块紫一块如同冬天树枝的手填写。他写的地址,是我听过的一个以贫穷闻名的苦难之地。这一次,他一笔一画,十分的小心和谨慎。看他吃力的样子,我便扭开头,全力注视工作人员为我办手续。
那位工作人员的效率很低,用了足有一刻钟,才递给我那可怜的稿费。我要走了,又无意识地看了那位民工一眼。这次我的眼神和他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不过没有产生小说里所描写的那种火花。他的眼睛里明显的有一种巴结和讨好的意味,并且很友好地“嘿嘿”了两声。
来,我帮你填吧。
他指指手里的单子,又指指营业员。我明白了,他是又写错了。于是,我向那位又要睡着的工作人员理直气壮地要了一张汇款单。营业员没有给我白眼,当然,也没有给我媚眼。
于是,按照他说的地址,我一一填妥后,他从裤头里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已分不清颜色的手帕,在柜台上铺开,拿出了1元2元,还有一张100元的人民币。钱已经明显地受潮,软软的没有了筋骨。
家里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工地上也好几个月没有开工钱了。这是昨天好不容易才借到的钱。
他似乎很羞怯地对我说。
我对他说,你有什么要对家里说的话吗?
怎么?还要写信?那不是还要发信的钱吗?
不,这单子上有一栏,可以写几句话的,不另外收钱的。不……不写了吧。
他用手搓搓拉碴的胡子。
还是写几句吧,免得家里人惦记。
那——那麻烦你写上叫女儿好好上学,告诉俺那口子,照顾好老人,俺在这里挺好的。
我将他的话写好后,将汇款单连同“汗”钱一同递给了工作人员。那位工作人员迅速地点钱、验钞后,将钱塞进了抽屉的里边。
办完手续后,民工将汇款单子的存根和剩余的几张票子又裹在了手帕中,塞回了原处,对着我又是“嘿嘿”一笑,说麻烦你了,兄弟。然后,他拿起头盔和干饼子,转身走了,边走边啃那块干饼子,步子很轻快的样子,享受着“俺在这里挺好”的日子。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想象着他的家人收到汇款后的喜悦,以及他的女儿给他来信向他报告学习成绩和家里的牛们、羊们、鸡们欢快的叫喊声时,他脸上“嘿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