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兰
走咧走咧，走远咧，越走呀越远了，
心里像刀子者搅乱了。
哎嗨的哟呀，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世忠小弟，这是你喜欢唱的一首歌。只是今天唱歌的人不是越走越远的你，而是眼泪花儿把心淹了的我。
去年秋天的一天，你给我打电话，说固原来了几个朋友想见我，晚上你做东，请大家一聚。酒过三巡，你让大家轮流唱歌助兴，除我而外，在座的都是唱歌好手，于是《走西口》《下四川》《想亲亲》一首接着一首唱，轮到你了，你放开声腔唱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花儿《眼泪花儿把心淹了》。你说这是同事马国俊谱曲而成的。你唱得动情，唱得投入，我听得如痴如醉，泪光点点。转眼间一年过去，歌声犹在耳，斯人已不在。
走咧走咧，走远咧，越走呀越远了，
心里像刀子者搅乱了。
哎嗨的哟呀，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熟悉的旋律总在耳边，熟悉的身影还在眼前，但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只有写一首悼亡的诗了。
认识你，你只有10岁；你叫我姐，也近40年。1972年的秋天，我已在杨郎商店工作了。一天趁领导不在，我偷偷跳出柜台，想在柜台外面散散心。走到学校门前，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小男孩引起我的注意。圆头圆脑，敦敦实实，着实可爱。那时的你提着一个比你小不了多少的石灰桶，左摆右晃地向学校的围墙走去。我很好奇，跟着你走。你走到墙下，手里拿起一个大排刷，站在凳子上，蘸着石灰，工工整整写着比你高、比你宽的字：“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我惊呆了，这小不点，真是了不起！口号的含义你未必懂得，但你能按照老师的指示，把几个大字写得醒目，写得美观。“神童！”我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夸你。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上几年级，你大大方方一一回答。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你回答问题时候的神情：一双不大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有神采；语言中透着机灵，带着一丝顽皮。我告诉你，我在商店工作，让你来找我玩，你也答应了。从此，你一有时间就来找我，一个在柜台里面，一个在柜台外面，你说班里的故事，我说单位的故事。我还教你一个儿歌：“天上一个鹅，地上一个鹅，鹅不吃鹅蛋，鹅不下鹅。”凡是读到“鹅”字的时候，就用舌头把这个字很响亮地弹出来。你学得认真也很夸张，学会后，就给家人、同学卖弄。弟弟，那些日子你可没有少吃我的水果糖。
一次，你来了，我正忙着接待顾客，没有时间招呼你，你就趴在柜台上看着我，看着我。顾客走后，你对我说：“姐姐，你像那个橡皮娃娃！”我就说：“我是橡皮娃娃，那你就是小猪娃子。”从此，“小猪娃子”成了我对你的称呼，这个称呼持续了几十年。
没有想到“小猪娃子”10年以后成了我的同事。在固原师范，你依然叫我姐姐，我依然叫你“小猪仔”。你经常给我推荐各种各样的书籍，影响最深的两本书是瓦西列夫《情爱论》和《邓肯自传》。我们一起读书、聊天，交流彼此的文章诗歌，一起逛书店，周末还去跳跳舞。你喜欢读书，喜欢交友，和几个朋友组织了读书沙龙。你幽默、开朗、热情，又重情重义，多才多艺，相声、演讲、主持婚礼，有你的地方，就有欢乐和笑声。
又过去了一个10年，离开固原的我在新华商场看见你的背影，惊喜之余，我忘了场合，高喊“小猪仔”，你回头看见我连忙上前说：“姐姐呀，小声点，人家都有点身份了，你还叫小猪仔。”你告诉我，当副校长了，来区党校学习，我真为你高兴。晚上我去区党校找你，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你向我引荐了火仲舫先生，谈了许多固原本土作家的人和事，还说起许多固原师范毕业的学生，谁谁成了著名的作家，谁谁成了有名气的诗人，言语间充满了自豪。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时时刻刻关注着每一个朋友的喜怒哀乐，关注着每一个学子的成长。你的介绍，总让我把逝去的岁月重新捡起，重新梳理，享受着岁月带来的快乐与伤悲。
又一个10年过去了，你调到了银川。这期间，我们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很少见面。但是逢年过节，问候的信息总是第一时间到达。固原师范的同事来了，你张罗；固原师范的学生来了，你张罗；家乡的父老来了，你张罗。在这样一个人际关系淡漠的社会，你总把友情调得浓浓的，把聚会的情趣调得浓浓的。
8月2日17点27分，你在我的博客中留言：“问候姐姐！”你还发信息给我，说周末和小杨来看我。然而，你失信了，第一次失信了。你走后，我的耳边总是萦绕着你的歌声：
走咧走咧，走远咧，越走呀越远了，
心里像刀子者搅乱了。
哎嗨的哟呀，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原来我以为，你是偶尔唱一曲忧伤的花儿，为大家调节气氛，当在你博客上看到许多悼念你的诗歌和文章时，才知道这首花儿是你之最爱，你经常唱，反复唱。
我不相信命运，但我有一种感觉，这首歌中有你的命数，有你的暗示。你的离开，让亲朋好友泪雨纷纷，扼腕叹息；你的离开让老天动容，一场立秋的雨，冷了多少爱你的心，伤了多少敬你的心，淹了多少亲朋好友想你的心啊！
世忠弟弟，再次呼唤你时，我们已是阴阳两界啊！在你三七祭日的那天，我去看了弟妹和小侄子。我们在唐徕渠畔为你点燃三炷香，为你点燃纸做的衣裳，我们的哀悼和思念随着缕缕青烟弥漫在暮色之中。看着弟妹和小侄子悲戚的表情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弟妹文琴说，她想你，天天梦见你回家了，她让我为你写一篇文章，她让我经常在你的博客里走走看看，我明白她的心思，她是不想让你走得太远，走出大家的视线啊。
今天我拿起笔，感叹这人生之须臾，生命之短暂，苍天之不公。让我，唱这首花儿为你送行吧，小弟尚飨！
走咧走咧，走远咧，越走呀越远了，
心里像刀子者搅乱了。
哎嗨的哟呀，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2010年9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