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高原东部,清水江在群山间蜿蜒,她像远古时代的少女,蒙着神秘的面纱,带着许多美丽的传说流淌着。
这神秘的面纱就是清水江的雾。
夏日的清晨,我站在江畔,揣测着雾中的清水江。
宽宽的清水江笼罩在乳白色的雾中,对岸一片迷茫,山、田野、村寨都悄然不见,只有一丛高大的树木朦胧的身影时隐时现。初升的太阳变得温柔可爱,透过浓雾,像一面晶莹的白玉盘,浮在树梢,亮起一圈炫目的银光。周围静极了,唯有远处水碾房那巨大的木轮转动的声音,像一支单调缓慢的古老歌谣,悠悠传来,又传向更远。
一阵“嘻嘻”的笑声响起,村寨里飘出一群苗族姑娘,打闹着来到岸边。她们用奇特的目光打量着我这孤独的外乡人,交头接耳,一阵细语,然后,一一登上大树下的小船。撑船的用篙斜身一点,窄窄的小船像离弦的箭向江心飞驰,船尖激起的波纹向两旁漾开,渐渐散去,小船也就消失在江雾中,只有那不绝的“嘻嘻”声仍留在岸边。
循着“吱呀——吱呀”声走过去,才渐渐地发现躲在那高高树丛里的碾房,小青瓦盖顶,杉树皮作壁。浓雾弥漫中传来几声鸟鸣。一股激越的清流冲击在木轮的叶片上,溅起朵朵白色的水花。木轮苍黑,附生着许多青苔,显得年代久远,难怪它声音沙哑,调子古老。
走进碾房,已见几位早起的大娘在碾米,齐胸高的石碾在槽内滚动,一圈,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黄灿灿的稻谷,就在碾的挤压下迸出珍珠似的米粒来。我怀着新奇,弯腰去吹拂那混杂糠皮的米粒,又热心地捧上一把,任它们从指缝间慢慢流进槽里。望着大娘得意的神色,我油然感叹:莫不是清水江雾气滋润下的稻谷,才能碾出这雪白清香的大米!
从碾房出来,雾未散尽,然而周围的景物却清晰了许多,映入眼帘的是两岸老态龙钟的柳树和丛丛翠竹,错落的村寨此时显露出特有的轮廓,迎面山坡上的梯田一层一层地向上叠起,连成漫山的一片。
太阳开始表现自己的灼热,周围的雾气随之消散。我远眺那雄浑苍莽的苗岭,那高耸的峰峦仍因雾霭缭绕而显朦胧,那山麓间炊烟溶入晨雾的村村寨寨,那窄窄的山道、宽宽的清水江、轻快的小船,恰好勾划出一幅典型的苗疆山水画。
江畔渐渐地喧闹起来,洗涮的、赶路的、出工的在身旁来往,穿梭的船儿划破了江面的平静。老牛也起得早,随着主人的吆喝,笃悠笃悠地向不远处的山坡进发……
清水江撩开了她那神秘的面纱,连同她哺育的千千万万生灵,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199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