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夕阳无限红,残阳如血。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她站在城楼上望着那遥远的边疆方向。
“海棠花开时,便是我归家之日。”故人犹言在耳,日日盼着海棠花期将至。
明明无人回顾。
她仍然回望远方。
……
平安远年三月初八,边疆传信,击退敌军八百里。
将军当凯旋而归,却一再拖延。
六月十三,再逢战乱,天灾来至,大发洪水,淹死百姓无数……
十二月初一,天灾再起……雪势浩大,冻死无数士兵,边关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
又一年花期凋零,再开经轮。
平安元年十七年十月初七。
雁门关失守,狼牙铁蹄攻入淮阳城,屠杀百姓,掠夺财产,将军奋力抵抗,三十万士兵只有七万士兵存活……援兵到来,力挽狂澜,险胜守住雁门关。
海棠花期落尽,将军未归。
……
墨謹一身冷汗的惊醒。
繁花落尽君辞去……
她转头看见顾云深还躺在病床上,似乎要确认什么,轻轻握住他的手。
淡淡的温度让她渐渐方式,清醒过来。
墨謹见顾云深还在昏迷中,心里颇不是滋味,果真是失去过一次,她再也承受不起,生怕他又哪里不好,不舒服了,平日里那怕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切着手指,她都要心疼担心上半天……恨不得以身代之。
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她总是无法冷静,以至于……失了分寸。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
情深刻骨,不过如此。
顾云深昏昏沉沉的,他总是陷入一种奇怪的幻觉里。
亭台楼阁,烟雾缭绕,绫曼在回廊被风吹起在半空飞舞。
有一人素颜蓝衣,脚下步步生莲,仪态端庄的凭栏而望。
顾云深觉得那个人很熟悉,他想上前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却止步不前,他无法移动半分。
场景一转,他看见自己站在花圃中对一人笑道,“世人皆知海棠国色,那必定是他们从未见过公主的风姿。”
“我叫墨渊,字子衿,希望……公主殿下能记住我的名字。”
下一刻又变换了场景。
深雪湖心,他撑着伞站在楼船上,雪花簌簌飘落,在伞面上结了厚厚一层的雪霜。
他近乎无奈又卑微的看着湖对面星阙台上的那个人。
她只顾着站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一眼都不曾看见站在湖心楼船上的他。
她连余光都不给他半分。
他就那么忍着寒风刺骨,冒着风霜雨雪看着星阙台上的那对壁人。
当真般配至极。
顾云深感觉自己的悲痛无奈。就好像他就是这个男人,他体会着这个男人的一切。
你能选择别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你爱民如子,为什么独独舍弃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仁慈一点?
那股难过的情绪,快让他崩溃不已,嫉妒如火焰,燃烧他的理智。
他是如此的嫉妒能站在她身边赏雪的那个男人。
最后,他不过是丢下那把伞,转身进了楼船里,不再去看他们一眼。
下一刻,便是满地尸体,他抱着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哭得悲痛欲绝。
他试着将他唤醒,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最后体温一点点冰凉,他哭泣又绝望的抱着青年狼狈的爬上悬崖,遍体鳞伤也不放开他。
最后的最后……
他对着王座上的那人,一字一句,道,“如若往生,我们,再不相见罢。”
我这一生,不曾后悔,爱上你,至死不渝,只是,如有来世,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顾云深睁开眼睛。
墨謹第一时间发现,“你醒了。”
顾云深看着墨謹,眼神痛苦又带着茫然。
这是谁呢?
慕謹……还是墨謹?
“陛下……”顾云深轻轻呼唤。
墨謹动作一僵,猛的抬头看他,瞳孔微缩。
“你……叫我什么?”
顾云深茫然,“阿瑾?奇怪,我,我怎么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脑袋,“脑袋好痛……”
墨謹抓住他的手,小心求证,“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云深仔细一想,“我刚刚叫你什么?好像是……”他眉头一皱,“想不起来了。”
“别想太多。”墨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担忧,他刚才那声陛下,差点让她控制不住。
难道他在恢复记忆?想到这里,墨謹的脸色有一瞬间难看起来。
“怎么了?”顾云深见墨謹神色不对,故意说了一个玩笑,“难道我刚刚迷迷糊糊的叫了别的女人名字?”
墨謹甩去那些念头,起身为顾云深到了一杯水给他,“饿不饿?我叫人送点吃的来。”
顾云深吸着管子喝水,“有点……对了,粥粥呢?”
“我有叫人养着,你不用担心,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别乱动。”
“好。”顾云深的笑容在墨謹离开的时候,瞬间就没了。
他有些痛苦的抱头,咬牙忍受那痛苦。
“唔!”那些莫名其妙的影像不听在脑海里出现,那些人,那些事,不停的交叉闪现。
“子衿,人生一世,你后悔过吗?”
“活下去……生死蛊,把生死蛊,带……回去。”
“阿爹阿娘以后就拜托你了,还有奈何……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顾云深大口喘气,整个人痛苦的在床上不断的扭动。
——
“墨小姐,我们检查过了,顾云深先生身体很健康,并没有任何病症。”
“可他忽然昏迷不醒两天,这是什么回事?”墨謹不相信顾云深无缘无故昏迷,身体没有任何病症,有可能隐藏什么病症。
“这……”医生明显也不懂这症状,只得大约猜测,“也许是顾先生过于疲累,才会昏倒,显示报告已经做了两次,证明顾先生身体很健康,真的没有任何潜在病症。”
墨謹眉头一皱。
“小姐,人,人不见了!”有保镖急急忙忙来报信。
“你说什么?”
“那个顾先生不见了……就,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那保镖有些心虚气短。
墨謹脸色很难看,“还不去找!”
电话也打不通,他能跑到哪里去?墨謹不免心急如焚。
立刻加派人手去寻人,墨謹下令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脸色惨白一片。
——
顾云深狼狈的穿着病号服在大街上溜达,惹得路人频频注目。
他拦了一辆车离开医院附近。
顾云深脸色不太好看,司机都不敢跟他搭话,憋屈的带人上路。
安辰接到墨謹的电话,急急忙忙抓着钱包出门,还没开车呢,就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车,顾云深刚好走下来。
安辰迎上去,“不是,我说你怎么了,忽然闹失踪!你怎么了?”他这才发觉顾云深不对劲。
“付钱!”司机没好气道。
安辰甩他一张百元大钞,拉着人往自己房里走。
“从医院偷跑出来,可真有你的,你什么时候也那么任信了?不知道嫂子要急死啊!”安辰碎碎念,把人带到沙发上坐着,“要喝水不?”
顾云深眼神幽幽的盯着活蹦乱跳的安辰。
神情恍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还活着……
那么,死在他怀里的那个人……是谁?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人一点点在他怀里咽气,体温一点点变得冰凉,死前都还惦记着他重要的那几个人。
那太真实,他无法忽视那个梦境,顾云深伸手抓住安辰,将人压倒在地上,他伸手去触摸安辰的胸膛,那个人死的时候,胸口破了个洞,心脏都没有了……
“喂……”安辰挣扎起来,“哥,小爷最近很安分,没有招蜂引蝶,没有出去败家,没有疯狂飙车,更没有任何不良行为!!!”
他哭喊着,“手下留情!!!”安辰以为顾云深又有新招要对付他。他真是从小到大的严重心理阴影,最怕顾云深抽他!
看着安辰痛苦的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发抖的模样,顾云深一惊,认为自己弄痛了安辰,他有些惊慌失措,又笨挫的轻轻抱起安辰。
“别,别怕……别怕,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他还陷在遥远的记忆里,那个……寒光冷血的天地。
周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面上都是残尸断骸,他最疼爱的弟弟死在他面前,他的怀里,而他,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死亡。
安辰的反应弧度才重新上线,他看到顾云深茫然无措,又悲痛无助的表情,终于慌乱了。
“哥,哥你怎么了?”
顾云深呆楞楞的,没有反应。
“别吓我,哥!”他急忙掏出手机打苏念之的电话。
“什么事?”苏念之的声音有些疲倦,想来又是连夜加班的缘故。
“快回来,咱哥出事了!”
在医院的苏念之一愣,火燎火燎的冲出医院,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下来。
顾云深一直都是他们三兄弟最成熟稳重的那一个,他一直都是天塌下来也雷打不动的那类人,能让一向吊儿郎当的安辰用那种焦急语气说他出事的,绝对是大事,容不得半分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