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风紧紧握着剑,目光沉沉,又一个剑光由上而下,他慌忙举剑去阻挡,然而已经太迟了,那一剑狠狠的砍落在他的左肩上,只听见“唰”的一声,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手中的长剑竟然被震了出去,飞落在地上,他踉跄着往后退去。
滴着血的剑再一次毫不犹疑的举起。
“噗”伴着血肉撕裂的声音,这一次他竟然空手接住了这刺向咽喉的一剑。
若不是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此刻一定能看到他那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隐匿在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在这一刻终于显现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
因为他看见有火光从眼前的人的双眸深处燃起,如同要覆灭一切的炼狱之火一般,从他的眼眸深处熊熊燃起……他的眼神终于变了,再也不是那样的空洞而木讷了。
忽然间一个耳光奋力的打在了他戴着面具的脸上,他清晰的听到那铁质的面具居然有碎裂的声音,他的耳朵里因为这一耳光而一直嗡嗡作响。
他竟然被这一耳光打的踉跄后腿。
“你怎么敢这样!”叶聆风几乎是咆哮一般的对着他吼道,完全处在一个暴怒的状态之下。
他将剑从眼前的人手中抽离,倾斜而下,剑光如翼密密覆盖而下。
“你怎么敢这样折磨玲珑!”
“我们叶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子对我们?”
血溅开来如同飞落的雨点一样密集,然而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却再也无力反抗,他只能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发不出任何声音,仍由他的长剑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来。
“玲珑死了你都不让她安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叶聆风的声音已经嘶哑,因为暴怒,他已经彻底的崩溃了,漆黑的双眸已然布满了密集的血丝而变得殷红一片。
“我们叶家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他疯狂的举着长剑不断的划过那个已经咽气的人身上,那个死去的人已然被他手中的长剑割的面目全非,已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直到再一次失去妹妹玲珑,他才彻底明白,一直支撑着他走过这八年漫长而黑暗岁月的,除了那些一直盘旋在心头无法浇灭的复仇之火,并不是对那个叫绯罗的女子的爱恋,而是年少时无法保护至亲的愧疚之情。
“哥哥。”
少女娇俏的容颜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隔过时光的长河,带着缱绻的笑意站在洛阳繁复的牡丹花丛中。
“哥哥,我怕,我不想死。”
然而下一刻,少女的脸色迅速退变为苍白,奋力睁大的双目中带着无法抹去的惊恐之色,她的身形在那一片牡丹花丛中不断的碎裂,最后化为了齑粉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他握着剑被眼前的幻影折磨的崩溃在地,“玲珑!”
他伸手,想去抓住那随风飘散的最后一缕齑粉,然而那样的幻影中,他伸出的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八年,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强大,在经历无数生死攸关的险峻时刻之后,他再次被玲珑之“死”击溃。
崩溃中,愤怒中,他再一次将长剑刺向了身前已经毫无生气的人。
“够了!”穆道人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在他后颈上猛力一敲,将他击晕了过去。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人,死后也应该是要安息的。”
穆道人将叶聆风扛在肩上,对着暗处招了招手道,“公子有令,覆灭星月楼鸡犬不留,事后一把大火烧了这里,记得要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客栈的痕迹。”
说罢他就扛着叶聆风带着他的含光剑离开了这里。
穆道人带着昏迷之后的叶聆风找到傅远兮的时候,正是在绯府后院的密室中,此时的绯府已经再无一个活人。
这个密室中被种满了摄心兰,当傅远兮和十三赶到这里的时候,绯宏儒正在制作他此生最后的一个秘密武器,那就是他的女儿绯罗。
在叶聆风只身一人独挑星月楼的第一个分舵之时,绯宏儒这老东西就料想到叶聆风一定会找他清算往日恩怨的,一生唯利是图的他想到的最后一张保命符就是自己的女儿绯罗。
所谓虎毒不食子,然而这世间人心往往比一切更加险恶,他竟然将自己的女儿亲手杀死,将她的尸体运至这密室中用以摄心兰加以秘术制成不死之尸,妄想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叶聆风。
“背叛客栈的人都一定要死,我能给予你们生的希望,亦能让你们从这世间消失。”
傅远兮看着这开满密室的摄心兰幽幽的说了一句,他嘴角擒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伸手将最靠近自己身侧的一朵明黄色的小花摘了下来。
这种花,如今世间已是少有,除了他的出生地忘城,也只有远在西域的罗浮宫中才有种植,而懂得种植这种花的人,这世间也只有两人,一个便是被他唤作忧娘的无忧,而另一个便是他所谓的背叛客栈的人,那个人就是罗浮宫的宫主罗浮。
看了一眼犹自昏睡的叶聆风,他将手中的花从掌中抖落,那花儿便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往下掉落。
“将他带回客栈,送去长老住的地方,一个死了心的人应当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他又看了看满室的摄心兰,以及那一具躺在制作台上冰冷的女尸。
“这里就烧了吧,处理的干干净净,他既不见也是于他好。”
这一年十月,星月楼覆灭于一场大火中,无一人生还,连着投靠其下的洛阳首富绯府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这一件事情成了此后数年间最为轰动武林的大事,据说那是叶家的后人叶聆风一人所为,他一人先是独挑星月楼数个分舵,后是血洗星月楼本部。
据说他穿一袭白衣,所执佩剑名曰含光,使用的便是如今已经失传的叶家剑法惊鸿九式,然而自那一日星月楼覆灭之后,江湖中却是再也没有人再见过他,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然而远在西南蜀地密境之中的城池里,从此却又是多了一个没有前尘过往的人,他的名字叫作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