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从早到晚的刮个不停,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像是刀子一样刮过人的面庞,生涩的疼痛。
空气潮湿而寒冷,今年的蜀地,又未曾飘落过一片雪花,就是连一丝冷雨都未曾下过。
阆中,这个处于蜀地东北地区的城镇,才刚到酉时就不见了行人的踪迹。
那是位于沙溪街末端的一条街道,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拖着凌乱而沉重的脚步,摇晃着向着拐角处的一幢红楼走去。那里是一间客栈,一个少有旅人居住的客栈。
他的一只手捂在胸口,那里像是放着某种重要的物件。
少年的脸上满是暗黑色的血污,裸露在外被冻成暗紫色的肌肤上也凝固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极其残酷的混战——事实上,他确实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从江南的杭州到蜀地的阆中,这一段路上,他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厮杀。
能支撑着他一路而来的,是他一直护在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用翠玉雕刻而成的梨花笺,他这一路之上经历这么多次厮杀却也是因为这一支梨花笺。
这一支梨花笺是他自一个杀手手中抢来的,据说那个杀手杀死了这支梨花笺的上一任主人,那个曾经与凉安客栈缔结契约的隐卫。
千百年间江湖中一直有一个传闻,只要得到梨花笺去到阆中沙溪街尽头的客栈,客栈老板便会满足这个拥有梨花笺的人,一个愿望。
自此这个人便成为了缔约者,成为凉安客栈的隐卫,而隐卫是永远都不能够曝光自己的身份的。
因为这个世间想要得到这梨花笺的人太多太多了,而梨花笺的数量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的稀少,所以当每一支梨花笺现世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来,而能得到这梨花笺成为凉安客栈缔约者隐卫的人,都不是能以平常眼光看待之人。
客栈深处的阁楼上,一个模糊的白影忽然的对着身后的虚无说道:“又一个来缔结约定的,能撑到这里以他的年纪已经很不简单了,十三,你带人去将他抬进来,叫忧娘来他就要死了,我不想为一个毫无意义的人收尸。”
这个白影说的轻巧,声音清洌的如同冬日里河面的浮冰一样,仿佛风一吹就有能听见碎裂的声响。
然而,那个白影身后的虚无传来一个更冰冷的声音,干脆的应道:“是。”
此刻已经是薄暮笼罩了整片天地的时候。
顺着那个白影的视线看过去,因为没有燃起的灯火照明,所以只能看到远处邻里零星的灯火光影,在这个寒冷而萧瑟的暮色下轻曳摇晃明灭不定,以及离得那些灯火稍近一些的院墙屋檐模糊的轮廓。
这是一个常人所能够看到的,正常的景物,然而这个白影,在没有任何灯火照明的情况下,竟然看到了那个走在街道上,摇摇晃晃衣衫褴褛的少年,不得不说他的视力是出奇的好。
灯火在那一声干脆的回应声之后,像是变戏法一般的悉数亮了起来。
随着灯火的次第点燃,这才看见站在阁楼上的那个白影原来是一个白衣胜雪的俊美公子,他站在栏杆处,负着手,目光定定的看着红楼高大的院墙之外的那条街道上。
衣衫褴褛的少年,在临近客栈大门的那一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视线越发的模糊,他想伸手去拍面前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然而他却终究是没有触碰到,便两腿一软栽倒在了地上,他甚至没有看清客栈外旗杆上面所悬挂的几个大字,便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栽倒的时候,那扇朱红的大门被吱嘎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腰间配着长剑的女子从门后走了出来,跟着她一同出来的还有几个身着灰色衣衫的男仆,他们将那个倒地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进了客栈去。
这一个过程中,那个黑衣的女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半点的表情,一张原本俊秀的容颜,仿佛是冰雕的一般,带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冰冷气息。就好像她衣衫上绣着的那一支雪白的梨花一般,孤傲清幽。
那个白衣的公子仍旧是站在阁楼之上,烛光映照着他俊美的容颜,像是渡上了一层薄薄的绒光一般,显得有些虚幻,他动了动眼睑,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团闪烁的暗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似有还无笑容。
一个新的隐卫就要诞生了,一个新的江湖传奇就要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