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是位阿婆,大多头发都已花白,少有几缕黑发藏在其中,短发及耳,岁月的蚀刻让她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辨,灰色的衣料在她身上裹了两层。
“请问你找谁?”阿婆的声音低哑而沧桑。
原来不是。白夕略显低落,秀丽的双眉垂了下去。
“小姑娘,你来这儿是想见什么人吗?”阿婆看出了白夕的落寞,关切地再次询问。
“阿婆,我想请问一下,您知道这间屋子的白姓人家去了哪儿吗?”白夕平淡的声音中充满了少许期待。
“白姓人家?”阿婆思量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着屋内略微提高了一点儿音量,“老伴,将这间宅子卖给我们的那家人是姓白吗?”
片刻,屋内传来一声略粗的沙哑声:“好像是姓白,而且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位警官,屋外是谁在找他?”
阿婆重新看着白夕,内凹的嘴唇浮出一抹笑容,“小姑娘,进来坐坐吧。”
阿婆引着白夕进了屋内,背着手向客厅的沙发慢悠悠地走去,对沙发上坐着的一位老伯不紧不慢道:“你瞧,是一个小姑娘。”
白夕顺便带上了门,她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格局与曾经的白家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的一楼是厨房,也是一家人用餐的地方,父亲喜欢在二楼看电视,在三楼看书,对于他来说,楼层越高越是清静。
面前的两位老人坐在盖着红色毯子沙发上,沙发前放着一张长木桌,对面是一台32寸的彩电,电视中放着钓鱼的画面。
“来,过来坐坐。”阿婆很热情地朝白夕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沙发上的老伯一言未发,突起的眼球一直盯着她,脸色有些沉,看起来很严肃。
白夕坐在长木桌边的竹凳上,面朝两位老人。
“你与这间宅子之前的主人是什么关系?”老伯先开口问道。
“我……我是这户人家的远房亲戚,今天专门来看望他们的,可惜……他们已经不住在这间宅子了。”说到最后,白夕抿了抿嘴唇,眼帘垂了下去。
“小姑娘,别难过。你的家住在很远吗?如果是因为家太远,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可以在我们这儿住两天。”阿婆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她似乎很喜欢这个不速之客,她让她感到亲切,自从她的女儿嫁人之后,这间偌大的宅子便只剩下她与老伴,老伴脾气有些古怪,性格又倔,孤独时常伴随着她,她需要有一个贴心的人说说话。
“谢谢阿婆,您知道这家人搬去哪儿了吗?”白夕不甚感激,但仍不放过一丝希望。
“这个……”阿婆显得很愁苦,仰着头望着身旁的老伴。
老伯那张僵硬的脸动了动,他接过阿婆的话:“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当初我们是通过一位中介人听说了这间宅子,谈妥之后也就直接搬进来了,只知道是一户白姓人家,因为警官这个职业在当地小有名气。”
白夕沉思片刻,向两位老人道过谢,决定留下来。
这座宅子承载了她所有的回忆,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眷念,是她心中的一片乐土,无数次她从梦中醒来,望着那雪白的天花板,误以为自己回到了白镇。当那陌生的灯罩越过她的眼前,满溢在心中的期望瞬间遗漏殆尽,宛如一只在空中徘徊的孤雁,无处可息。
这间大宅中只有阿婆与老伯两个人,许多屋子都空着,白夕找到了自己以前所居住的那间屋子,屋子里的家具完好的摆放着,只是免不了落了少许尘埃。阿婆为她简单的打扫了一番,嘴边还挂着甜蜜的笑意:“我的女儿啊,之前也住这儿,她说她喜欢这间屋子,因为从那扇窗户望出去,可以望见一片麦田。”
白夕的目光顺着阿婆的话朝那扇窗户望去,紫色的帘帐将它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可是后来她就不喜欢那片麦田了……”阿婆接着说到,“她告诉我,那片麦田会吃人……”
“她用帘子把窗户遮了起来,不敢打开,但是会悄悄将帘子拨一个口子往那片麦田偷看。”
“呵呵。”说到这儿阿婆居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她将紫色的碎花棉被放在木床上,坐在床沿边,“小丫头胆子小,只是在麦田中贪玩时不小心栽进去罢了,跌得满身的麦粒,怎么弄都弄不掉,可忙活我老两口了,那麦子像磁铁似的黏在我丫头的身上,自个儿往她身上跑。”
“后来她长大了……”阿婆哀叹道,一层薄雾笼罩着她的眼睛,“她不再害怕那片麦田了,这屋子,也再也留不住她了……”
那股悲伤从老人的身上如静水一般泅开,一直蔓延到了白夕的眉梢。
————
顾原坐在靠窗的木桌旁,他看着身旁透明的玻璃窗,玻璃上的他拉着一张脸,蹙眉思考着什么,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一份甜点从老板娘的手中递到了他的桌子上,老板娘不紧不慢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我都说了她请了一周的假,即便你每天来也见不着她。”
“我知道,我又不是来找她的。”顾原懒懒地回答道,他至始至终都未转一下头。
老板娘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顾原的食指在这时遽然停下,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嘴角也抿了起来。
这家伙,明明被凶手盯上了,还在瞎跑什么?
————
白夕将胳膊枕在窗口,望向窗外。今天是来这栋宅子的第四天,在这安逸的日子中她几乎要忘记了磁城中的凶杀案。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恰到好处地挂在天边,既不毒辣也不刺眼。
窗外一览无遗,却唯独看不见那片麦田。白镇地处南方,所种的小麦为冬小麦,冬种秋收,如今已到十月份,该是小麦播种的季节。
傍晚时分,日头将落,余晖为远山镀上了一道金边。
阿婆与老伯都不在屋内,三天半的相处让他们似乎很放心这个陌生人。或者对于阿婆来说她一直很放心她,她所需要的精神上的安慰远远超越了物质。
而老伯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一直板着一张脸,或许他本身便是如此严肃的人,他喜欢钓鱼,每日早出晚归,这让白夕在这位威严的老人身上看见了一丝惬意。
她去了那片麦田,田中已生出了小苗,柔嫩的绿苗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田野中,绵延数百米。
一条小路穿插在麦田中央,纵贯始终。日落乌啼,风吹草动间,她似乎听到了破土而出之声,纵眼望去,一片欣然景象映在她惊骇的瞳中。
百亩方田之中,稚嫩的麦苗仿佛获得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茁长成长,生成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白夕的瞳中倒映着一片金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风骤然加强,吹得她的短发空中乱窜,又忽的盖上了她的脸,依稀间,她听到了麦穗细碎的沙沙声,看见了它们随风摇曳的舞姿。
她不自觉了提动了脚步,想要靠近那片麦田,用手中的触感来证实这一切的真幻。
她向摇曳着的麦穗伸出了白皙的右手,如同想要抚摸到天边的云彩。不断靠近中,麦穗既蓦地向后缩了回去,似乎很害怕她的靠近,又或许是秋风改变了方向。
白夕沿着麦田中的小路走去,所到之处麦穗纷纷散开,向两侧倒去,又被大风刮得左右颤动,她的身上似乎有某种力量排斥着它们。
一阵凄恻的哭喊从麦田深处传来,声音稚嫩而尖锐,撕心裂肺直捣耳膜。
“不要跟着我~~~我想回家~~~呜呜~~~~”
白夕循声朝麦田深处望去,那片麦子浓郁而深密,层叠交错,似乎包裹着某一个人,或许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