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风低头笑的样子实在很漂亮……我看得面上一热，却舍不得避开眼。
如果这个家伙的性格不是那么该死，其实我还会对他更客气一点的……长了张讨喜的脸就是占便宜——明明我讨厌他到这种程度，还是会忍不住对他又有某种莫名的好感。
心里不甘心地想着，嘴巴都嘟起来。
笑过，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又抬起来看着我。而我赶紧将嘟起的嘴巴抿平，挤出一个笑容给他。
房间里一片宁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嚓，擦”地来回摆着的声音。不知这沉默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手心，慢慢地捏出汗来……
他竟如此长时间，意味深长地端详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有话就快说，不要再卖关子了好不好？”终于，我耐不住了，“姐姐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陪你在这里耗！”
“昨晚，”他这才慢慢地动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基于你的观察，你跟我的周围是个什么形势，你看清楚了吗？”
“咦？”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有点意外地睁大眼，“形势？什么形势？”
他并不回答，淡淡地坐在那里笑，那双眼睛里泛着莫测的色彩。
我不是傻子，看林晓风这副姿态，虽然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他想要考我什么了。
脑中马上开始积极重现昨晚订婚宴上的情形。
从在门口的时候，到在台上往下看着的时候，到逐桌敬酒的时候，再到后来……我想到这里，打了个不乐意的冷颤——又想起被人欺负的事来了，讨厌。
但是……虽然想起来很多细节，但是如今林家的大权，显然握在二叔的手里——那些人的恭敬神情表现得再明白不过。他二叔又这么宠他……应该对林晓风是件很好的事情。虽然稍微被抢了点风头，不过因为我们两个只是小孩子，即使变成那样那也是无可奈何。
我翻来覆去地想，仍然想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觉得这位风少爷的形势简直一片大好——他是个将来等着继承家业的香饽饽，现在上有爷爷再世做主心骨，旁有二叔在旁扶持，根本一切水到渠成，没什么可担心的。
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瘟神提这个问题，分明就是来向我显摆的嘛！
“怎样？”他似乎又变成了一个给人捣乱着的孩子，顽皮的眼睛期待地看我。
我的嘴巴依旧假笑着，却多了一种想要打人的抽搐。
“……你们林家很有钱。”半天，我挤出这么句。
又不能骂他，又不想真夸他，没别的可说的了。
“没有其他了？”
他的眼中依轻轻蹙眉，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眼中旧是那种狡黠而童真的光闪烁着，看得我心里也跟着动起来。
——真是奇怪，明明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当他露出这么一副天真的表情，我还是耐不住要被他骗倒，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单纯得如同一张无痕迹的白纸。
很不爽地扁扁嘴——
“没有了！”
尽管知道这样很傻，我的眼睛却离不开他的脸……
我真是个笨蛋。
那双眼睛却一瞬间暗了下去，连同那无暇的笑容。
他冷了脸，静声问：“那么我问你，你认为，月儿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月儿？！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声音马上高了八度：“喂，林晓风，你今天就要找架吵的是不是？告诉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昨晚我一点都没惹她，是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找我晦气我，我最后才火了的！那几杯子酒泼一下，还算我手下留情了！你想要对我兴师问罪，还早了八百年！”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两次都是她故意找你麻烦。”
咦？！
一时间，我只懂得睁大眼睛定定看他。
他知道……
半晌，嘴巴才活动起来——
“……莫言报告给你听了？”
“不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的回避，“我亲眼看到的。”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知道你还这样对我？！”
明明知道……却在我面前安慰那个作恶的女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叫我住嘴，叫我走？！
心里寒热两股气一起爆发，冲撞在一起，我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好像就要爆炸了！
“即使知道，在当时，我也不能帮你——香香，你明白吗？”他抬起头，面上是淡淡的无奈。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喉咙被哽住了般，半天，才问出声。
他蹙紧眉，没吭声。
天啊……我之前，都只以为他没有尝试去考虑事情的真相，只觉得跟月儿感情比较好，就选择站在月儿的身边……没有想到，他是明明知道我是被欺负的，却还要陪着月儿颠倒黑白，将我踢出局！
所有的委屈，不忿……都化作满腔的怒火，直指向如今坐在沙发上的林晓风——
“你讲话啊，为什么？！”
歇斯底里的感觉，充斥着我所有的神经。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立场在这里质问他的偏心，可是……可是就是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爆发。
他看着我的眼眸，竟然浮起淡淡的雾气——
“因为，月儿是连我也得罪不起的人。我不是不想站在你这边，是我根本没有这样做的能力。”
他顿了顿，又说：“香香，对不起。”
那漂亮的脸上浮着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忧伤，眼眸中掩着不容忽视的歉意。
心好像突然被拧了一把般，我定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这样的表情，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这一刻的他，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这念头如光般闪过脑海，我突然觉得眼眶一重，别过脸去，哗一下坐回沙发上，绞起双手。
“……为什么？”我压着心底兵荒马乱的感觉，语气尽量平缓。
却，仍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
林晓风叹了口气：“月儿昨晚，是跟谁一起来的，你还记得吗？”
“……二叔？”我费力地思考着。
咦？等等……
我突然地想到了——为什么月儿这个表妹，不跟自己的爸妈一起来，反而跟二叔一起来？
二叔的老婆孩子呢……又在哪里？
不由得将质询的眼睛，定定地对着林晓风。
他苦笑：“事实上，我在发请帖的时候，请的是月儿的全家，可是她父母却借故推掉了这个邀请。然后，月儿出现在会场，却是跟二叔一起来。见面的时候也没有客套地寒暄一下，根本就没有要把昨天的订婚宴放在眼里的意思。”
我回想当时的情形——
确实，如果爸妈不能来而自己来了，一般至少会客气地说声对不起之类，再代爸妈祝福一下，可是月儿昨天只问了句“风表哥，这位就是未来的表嫂了？”就没有了下一句。二叔说了很多客气话，但是……月儿一句都没有说，只是冷笑地看着我，一股敌意扑面而来。
“那个女人——她到底……为什么要对这场订婚宴不满？”
我开始，觉得这里面，有我所不知道的故事，而那才是我昨晚受辱的真正原因！
我看着林晓风，而他轻叹了口气——
“月儿的妈妈是我的二姑，二姑父是一家国际知名投行最大的股东。他们一家，在林家算是很有影响力的一户。至于月儿，可以说是从小娇生惯养，一直受着用钱可以买得到的最好教育。我跟她是一起长大的——”
林晓风讲到这里，似乎是注意到我又不满地嘟起了嘴巴，明显地偷笑了一下：“其实是在萨勒姆王宫中学读书的那几年，我们做过三年的校友，而我作为表哥，在那所寄宿学校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当然反过来也一样。但凡周末或者节日不必要住校的日子，我们会一起去二婶的家里，大家相处都很融洽。那期间，我跟她几乎是每天在一起度过，而且我心里其实明白，二叔二婶有意向，要在未来撮合我跟月儿。这一个意思，不止是我跟月儿明白，月儿的爸妈也都默认了，才会将她这个宝贝女儿那么远送到那个中学念书。”
我听着听着，心里那股愤怒的火焰渐渐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心寒。
天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已经被认为是……将月儿一直胸有成竹，以为自己可以手到拿来的……
他缓缓地转眼盯着我——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月儿对你的敌意，是因为你占了她认为本该属于她的位置。昨晚她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若她不找你的麻烦，我反倒要觉得奇怪呢。”
确实！
我在心里默默地承认。
——换了我，若我在月儿的位置上，我不要那个女人好看才怪呢！
“可是……”背后沁出冷汗来，“可是——月儿她是，她是你的……表妹啊！为什么你二叔，竟然会想要撮合你们表兄妹？”
虽然我一直骂他们表兄妹不要脸地卿卿我我，可如果连大人都默许的话，那也太……
林晓风有点尴尬地抚着头：“你忘了？月儿跟我并没有血缘关系……”
“咦，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我睁大了眼，“没血缘关系……？那你们干嘛还互相叫表兄妹？”
他的面上淡淡的红潮一闪而逝——
“我想我跟你提过了……除了我爸爸跟二叔，其他的孩子，都是爷爷他收养的。林家……事实上是一个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却聚在一起的家族。换言之，主要因为是当年爷爷收养并且教育了这么些叔叔跟姑姑，所以到如今，大家面子上是一家人的样子。”
停了停，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瞬，又接着说：“但是实际上，如果没有千丝万缕的生意关系在其中，这个家族，没有办法长期维系下去。到了爷爷病危的如今，当年的养育之恩这个约束力已经变得很弱，林家解体的趋向越来越明显。即使是二叔这样熟练地游走其中的人，也逐渐感觉到吃力，甚至，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我不由得怔怔地望着他……我不知道，林家原来有这样的问题存在……我还以为，这个家族繁茂又统一，大家和和气气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