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学生生活，绝大多数的时间，我都花在学习上，”亦真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有，业余我弄了个社交网站。没想到大学生的生活这样无聊，马上就传开了。于是我将网络一直布到全球，最后集资弄了个好价钱。”
说到这里，亦真抬了眼，笑着问吹雪：“好了，长篇大论，说到现在了。以上这些，就是你想要知道的。我有没有漏掉什么？”
她一时无语地看着他——当然，她还想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为了安全问题才完全不跟她联系的。其实想要让她知道他仍在生的话，网络上他有太多神出鬼没的办法，为什么一直都不以任何方式通知她，非要让她以为他死了，然后还跟爱德华在一起呢？
他……是不是已经遇到了什么其他的人，所以对她已经放手了，还是——他也认为，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妹妹，所以……？
“你不要这样一幅很想问问题的表情看着我，”亦真实在受不了吹雪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垂下眼无声地笑了，“想问的话就问出来吧，今天难得聊兴这样好。”
“那……”吹雪沉思地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次回来找奕飞，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我不能说，”亦真很快地回答，“我跟奕飞约定过，谁也不对另外的人说这件事的。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们，也请你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我相信奕飞会对你说过一样的话。”
吹雪闷闷地噤了声，叹了口气，转而问道——
“那，你为什么劳师动众地将我带到海边去，然后又让奕飞将我送去医院好几天？你可答应过我，要告诉我这个的！”
亦真面不改色的说：“不错，但是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求你先答应我，在明天之前，你从我这里听到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
吹雪怔了怔，然而亦真的面上一点点开玩笑的表情都没有，令她意识到这个要求的严肃性。
周围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冷了许多，她咽了咽才道：“好的，我不会说。”
亦真于是说道：“那是为了让奕飞有离开这里的借口。他有一个很重要的化验必须去做，但是任何突然离开这里的举动都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就借用了你。”
“化验？”
“我们怀疑段如雪吃的药里有不合适的成分，这个理由无法对这里的任何其他人说起。于是我跟奕飞分了工，他负责去化验，我负责用维生素片将原来她服用的药调换，并且令她身边的Clair稍微受了点伤，进而派了我的人去服侍段如雪，确保她不再服用那个不知名的药剂。”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吹雪：“你帮了我们的忙，吹雪，虽然，这之前无法对你说明，否则你在医院的期间表现可能会不自然，这样对计划没有任何好处。”
吹雪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亦真：“那……那么，那个药检查出来有问题吗？”
亦真笑着看她：“很快就会由奕飞揭晓，所以你耐心等到明天的晚饭时间就好。”
“你……！”吹雪见他说话又只说一半，不觉有点恼了，“你不可以现在告诉我么？”
“好了，不要不知足，我已经告诉你够多的了，”他佯怒地蹙起眉头，“太阳都快下山了。”
她仍不释怀地说：“就告诉我，究竟那个药对夫人的病，是不是有不好的影响？”
“……吹雪，你再问我一个其他的问题算了，我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亦真摇摇头。
她禁不住嘟起了嘴巴，然而亦真的确已经一副“我没什么好说了”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让他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一个字的了。
舔了舔下唇，她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别的问题的话——亦真……你有没有调查过我的身世？”
这个问题令亦真大感意外。
他揣测地看着她：“怎么，你对自己的身世有疑问？”
她稍感压力地掩了睫毛，低声说：“对不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会，”他感兴趣地往前倾了倾身子，“说说看，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莫非陈昊天没有告诉你，你是怎么生下来的？”
事实上，他从奕飞的口中听到“吹雪是陈昊天的亲生女儿”那个消息之后，很快地追加了大量的调查，但是该不该让吹雪知道调查的结果，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吹雪从之前就一直听到亦真对自己的父母直呼其名，介于他的生长过程，她觉得不好多加苛责，因为她自己就觉得很难当面开口叫陈昊天做“爸爸”。
她对亦真的问题，第一反应是缩了缩脖子，然后才小心地说：“其实自从我被收做养女之后，一直住在伦敦，很少跟“爸爸”有联系。所以……没有谈过这个问题。”
事实上是，陈昊天遣秘书每个月打电话过来问候，每年的圣诞节和复活节也会发来家庭聚会的邀请，但是吹雪一般以学习为理由，尽量避免跟他见面。这不只是因为花缘巧生前并不曾尝试过联系这个人，她自己也潜意识中抗拒自己身为他女儿的事实。
她虽然不说，但其实一直都不肯接受……自己竟然是奕飞和亦真的妹妹……的这个事实。
亦真好笑地掩住自己的嘴巴，道：“好吧，那么你记不记得，自己跟他是否做过DNA检测？那是目前为止最有权威的亲子检测了。”
“DNA检测？”吹雪略带茫然地摇头说，“我不记得有做过这样的检测。”
“即使有做过，你可能也不会知道……”亦真沉思地说，“因为六年来你可能有过很多次住院或者其他抽血检查，而每一次都可以是机会。”
“你不是很厉害，可以调查任何事情的么？”吹雪求助地看着他，“只要你设法调查一下，很快就可以知道我是否真的是你的亲生妹妹了，不是吗？”
那一双水色氤氲的眼眸又大又亮，像是两泓清澈的碧潭，这样殷切地看着这边……亦真下意识地垂了眼帘。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要拒绝她的请求，已经越来越难了。
他低低地叹口气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精通情报控制技术，我其实不过是圈子边缘的人。不是我想要什么，就可以拿得到的……如果他只是秘密命令某人取得你的血液，然后化名做了检测的话，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有过这样的检测。”
吹雪显然很失望：“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知道？虽然他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也能够说得出妈妈的很多往事，但是……妈妈在生前，说过让我很介意的话，所以我一直很怀疑……”
“她说过什么？”亦真眨了眨眼睛，抬起眼来。
“妈妈说……”吹雪迟疑地道，“她从知道你们之后，一直都很反对我跟你们来往，说是大家的背景相差太远。”
“那是很自然的反应不是么？”亦真不感兴趣地说道，“一般父母都会阻止自己的子女们尝试乱了伦，除非他们有神经病或者复仇的倾向。我觉得这是一个你是我们亲生妹妹的，很好的证明。”
这话听来酸溜溜的——不，说的人，心里本来就感觉酸溜溜的。
吹雪舔了舔舌头，才鼓足勇气说出自己心里埋了多年的话：“但是……但是妈妈……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之后，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说你们是好孩子，以后再也不反对我跟你们来往……”
其实花缘巧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陈氏兄弟是双生子。不过吹雪觉得这对于现在的话题无关紧要，于是就直接说了“你们”。
亦真的眼睛，不出意外地睁大了。
“她说……以后也不反对你跟我们来往……？”下一刻，他的手指已经抚上自己的下巴，极感兴趣地说，“原来如此，她说过这样的话。难怪你的心里会有疑虑。”
“当时，家里很潦倒，是你支持了妈妈的医疗费用，她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吹雪迟疑地说，“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因为她担心以后没有人照顾我，于是才说了这样的话。”
“你是说怕你一个人生存不下去，所以宁可让你跟同父异母的兄弟一起，来换取生活支持？”亦真摇了摇头，“照你对你妈妈的了解，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照他对花缘巧的调查看来，那个女人硬气得很，教育吹雪也是往那种不受任何人恩情的方向，才不会做这种水前牛低头的事情。不过……
吹雪仿佛被打了一棒似地抬起头来：“我就是觉得妈妈不象那种人，但是……”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花园里一下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和鸟儿的鸣叫。
虽然那句话两个人都没有说出口，但是……无声的沉默之中，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她不是那种人，但是……人到了生死关头，还真是很难说。
“……你若真希望我去彻底调查一下的话，我会向你要求支付调查费的，”亦真的手指攀到了自己的额头，“实话说——调查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代价可不会低。你确定你要委托我吗？”
这话语口气突地暧昧起来，他透过自己手指的间隙，若有深味地看着吹雪，看的她的脸上都烧了起来。
她实在抑制不了自己疯狂的心跳，连装出正常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我只是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他明天就会来到这里，到时候，不是当面问是否做过亲子鉴定，那就当面要求跟他做亲子鉴定好了，就这样简单。”亦真的语气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吹雪的心里一跳，抬起眼来：“你是说，要我直接问他？”
“既然他主动认的你，这种要求应该满足你的，”亦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领，“你知道他过来参加段如雪的生日晚餐吧？这是每年的惯例，虽然今年是我第一年参加这个晚餐。”
她求救般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也必须出席，虽然奕飞可能会介绍我做朋友之类。”
“看来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底了，那么一切的答案都在明晚的晚餐，祝你好运，”亦真扬了扬眉，“我接下还有一点事情，先失陪了。”
说完这话，他对她又笑了笑：“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这才转身离去。
她对他这额外的关怀意外非常，然而他留下一个那样一个迷人的笑脸之后扬长而去，留下她独自坐在阳光底下，费力地抚平那已经如惊涛骇浪一般无法平复的心情。
远处的三层阳台上，红发的Eva沉默地看着花园中的这一幕，面上阴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