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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留或不留,亦是没有答案。

他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如今,做了优柔寡断的事。他清楚自己的迟疑,纵使有一千个除去慕容植语的理由,但哪怕还有一个能够留下她的理由,他便愿意继续留下她。这是惯常狠绝果断的他对一个女人的去留问题第一次如此迟疑。

慕容植语,一个总想用瘦弱的身体保护他的女人,一个良善得与他格格不入的女人,一个不知不觉间渐渐温暖了他冰冷的心的女人,他是真的有些舍不得除去了。

这些年来,他在江湖漂泊,遇到过太多的女人,善恶美丑怎样的都有,但终究善的太少,余下的若非庸碌无为,便是险恶歹毒得很。

他忆起了少年时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老女人,自她死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将她称之为师傅了。尤记得,十余岁出宫游历的自己,纵使满腔愤怒与仇恨,盲目的拜师学艺,却也并非一个泯灭了良心的人。若没遇上那个女魔头,恐怕自己也不会是如今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脾性。

那个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老女人像蛇一样冰冷狠毒,脸上被岁月冲蚀出的褶皱像枯萎的老树的皮,教会了他人性可以有多么险恶。她把他当成她人生最后的玩偶,千方百计,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他。她恨天下所有的男人,是男人害她失去了过往辉煌的一切,便将那些恨统统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所以,他亲身尝遍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如果一个人曾经被人用长钉钉在木架上任凭风雪摧残肆虐了三个日夜,如果一个满身血淋伤痕的人被人丢进盐水池中四个时辰不能爬上来……那么他一定至死也不会忘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想他骨子里的坏,大抵就是在那生不如死之时被逼出来的。人是很奇怪的,但凡为恶了一次,以后为恶便不是太难了,轻易就可说服自己的良心,直至最后没了良心。

终结少年时那一切苦难的是时间,那个曾经统御所有邪教被整个江湖忌惮、却在几十年前被正道中人追杀得几无逃路的邪教老女人最终敌不过时间,静悄悄的老死在乏人问津之地。她的死,使他解脱,也使他自她留下的秘笈中学到了江湖中最上乘的武功。

于是,有了现在的他。

曾经,有许多人问他师承何处,他只字不提那个老女人。

大约便是遇到那个老女人之后,他渐渐对世间所有的女人都无甚好感了。

只在十八岁那年,偶然喜欢上那个在寒风中跪求祖父平安的宁毓儿。那时毓儿小小的身影,虔诚的眼神像极了曾经的自己。记得皇祖父和秦贵妃病重之时,他也曾做过一样的事。只是即便跪断了膝盖,最后还是谁也没有留住。

他是真的喜欢宁毓儿的,尽管那种喜欢与喜欢花草虫鸟无异。可至少在得知毓儿是“金命女”之前,那种喜欢还是纯净的,他待她比对其他任何女人都要真心实意。

但不知为何,他从未想过让宁毓儿爱上自己。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遇到了许多声称爱他的女人吧。

愿意保护他的女人,有过,但那个极致的女人与他一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面对她,只让他感到更彻骨的寒冷;当然,良善的女人,也有过,但那个愚蠢的女人除了助他学得咒术之外,一无是处。不仅屡屡坏他大事,更蠢笨得以她自己的性命要挟他娶她。那是一个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野心和抱负,无法与他一同担待未知命运的女人,所以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心思回转,浅浅弯了嘴角:不得不说,与那些女人相比,慕容植语着实是极为特别的。

她有保护身边人的勇气,也有良善的心,且不愚蠢。

大抵就是因为这份特别太难得吧,所以才令他想尽量留着她,即使思及她背叛的可能性极大,仍是做不出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但那个胆敢违背他的旨意,私自给宁毓儿下熏香毒又被慕容植语察觉的毒门二小姐沈素琴,是断然不能留了。

马车之上,他面上云淡风轻,手藏于阔袖中,却已是紧紧握成了拳,心潮跌宕起伏得厉害。寻思着,除了沈素琴,该死的还有老七,竹潜光。

一炷香之前在宁右相府所见那一幕,他面上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已波涛翻滚。老七故意使绊,抱得慕容植语满怀不容她挣脱,无非是要让他难堪。那一瞬,看到慕容植语在老七怀中,他真真是莫可名状的愤怒。

然,转眸,心思陡转,他又为自己竟因慕容植语而生出那样的愤怒恼怒自己。

所以他一路面无表情,淡泊不言。

慕容植语不住的陪笑道歉。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呼出口气笑道,“丫头,不用道歉,我信得过你。”这话是真心的,他信不过她和墨阳世子祈千度,但信得过她和老七。他清楚,慕容植语不在乎老七,至少现在还不在乎他。

“你不生气了?”她质疑。竹谦益晓得她的心思,她希望他能生气,因为那样表明他看重她。

他抚上慕容植语的脸庞,燃起眼底的暖火道,“丫头,我不会生你的气。”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生气么?”

他点点头,“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生气。”

这不是真心话,他心底怅然一笑,他其实希望自己可以不生气,无论她做了什么。那样就代表他并不重视和在乎她,但事实上,他已经做不到了,做不到不生气。

“那你什么时候会生气?”慕容植语撒娇嗲道,“你就生气一次让我看看嘛。”她顺势偎向他,赖在他的怀里小猫一般的磨蹭。这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会像个未长大的女孩般恰到好处的调皮和撒娇,聪明的她懂得怎样博他一笑。

他朗笑道,“你再磨蹭,我可就要生气了。”心底早已是柔软了一片。

每每在这个时候,他相信聪明的女人可以改变男人的心情。即使他依旧不相信真爱这回事,不相信自己也会遭遇爱情。

他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扰乱他平静的心湖。因为湖里没有水,只是冰,纵使有心起浪,却又如何会有浪?而他的心,简直就是一片贫瘠的荒原,连杂草都难以生长,遑论花一样娇嫩的女人?

是以,他也不明白荣沐对宜凌的痴情,“不就是个女人?她只是姿色略好些罢了。”

荣沐回道:“您从未对女人动过心,自是无法体会爱一个人是何感觉。”

“会有何感觉?”

“酸甜苦辣百味骤生。”

竹谦益拂袖转身,淡笑,“只怕我此生终了都无法尝到此等百味了。”

荣沐笑得妩媚,“这可未见得,您自诩心是荒原一片,寸草不生,却不知有些种子最是能在贫瘠之地生根发芽,想拔都拔不掉。到那时,未见得您的用情不会比属下更痴百倍。倘若您不愿被属下言中,可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心。”

荣沐的话,言犹在耳。但他的心,似乎真有些管不住了。

一日日,慕容植语似世上最执着的凿冰人,一点点敲碎他心湖里的万顷厚冰,将一丝丝暖流注入。

直到那一日上朝,皇上终于决定有所动作了。

涁河出现百年未遇的大水,冲毁了堤坝,受灾州县达到数十个。皇上将灾后重建抚民的重担交给了他。咋看上去,是天恩浩荡,对他极为重用。事实上,却是皇上在为老七清除继承大统的障碍。受灾之地有数十个州县,皇上却以朝廷正在西南用兵国库吃紧为由只拨了区区三百万两纹银的赈灾款。僧多粥少,灾民又都是流离失所之人,一无所有的人最易行极端之举,抚民之举稍有偏颇,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更何况涁河沿岸受灾州县大多是太子的势力范围,太子一派一向是处心积虑要除去他的。他此去涁河一带,实在是凶险万分。

是以此趟差事,一旦办得不漂亮,轻则失去民心和随臣,于夺嫡愈艰难;重则命丧异乡。

他痛心失笑,同样都是皇帝的儿子,父皇却是欲以他竹谦益的热血为竹潜光铺就登帝之路。这是何其不公平之事!上天待他何其凉薄!

这一日,他痛得心都在发颤。

原以为早已不会再流血的心,又一次血流成河。可他唯一能做的,依然只有隐忍、隐忍、再隐忍。隐忍了这么多年,他早就驾轻就熟,只需淡泊一笑,便任谁也无法探知他的心思了。可不管怎样隐忍,终究不能自欺欺人,心会痛,那种痛,是不能假装它不存在它就真的不存在的。

孤独的忍受疼痛,多少年了,一直如此。世上对他好的人,屈指可数,自从皇祖父和秦母妃病逝后,对他好的人越来越少。而疼惜他的人,从此没有了。那些所谓爱他至深的女人们,只看到他俊逸淡泊的表相,明里暗里的权势,她们看到的只有他想让人看到的那些风光东西而已。

没有人看到他的内心,心疼他。

直到慕容植语说出那样一句话,一句字字烙印进他心里的话。

她当时的语气有些艰涩,“这是个又苦又难的差事呢。”她不忍目睹他的表情,想了想接道,“夫君能带我去么?我是大夫,该是会有些助益的。”

他的眼神蓦然一亮,仿佛整个生命都要重新点亮了一般。慕容植语的话是他渴盼了许久却姗姗来迟的疼惜。她心疼他,愿意与他一同担待,同甘共苦,让他的心从此不再形单影只。他觉得这是他前半生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可短暂思量过后,他眸中的光亮旋即又暗淡下去,也许是失去了太久的东西骤然回到手上,总让人不肯轻易相信这是真的。他怕她的话只是一句客套,于是他试探着说:“丫头,太辛苦了。外头比不了王府……”

“我不怕的,只要有夫君在,去哪儿,我都不觉辛苦。”

慕容植语的语气是那般坚定和诚挚。

他感受到了,所以那一刻,他是真的被感动了。

“丫头!”他猛得抱紧她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是啊,得妻如她,夫复何求?一个能读懂他内心的女人,慕容植语是他仅见之人。

心中忽而悸动起来,蔓延百骸,似有一朵美妙绝伦的花,徐缓绽放开来。

她是那么多说爱他的女人中,唯一看到了他的心、疼惜他的心的女人。所以第二日离开帝都奔赴涁河地域时,对她提出的禁忌之问,他选择了坦白,而她,亦然。

她问:“倘若,倘若可以的话,乾坤殿中那把紫玉九龙椅,夫君想坐吗?”

他没直接回答,含笑隐喻道,“丫头愿坐紫金九凤椅么?”

他坦白了。

她会意了。

“丫头鄙视有权欲的人?”他淡定问道。

她回答:“不会,世上人人都有欲念,或权欲,或财欲,或****。既是如此,谁又有资格去鄙视别人的欲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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