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弊病
【原文】
司马相如叙上林诸水曰：“丹水、紫渊，灞、浐、泾、渭，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灏漾溔漾①，东注太湖。”李善注：“太湖，所谓震泽。”按八水皆入大河，如何得东注震泽？又白乐天《长恨歌》云：“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峨嵋在嘉州，与幸蜀路全无交涉②。杜甫《武侯庙柏》诗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防风氏身广③九亩，长三尺，姬室亩广六尺，九亩乃五丈四尺，如此防风之身，乃一饼馅耳。此亦文章之病也。
【注释】
①灏溔潢漾：水浩荡没有边际的样子。②交涉：关系。③广：宽。
【译文】
司马相如叙述上林苑的各条河流时说：“丹水、紫渊、灞水、沪水、泾水、渭水，八条河各自分流，方向相反而且形态各异，浩浩荡荡没有边际，向东流入太湖。”唐代李善注释说：“太湖，就是所谓的震泽。”按八条河都注入黄河，怎么能向东流入震泽呢？又有白居易在《长恨歌》中说：“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峨嵋在嘉州，与唐玄宗去蜀地的道路毫无关系。杜甫在《武侯庙柏》诗中说：“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就是树干直径达七尺，这岂不是太细长了吗？古书中说防风氏身宽九亩，高三丈，按周代制度，一亩宽六尺，九亩就是五丈四尺，这样看来，防风氏的身体竟是一块大馅饼般的东西。这也是文章的弊病啊。
梅询叹识字
【原文】
梅询为翰林学士，一日，书诏颇多，属思甚苦，操觚①循阶而行。忽见一老卒，卧于日中，欠伸甚适。梅忽叹曰：“畅哉！”徐问之曰：“汝识字乎？”曰：“不识字。”梅曰：“更快活也！”
【注释】
①觚：一种盛酒的容器。
【译文】
梅询是翰林学士，一天。要完成的书信和诏书非常多，思虑得非常辛苦，就拿着酒杯沿台阶散步。忽然看到一个老兵，睡在日头下，打呵欠伸懒腰非常舒适安逸的样子。梅询忽而感叹到：“畅快啊！”慢慢问那老兵：“你识字吗？”答道：“不识字。”梅询说：“更加快活啊！”
绯袈裟
【原文】
有一南方禅到京师，衣间绯①袈裟。主事僧素不识南宗②体式，以为妖服，执归有司。尹正见之，亦迟疑未能断。良久，喝出禅僧，以袈裟送报慈寺泥迦叶披之。人以谓此僧未有见处，却是知府具一只眼。
【注释】
①绯：红色。②南宗：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分为两派，一是以神秀为代表的北宗禅，一是以惠能为代表的南宗禅。
【译文】
有一个南方僧人来到京师，穿的是夹杂着红色的袈裟。主事的僧人不知道这是佛教南宗的规格样式，认为是妖服，把他捉到官府问罪。尹正见了这种情况，也犹豫着不能决断。过了很久，叫出那个南方僧人，把袈裟送到报慈寺，给泥塑的迦叶菩萨披上。人们都认为没有见过这样的僧人，但是知府大人别具慧眼。
蚊虻
【原文】
信安、沧、景之间，多蚊虻。夏月，牛马皆以泥涂之，不尔①多为蚊虻所毙。郊行不敢乘马，马为蚊虻所毒，则狂逸不可制。行人以独轮小车，马鞍蒙之以乘，谓之“木马”。挽车者皆衣韦裤②。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谓之“凌床”。予尝按察河朔③，见挽床者相属④，问其所用，曰：“此运使凌床”，“此提刑凌床”也。闻者莫不掩口⑤。
【注释】
①不尔：不这样。②衣韦裤：穿上皮做的裤子。③河朔：黄河以北的地方。④相属：一个又一个。⑤掩口：笑时捂住口。
【译文】
信安，沧州、景县一带，有许多蚊虻。夏天，牛和马身上都涂上泥，不这样的话多数牛马会被蚊虻叮死。去郊外不敢骑马，马如果被蚊虻的毒液刺激，就会狂奔无法阻止。行人使用独轮小车，用马鞍蒙上而坐，称为“木马”。拖车的人都穿上皮做的裤子。冬天做成小的坐床，在冰上拖拽，称做“凌床”。我曾经考察过河北，看到拉凌床的一个接一个，问它们有什么用，回答说：“这是转运使的凌床（灵床）”，“这是提刑的凌床（灵床）”。听的人没有不掩口而笑的。
石延年赋落第诗
【原文】
石曼卿初登科，有人讼①科场，覆考落数人，曼卿是其数。时方期集于兴国寺，符至②，追所赐敕牒靴服。数人皆啜泣而起，曼卿独解靴袍还使人，露体戴幞头，复坐，语笑终席而去。次日，被黜③者皆授三班借职。曼卿为一绝句曰：“无才且作三班借，请俸争如录事参。从此罢称乡贡进，且须走马东西南。”
【注释】
①讼：诉讼、告状的意思。②符至：朝廷的命令传到。③黜：革职。
【译文】
石曼卿刚考中进士，有人状告科场考试不公，又进行重考，有数人落选，石曼卿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石曼卿等人正聚集于兴国寺，朝廷的命令传到，追回赐与的敕蝶和靴子服装。几个人全是哭着站起来，只有石曼卿脱下靴袍还给使者，裸露着身体戴着头巾，又坐下，接着谈笑一直到聚会结束才离开。第二天，被废免的人都被授予三班借职。石曼卿写了一首绝句说：“无才且作三班借，请俸争如录事参，从此罢称乡责进，且须走马东西南。”
俗语为文
【原文】
吴人多谓梅子为“曹公”，以①其尝②望梅止渴也。又谓鹅为“右军”，以其好养鹅也。有一士人遗人醋梅与燖鹅③，作书云：“醋浸曹公一甏，汤燖右军两只，聊备于馔。”
【注释】
①以：因为。②尝：曾经。③燖鹅：炖好的鹅。
【译文】
吴地的人常常把梅子称做“曹公”，因为曹操曾经望梅止渴。又把鹅叫做“右军”。因为王羲之非常喜欢鹅。有一位书生送酸梅和炖鹅给人，写信道：“醋浸曹公一甏，汤燖右军两只，聊备于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