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只鸟,当地有很多种传说。有人说是夜航的飞机凑巧路过,有人说是猫头鹰,有人说是乌鸦,有人说是整日游荡在村子里哭泣的李三娘。传言在人们的茶余饭后越传越玄,以至他几次按耐不住想要站出来澄清。
事情已经过去的第六天,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找到他,说是郑立生的老乡。
无论女子如何假装,他还是一眼认出,郑立生死亡那天带要灾祸鸟的人就是她。他悄悄往派出所打了个电话。
此时,正值傍晚,残霞如血,在天上扯出一道道伤口。
女人没有翻动郑立生的遗物。那几件衣物和装被子的纸箱摆在屋子里一目了然,公安已经检查了无数遍。
昨日,派出所有人透露消息,说初步判断郑立生心脏猝死不排除和吸毒有关。如果没有线索,他做为房东就要大受牵连。
他觉得很倒霉,大为后悔不该在几个月前的黄梅天,答应郑立生留租。
那天他和妻因为一件琐事吵过架,妻子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和尿布回了娘家。刚刚建成的新宅子里只剩下他,和一屋子雨天存下的湿气。窗外打着雨,窗台上的绿萝黏搭搭地没有精神。
他本打算走两道街去父母家吃午饭,可想想盖房的钱大部分是从父母那里借来,他便沮丧地放弃了出门。郑立生就是在此时敲开他的门。
做为新宅子急需还债情景下的第一个租户,郑立生的到来令他喜不自胜。不过他还是保持了自认为得体的精明和冷静,他问郑立生做何营生。
营生?郑立生显然被这个半文半白的仿古词弄迷糊了,想了半天才回味到是问他的工作。
呵,给朋友帮帮忙,就是穿针引线,介绍客户什么的,从中提成。
哦。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你是一个倒爷。
倒爷。这个改革初期的词再次令郑立生困惑。对,倒爷,可以这么理解,哈哈哈。
随后在羞涩中,谈起租期、租金以及租住期间的注意事项。这些是年轻房东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郑立生爽快地预交了半年的租金。一个长住。他暗暗窃喜。心里盘算,另外四间照这样标准,十年后建房款便能回本。
人算不如天算,郑立生死后其他租户当天便搬走。他再次盘算,这件事要过多久人们才会淡忘,在重新有人来住前要损失多少租金。
郑立生当天被拉走,他从房前沿途撒下两道石灰粉,为尸体要经过的邻居门口去去晦气。这笔钱也要算在郑立生头上。
他看牢进了屋便呆坐在床头的女子,决定在公安带走她之前,索回无辜付出的人民币。想想那些钱,他就心疼不已。
女子仍然安静地不动不动。
咳。他提醒。姑娘,你是他什么人?
老乡。女子猛然警醒屋里居然还有一人。
不止吧。他冷笑一声。我看到你那晚来找他。
别胡说,你肯定是看错了。女子闻言面露惊慌。
起先他还没十分把握,使得是诈术,如今他可以完全肯定。
你知道我没胡说,我不关心你们做什么勾当,也不想趁机勒索,只想收回之前欠我的房租和处理后事用的钱,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女子起身要走,听完有些迟疑地停步:好像不过分。
女子重新坐下。大哥,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真的是他老乡,那晚确实我是来看他,不过我没想到他会……
女子悄悄擦了把眼泪。他欠下的钱,我还,只是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女子从身边的包里掏出钱,一五一十数给他。那个包挂着名贵的标签,但他还是从敞开的缝隙里,看出这是只假名牌。
阿生有没有其他东西存在你那里?你是他房东。女子哀恳地望向他。红唇咬得了无血色。
他摇摇头。
那他有没有提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人来找他?
他再次摇头。平时我很少见到郑,他总是出门,回来就关在房里,你是我第一个见到来找他的人。
女子轻声饮泣。大哥,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是阿生的老婆,两年前我从乡里出来,前几天他才找到我。
你,离家出走?他对你不好?他脱口而问,心里狐疑该不该打听这么多,这似乎不是房东应该知道的情况。
主要是因为穷。我打工,起先没别的想法,后来遇上一个人……
女子低语。
哦。他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心里一团糊涂,但心里某个地方警告他禁止继续提问。
我只好躲着阿生,不让他找到我,不过我每月定时给家里汇款的,没有亏心,真的,大哥你得相信我,前些天他终于找到我,我偷出点儿货给他,也是希望他挣个小钱,谁知道……女子祈求地渴望着他,像小妹妹那样坦露心怀,希望他说句公道话。
哦,理解。他不由自主回应,感应到那种信任,某种私密的氤氲情绪不知不觉中在小屋里流传。
咳,妹子……他从椅子上走向前,尚不容他表白,院门从外面打开,闯进来几个警察:
刚才是谁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