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梦落城的雪天是记忆中最美的画面,洁白的雪夹杂粉紫色的流樱花满城飞舞。
我喜欢夕阳西下时坐在墙头看院外的繁华街市,任由流樱花雨洒落一身,我最爱远墙上看到的风景,尤其是元夕节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彩灯流光溢彩,每每看着街上的焰火明亮,往来人的欢声笑语,我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如隔世一般,院外是一个世界,院内又是另一个世界。
看到夜幕降临,我便要乖乖跳下墙头,继续算着永远算不完的账。
父亲要我学的功课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剑术,父亲不懂武,是从外请来的剑师先生,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我记得他喜欢穿蓝色的直裾,很暗的蓝色,我只记得父亲让我叫他顾先生,他的名字我不得而知。
顾先生说练剑者必先牢实基础,剑不稳则必败。故而他未教我剑术前,先教于我吐息纳气,灵活身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得已上下院墙如此轻松,顾先生也说过我适合习武,可是,他却从未说过我适合练剑……剑者之心我是无法拥有的……
父亲常年忙于家业,教我写字的事一向由掌管文簿的南宫先生代劳,南宫先生学识渊博,还会各种字体,他教我所写的是小楷,用于记账,便于识别。但我却不喜欢这种字体,我很喜欢看南宫先生写的小楷,可我自己却更喜欢行楷,既有楷的规整,又有行的自由。
每日我都要将一天的功课交于父亲看,若是父亲不在,便由南宫先生批阅,待父亲回来再加以修改。
日复一日的,我已经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我那时最喜欢白色,一般都是一身白色直裾,长近及腰的青丝用一支檀木发簪篐着……后来,后来忘记一切的我却喜欢了父亲喜欢的青色,而那长发依旧是单单别着一支木簪……既定的习惯,已然成了入骨思念……
我这一生想过无数次如果,可是……这世上终究永远都不会有如果……唯一有的……只有结果罢了……
那一天的雪异常的大,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流樱花也被埋没风雪中。
那一天我恰好去见母亲,和父亲一起。
那一天,正好是年初,我,刚满九岁。
那一天,我看到了比流樱花更鲜艳的颜色,是那如曼珠沙华一般刺眼的血红。
我已忘了何时开始,只记得那日的天红的像火焰,那些身穿黑衣的人带着满身血污闯进了寺里,那日的流樱花灌了人血,开的异常妖艳,大约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讨厌深色的花。
那时候,姐姐把我护在怀里,我无动于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已惧怕到忘了喊闹,忘了哭泣。
姐姐被那些人拖走时,我下意识抓住姐姐,我刚看到母亲拿剪刀刺了胸口同父亲一起躺在地上,现在我只有姐姐。
抓姐姐的人冷哼了一声,抬起手中的刀,但旁边的一个人却拦了他。
“还记得那个人的话吗?”
“她?能行吗?”
“拿的到银子就好,行不行可同咱们没关系。”
我不懂他们说的什么,那个不杀我的人拿刀背砸在我脖颈后,又被他一脚踹出,我趴在地上,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眼前的场景也有些模糊。
姐姐被他们拖到院子里,我脑袋嗡嗡作响,但是我却听到姐姐撕心裂肺的叫喊,最后的最后,我仿佛看到一道白影滑落到井里。
“真是晦气!居然自己找死!”
“那么多户,不差这一个。”
再之后,我没能听到他们说什么,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柴房里,不只是我,城里所有和我同龄的孩子似乎都在,屋子里尽是低低的抽泣声,我动了动被捆绑的手脚,背上的疼轻了些,那人没想我死,手上留了分寸,但是……终有一日,我必要他死!
再一日,遮的不透光的马车摇摇晃晃,一车的人都带着泪痕疲倦的睡了过去,我不知道马车将要去往何方,我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这世上再也没有那样一年四季都飞舞着流樱花的梦落城,而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曾经的……家……
【玄轩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