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位老人,在死后,被来者将其生前撰写律诗收集成册,于出版界最权威之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并不轰动,也不会轰动,因为人们一般情况下已经不再阅读古诗,如同中国的很多传统文化在目前浮躁而急功近利中悄然消亡一样,古诗也正在成为极少数人的精神寄托,正伴随其肉体的老化而悄然烟消云散。
但是,一些风云人物居然对其做出令我叹然的评价:伟人毛泽东的秘书李锐老先生说,该书是“一座鲜为人知的富矿,其艺术性、民主性、正义性品位极高”。著名社会学家徐友渔感到,该书“锥心之痛,泣血之言,感人至深,永世长传”。著名作家胡发云叹曰,该书“马上豪杰马下囚,百年风雨百年诗,牟老用刀与笔刻画了一幅世纪英雄史卷”。
《牟宜之诗》全部为绝句与律诗,共170余首,以笔者对古诗词的鉴赏水准,确实是好诗,合辙押韵,平仄对仗,情感充实,内涵丰富,借古喻今,含新怀旧,引经据典,比兴适宜,文风典朴,挥洒自如,绝不矫揉造作,更无附庸风雅,若从文学层面诠释或赏析,即使进入大学讲坛也不为过。但是,我撕开文学的薄纱,看到的却是一帧一帧的历史影像在诗卷中闪现,犹如厚厚的尘埃中不屈的灵魂升腾而起。
历史是个小姑娘,目前人们都在如抢滩一样把她据为己有,以图能够像购买到第一支原始股票一样卖个好价钱。无数的长篇小说和电视剧在颠覆从史前文明到1980年代的正史,野史和传说充斥着人们的眼球,杜撰和传谣满足着世俗的需求,古装、长辫、民国加上阴谋、凶杀、背叛、政变、爱情、乱伦等再解构,推翻以往的常识认知,组成了当下中华民族史的虚假生动,易中天、于丹们纷纷出笼,评书和相声一般把他们个人心目中的历史演绎给亿万没功夫研究历史的人们,也给历史虚无主义从反面增添土壤的厚度及泛滥的养分。
但那些是历史吗?解析历史首先要重读,哪怕历史有时候会变得很势利,只崇拜成功与辉煌;另外,历史还需要真实的记录,哪怕记录有时候会变笔墨为鲜血。当然,以娱乐和赚钱为目的的编造历史不在论述中,哪怕这种编造是以年鉴或志或全书或大典的面目展现。
于是,《牟宜之诗》最为打动我的是诗文中历史信息的透露:一句“王侯将相了无意,农工学商各有情”展现了上个世纪20年代的人们期待并积极参与社会变革的风貌;而“关山破碎风飘絮,乡国寥廓梦亦遥”捧出了上个世纪30年代日寇铁蹄践踏祖国山河的惨痛;“今番又是何人死,愧我归来暂且存”是诗者对反法西斯战争的亲历体验,也是国人当时的心态和保家卫国的状态;面对上个世纪的“反右”风波和被错划为右派的现实,老人不仅“心怀高洁谁与信,雨骤风疾若等闲”,而且“莫怕曾参遭诽谤,退居桃源自解嘲”;在国殇“文革”时期,一行“摧眉折腰非所能,秉性由来本傲岸”,把诗人的生存氛围和精神依赖勾勒出来,这同时也是对一批有良心的中国人的真实记录;1971年,“林彪事件”爆发,诗人马上告之,“天道无邪不容欺,评说还须待后年”,这种大胆的假设正是当时无数国人的疑问;在诗人去世前一年的1974年,他无所顾忌地写下“安邦济世思有道,祸国殃民罪无穷”。
诗言志,诗言情,诗言史,正如《诗经》是研究春秋时代社会生活的重要资料一样,那种不以发表、挣钱、得奖为目的的古诗写作,以真实的心态和对时下准确地复制,让后人看到了历史的原生态,虚假的盛世谎言在历史的原生态面前,只不过是一些塑料花草,最多是高仿的赝品而已。
诚然,古诗中很难避免自恋和自怜,自尊和自残,噩梦和美梦也经常于其中泛滥,但《牟宜之诗》则不然,我们读出的是一个中国人建立在文采上的良心,读出了五言、七言短句中的大义凛然,读出了不加修饰的大是大非,读出了对一切罪恶的愤怒拷问。
这样的书,读来舒畅,读来热血沸腾,读来会产生历史的厚重,读来会生发人生的感悟。假如隐藏在迷雾后面的历史让我们困惑的话,那么阅读此类书籍肯定可以剥开时尚的外衣,看到历史的面容、躯体、血脉、骨骼,将“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咒语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