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川陕之间的古驿道上,两旁是古柏、古墓、古堡、古寺。我知道,曾经有无数辚辚的车轮滚过这里,曾经有无数萧萧的战马驰过这里,曾经有无数熙熙攘攘的商旅兵民僧侣匠人经过这里。这里发生过魏蜀之间的激战,名将庞统,中箭落马,埋于道旁。这里曾经拥过大批关中饥民,扶老携幼,前往蜀汉,度过饥荒。
这里曾是通衢大道,从这儿南下,一马平川,经德阳、广汉、新都,可抵蓉城;从这儿北上,经绵阳、过剑阁、越秦岭、直达长安。千百年来,川陕之间,行旅往来,物资运输,租赋调动,帝王行幸,皆取道于此。
我站在一丈多宽的古驿道上,看见驿道上被磨砺的石块中间,凹陷成一条深沟—那是无数岁月压出来的车辙,这深深的车辙绵延向前,通过半截残破倾圮的石门楼,触动我思古之幽情。
我仿佛看见,司马相如穷愁潦倒去长安,发誓要乘赤车驷马荣归故乡。我仿佛看见,安史之乱中,唐玄宗赐死杨贵妃于马嵬坡,仓皇出逃,路经这里,避难成都。我仿佛看见,李白在离这里不远的江油读书学剑,登山越岭,感叹由秦入蜀路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仿佛看见,杜甫于公元759年从关中颠沛到这鹿头关下,流落蜀都,筑草堂于浣花溪畔,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仿佛看见,传送公文的征骑,月黑天从这石道上疾驰而过,马蹄下击出一串串火星。我仿佛听见,清晨僧众在古寺里诵经,钟磬发出悠扬的声韵。
我站在川陕之间的古驿道上,想起了马致远的《天净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哦,绵绵古道、悠悠情思。它不正是这一部历史的缩影?而这古道上深深的车辙印,不正是我古老祖国母亲额上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