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谁要跟你走了！”金推了推陈浩，力气小得碾不死一只蚂蚁。
陈浩不说话，紧紧抓住金的手，拉着他埋着头一个劲儿地走着。
“我不是不认识的人么？干嘛要跟你回家？”金不停滴抱怨着，手腕被他拽得发疼，“我要跟树昂回去，放开我！”
陈浩一声不吭，走得更快了。
金见陈浩不说话，不理睬自己，大力地挣脱他站在原地不肯走，“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么？还挂我电话，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我送你回家，你喝醉了。”陈浩转过来，看着满脸通红的金。
“我不走，不走！”金觉得天晕地旋站得好辛苦，顺势在地上坐下来，“我不走！不走，凭什么跟你走？我是不认识的人，不认识。”
金埋着脑袋，一滴滴温热的泪打在雪面，留下一个个深深的暗影。
陈浩走过来伸手拉他。
金推开陈浩的手，胡乱地乱踢着，就是不肯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走，我要跟树昂回去，我要跟树昂回去。”
陈浩无奈地看着像个小孩子一样耍着无赖的金：“地面全是雪，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了也不关你的事！你不是不认识我么？你走啊，走啊！”金的嘴撅得老高，一直叨念着树昂，“我要回去找树昂，我要回他家。”
陈浩看见金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往回走，一咬牙走过去直接将他抱起来扛在肩上，发现他意外的轻。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金不停地挣扎，捶打着陈浩的后背，“我没醉！你就是说了不认识我！！”
陈浩任由他闹着，埋头走路。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带他走，带金离开树昂，走得越远越好。
金一个人闹得累了，安静下来，趴在陈浩的背上。
“放我下来。”
“不放。”
“放我下来！”
“不放！！”
“我头晕，喘不过气了。”金感觉自己脑袋在他背上一搭一搭的，胃好难受，喝下去的酒又流回喉咙，“我要吐了。”
陈浩突然站住了，金的脑袋碰在他背上，两秒后，将金放了下来。
“痛！唔~~”金揉着刚刚被撞疼的脑袋，弯下腰哇的一声吐了。
“还好吧？”陈浩翻遍所有的口袋都没找到纸巾，递过自己的胳膊，给金擦了擦嘴角，“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啊！像个傻瓜一样。”他见过宁紫哲喝醉，一副特难受的样子。
“要你管！”金吐出来后，好受多了。
“走吧！”陈浩见金有精神骂自己，走过来作势又想将他扛在肩上。
“别！你扛得我难受，我还是自己走吧！”金往后退了退，自己一向恐高，离开地面让他觉得很恐惧，世界都要崩塌的感觉。
“好吧！”陈浩看着一脸打死也不愿的金，转过身背对着他蹲下来，“上来。”
“干嘛？”
“少废话，快上来。”陈浩勾勾手，回头看着金，“你自己能走么？”
“……”金瘪瘪嘴，趴到陈浩背上。
陈浩背着金，安静地走在雪夜里。周围静悄悄的，仅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两人都没说话，一路默默地往前走着。街上的路灯越来越少，周围黑漆漆的，不时响起两声幽怨的猫叫声。金有点害怕地搂紧陈浩的脖子，看着陌生的四周：“喂。”
“怎么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家在另外一个方向。”金小声地嘟囔着，“你家住在附近么？”
陈浩停下脚步，问：“他走了么？”
“哈？”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走了？”
“刚才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个男人。”
“哦~~你说树昂啊？早不见人影了，他又没追上来。”
“那就好。”陈浩松了口气，将金放下来，牵着他的手站在马路边路灯下。
“怎么不走了？”金疑惑地看着陈浩。
“迷路了。”
“噗~~~”金笑出声来，抬头看陈浩；这时才发现陈浩脸色发白，额头冒着密密的汗珠，嘴唇发紫。
“你怎么啦？”金抬起手，担忧地看着额头，他的手比自己的还凉。
“没事。”陈浩裂开嘴笑了笑。
金看着陈浩惨白、无力的笑容，想到他刚刚在雪中等了自己七个多小时，一阵感动，反手将他的手握了握。
一辆出租车驶过，被陈浩拦下。
“永巷街，万家灯火小区。”
车里的暖气让陈浩好过很多，金挨着自己坐着，右边肩膀暖洋洋的。
突然有个东西搭在自己肩膀，陈浩转头看着睡着的金。他的眼角红红的，黑色的碎发搭在脑门，很是惹人怜爱；和当初的宁紫哲一模一样。
“到啦！”陈浩推了推靠在肩上的金，金的脑袋一下子搭到陈浩怀里。
“呃、”陈浩看看司机，将金从车里抱出来，扶着他往电梯走。
金软绵绵地靠在陈浩身上，偷偷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片普通的公寓，目测是七层高，外表老旧，空气里散发着烧烤摊留下的烟味。花园里稀稀落落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草，旁边有颗上了年纪的梧桐树，下面是把堆了雪的椅子，露在外面的扶手看上去锈迹斑斑。
“叮咚。”电梯的门开了，陈浩扶着金走到自家门口，转过头看了看吧嗒着脑袋的金。
金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还好他睡着了。”陈浩庆幸的暗叹一声，回过头掏出钥匙拧开房门打开灯，屋里一片狼藉。
陈浩空出一只手将沙发上的衣服裤子扔到一边，腾出个位子将金放在沙发上，看了看睡着的金，走了。
金再次睁开眼睛，打量着陈浩的房间：白炽灯下的桌子上散乱地放着杂志，旁边是一堆空酒瓶，沙发上乱七八糟地扔着脏衣服，有的掉在地上；房间里东一只西一只的扔着臭袜子，等等。脚步声响起，金立马闭上眼睛。
陈浩端着温水和毛巾放在地上，开始解金的扣子。
“唔，他不会要在沙发上做吧？”金想到自己曾经在沙发上对别人做过、对方反应很激烈格外有感觉的样子，不由地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烧。
金感觉到陈浩的手拂过自己的胸膛，痒痒的，一阵酥麻。正绷紧了神经，想着该怎么装出自己已经睡着不该有反应时，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落到自己脸上，接着是脖子，胸口。
“呃、、”金眯着眼睛，看到陈浩正拿着毛巾替自己擦拭，刚刚吐的时候不小心弄到身上了；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臭烘烘的，脸更红了。没想到让他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尴尬。
陈浩替金擦完身子后，站起来端着盆走了。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假寐的金，听着里面传来乒乒乓乓轻微的响声，心里七上八下一阵小鼓，仿佛迎接初夜的待嫁新娘。
陈浩将床上的衣服裤子统统塞到衣柜里，换上干净的被套，接着把啤酒罐啊、堆了灰的口工杂志啊、吃剩的速食袋等扔进一个袋子里；一番手忙脚乱后陈浩看着勉强像样的房间点点头。脚步声近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横抱起来，金的心里愈发紧张了。陈浩把金放在床上，摸摸他细碎的刘海，拉拉被角，转身出去了。出房门的陈浩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门把手打了个冷颤。看来是刚刚在雪地里站太久，着凉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睡觉吧！
金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洗澡的水声，嘴角挂笑，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十分钟后，房间里依然安静。
二十分钟过去了，外面还是静悄悄的。
半个小时后，按耐不住的金悄悄起身将门开了个缝隙。
外面漆黑一片，灯全部关掉了。
“咦，他人呢？”金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四处查看着。
最后发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的陈浩。
搭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一半在地上，胳膊露在外面，嘴唇比刚才还要紫，脸上青白青白的冒着细汗。伸手一摸，浑身冰凉凉的，冷得发抖。
“傻瓜！”金突然很感动，推了推陈浩，“醒醒，要睡去床上睡。”
“嗯--”陈浩迷糊中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无奈眼皮太过沉重实在睁不开，僵硬的身体被人挪了挪，又放回原地。
“算了。”金本打算将陈浩拖到床上去的，无奈自己喝醉酒软绵绵地没力气拖不动他，只得回房间将被子拿了床出来，盖在他身上。
重新回到床上后的金，发现刚刚暖得热热的床变凉了，冷冷的贴在后背，像是的挨着一块寒冰。卷着被子跑出来和陈浩挤沙发。也许是盖了两床被子，金觉得自己又暖和起来，贴着陈浩很快睡着了。
在空旷的球场上有三个男生正在挥汗如雨地打着篮球，被教学楼遮住一半的红日正在缓缓下落，天边是绚丽的绯色晚霞。一个染着金发的男生总会将从黑发男子手中抢到的球传给个子瘦小的男生；他站在三分线边缘，接住球，踮脚，抛手，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球进。
两个较为高大的男孩挂着单纯而简单的笑容，看着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小个子男生。
突然画面一转，周围来了好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气势汹汹，气氛箭弩拔张。
小个子男生浑身是血的倒在金发男子怀里，昏迷不醒。
陈浩觉得自己身体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着，喘不过起来。
“不要！”
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陈旧得发黄的天花板，胸口睡着一个人。低头看去，金像只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缠在自己身上；难怪会做噩梦了。
陈浩抽了抽被压得发麻的手臂，将熟睡的金轻轻放回床上。看看时间，八点二十，该去上班了。刚推开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地面还堆着一层小雪。他打个寒颤紧紧衣领，缩着脖子往公交车站台赶去。
“老板，今天要小笼包！”陈浩搓着手哈着气，站在一个卖早餐的小店前，“今天还真是冷啊！”
“是啊！很难得看见深圳下雪呢！给！你的包子和豆浆。”老板麻利的装起一小笼包子，拿过一杯热豆浆递给陈浩。
陈浩递过一张十块的，拿起一个包子扔进嘴里。一股夹满肉汁的葱香味在口中化开，再喝上一口暖暖的热豆浆，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咳咳！”也许喝得太急了，陈浩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小伙子，你是不是感冒啦？下雪不冷化雪冷，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7度。”老板找过零钱，絮絮叨叨地看着经常来自己店买早餐的年轻人，“赶紧回去多穿件衣服，身体要紧。”
“恩！我会的。走了啊！”陈浩扬扬手赶紧躲开老板的唠叨，嘴里嘟囔着：“哎！我刚刚不就是呛到了么？唔，咳咳、、”喉咙里痒痒的又是一阵咳嗽。
陈浩停住咳嗽，满脸通红喘了口气，再拿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却觉得太过油腻，只得勉强下咽。暗自思量中午要不要抽个时间去买点药。一提到药，陈浩便觉得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在鼻腔里蔓延，胃里更难受了。他不想去医院，甚至连药店也不想去。
------他怕想起那天。天阴沉沉的，看样子似乎还会在下一场雪。陈浩加快了步伐。
到公司后，宁紫哲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埋头整理着文件。
“哟！早！咳咳。”陈浩打个招呼，又咳起来。
宁紫哲抬头看见脸色很不好的陈浩：“你怎么了？”
“没事，就有点小咳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过两天就好了。”陈浩摆摆手，敲了敲胸口，“我结实着呢。”
“我没说你身体不好。”宁紫哲盯着陈浩眉眼间的疲倦，问道：“我是说，发生什么事了么？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和女朋友吵架了？还是又被甩了？”
“我在你印象中经常被人甩么？”陈浩白了宁紫哲一眼，“况且我又没有女朋友。”
“昨天不停打电话给你的不是你女朋友？”
“呃、我跑得有点急太热，去休息休息。”陈浩支吾着，赶紧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来，把头转向一边，不敢看宁紫哲的目光。他一向敏锐，自己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宁紫哲看了看嘴唇发白的陈浩，没再说什么。
一上午陈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脑袋晕晕沉沉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又好像装了太多东西。阴天、雪、福尔马林、沉闷的空气；抑郁。午饭的时间一到，陈浩立刻趴在桌子上睡下了。醒来时，发现桌子旁边放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小包感冒药。望向正在努力工作的宁紫哲，陈浩暗叹：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自己才一直放不开啊！
好不容易终于将一天熬过去了，陈浩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掉了。
“我送你回去吧！”宁紫哲收拾好东西，站在陈浩旁边。
“那谢谢你了。”陈浩胡乱地将东西一塞，起身准备和宁紫哲回去。突然想到金也许还待在房间，万一宁紫哲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他的男人待在自己房间，到时候该怎么解释呢？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对别人做出那种事情，他一定会鄙视我吧？不行！唯有这一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绝对！如果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居然喜欢男人，而且还是喜欢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
陈浩眼前已经出现宁紫哲嫌恶地神情，打了个寒碜，赶紧推开宁紫哲的手。
“怎么了？”宁紫哲看着脸色大变，仿佛一副大祸临头的陈浩。
“没事没事。”陈浩摆摆手，坐下来拿出刚刚塞进抽屉的文件，躲开宁紫哲追问的目光，“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弄完，你先走吧！”
“真没事？”
“真没事，吃过药已经好多了。”陈浩撒了谎，药放在抽屉里，压根儿就没动过。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宁紫哲见陈浩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也不勉强。毕竟，他们已不在是当初的高中生，他也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