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固然有千言万语，真正见面时却只剩下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仅仅两个月的分别，仿佛过了数年。现在看他，剩下了莫名的陌生。
卡尔曾想过穆恩再次看见他时会冲他大吼，大声质问他为什么离开，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归来。他还想过她甚至会打他一巴掌以此泄愤，摆下再也不见他的狠话。
可是她没有，好像有人提前告诉她一般，他的出现，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平静地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天花板。
“亨特呢？还有达雅……”
他以为穆恩会一直沉默下去，他也就呆呆地站着，良久，温和的声音梦呓一般道来。
卡尔回神，“亨特在另一间，他没事的。
抱歉……”
“我想去看看他。”
“……好。”
穆恩掀开被子，拖了鞋下地。她吃力的站起来，脑海仍有些晕乎，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她生硬地避开卡尔的手，径直越过他走出门。
卡尔盯着空落的掌心，心中泛起苦涩。
“达雅呢？”
“跟那些学生在一起。”
“……”
“那为什么我可以在这里，安然无恙地跟尊敬的军官先生聊天呢？”穆恩加重了军官二字，她几乎咬牙切齿了。
“……你想让我把她接过来？这很容易。”卡尔薄唇轻启。
“你明明知道这解决不了问题！”
“怎样可以解决问题？波兰已经完了，华沙迟早也是我们的囊中物。”
“……你把她接过来吧……”这是她唯一可以救的人……
“我会的。”
穆恩睡的房间是华大的学生宿舍，她刚醒来时便发现了。刚硬的水泥地面，即使穿着鞋踩在上面也生疼，心也疼。
“你能再告诉我一次，你叫什么名字吗？”她慢慢走着，忽然停下脚步。背对他问道。
卡尔回答：“卡尔·约瑟夫·冯·穆勒。”
“……”她静默半晌，又问，“什么军衔的？”
“陆军少尉。”
“卡尔……我现在讨厌你了。”穆恩大半个身子撑在扶手上，手指紧紧把着扶手，指节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咽了口口水，转过身直视他：“你没有必要骗我。”
“真的没有必要。”
德国卖画的商人……
穆恩苦笑，都是假的。怪不得他一次又一次让她早点离开波兰，怪不得……都可以说通了。
可他是她来到这个最糟糕的年代中，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啊。他怎么可以这么骗她呢……她活了二十年，却也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好到细致入微，关怀备至。妈妈说过，女人啊最后没有爱情，谁对自己好就跟谁了。
可是当自己遇到一个喜欢且对自己好的人时，突然那人又不见了……当她习惯了他的离去，他却又不打一声招呼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以二战后人人唾弃的德国军官的身份出现……
在华沙城生活的日子里，穆恩对这座城市却是有感情的。在这座城市，她痛哭过，大笑过，有过几个关系不错的好友，也曾被他人欺骗。她想要逛遍华沙城里所有的教堂，走遍每一块砖头，可是都没有了……
她甚至不知道曾经与她谈笑风生的人们是否健在，教堂与建筑却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这就是战争的力量。
而原本属于她的历史，阴错阳差下成为了她即将面对或已经面对的生活，命运要她见证二战的可怕，又是何等残忍。
“妈的智障！”穆恩颤抖着指尖，用国语一字一顿地说着。
卡尔听不懂，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穆恩，她双眼通红，泪水充满了那双透彻如海水般地眼睛，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波兰了……”他压下眼底酸涩，“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