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血腥象是晴空上的一片乌云,彻底将人心中的那份光亮都笼成了黑暗。
黑暗中无力反抗的人,如同失去了方向的蚂蚁。
路中央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孩子,亲人不知所踪,小小的孩子,拖着鼻涕,满脸的眼泪,无助的仰着头看着周围人群,有的人不注意还会从他小小的身体上踩踏过去,孩子就哭的更加的凶狠起来了。
海棠红抱起他时,他哭的已经快要背过气了的样子,灰头土脸的孩子,小手漆黑的跟本不管抱住自己的人是谁,一下子就依赖的抱住了海棠红的脖子,小身子软软的趴在了海棠红的身前,头伏在她的肩头,一抽一抽的打着哭嗝。
为了抱孩子,最后那几根猪尾也扔了,苏菲亚说:“好吧,宝贝,如果明天找到你的父母,他们如果是卖猪肉的话,让他们多赔我几根猪尾好不好啦?”
海棠红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苏菲亚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总是一付乐哈哈的样子,哪怕现在性命攸关。
小孩子才听不懂她“讨债”的话,只是一味的将大拇指塞进嘴里,滋滋的吸吮着,以安抚自己受到了的惊吓和委屈。
“累了吧?换我来骑,你坐到后面来吧。”海棠红单手搂着苏菲亚说道,她已经能感觉到苏菲亚腰间透过来的潮热的汗意。
但是苏菲亚摇了摇头,一滴汗水就被摇的飞了起来,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她依然弓着腰卖命的蹬车,看起来象头在太阳底下拉犁的牛。
海棠红不忍心从后座上跳了下来,苏菲亚一下子捏了闸,自行车呲的一声,停了下来。苏菲亚回头莫名其妙的看着海棠红。
“你干嘛?”
海棠红把小孩子放在后座上,将他扶住,说:“你骑,我在后面推一段。”
他们已经是赶到了人群的前面,早都冲出了那片市场的混乱地带,枪声也远了。
苏菲亚用脚支着地面,抬胳膊在脸上、下巴、脖子上面都擦了一遍,抻长了脖子又向远处看了看。想想说:“看样子,咱们是没事了,咱俩歇歇吧。我也不骑了,咱们推着走。”
海棠红左右看看,这条小胡同,两旁都是人家,胡同很窄,胡同口处又种了两棵大柳树,遮挡着外面人的视线,看起来挺僻静的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就点头答应了。
“来,让他坐到前面来吧。”苏菲亚闪来身,让海棠红把小孩子抱到了前面,这时候小孩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害怕,正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她们两个的脸上看着呢,很脏的小脸上透露着疑惑,或许在自己小小的脑容量里正搜索着关于这两个面善的姐姐的记忆。
苏菲亚就笑了,指着海棠红说:“你看她干嘛,她都化成这样了,连我都认不出她来了,你还能认识了不成?”
小孩好象听懂了似的,含着拇指的嘴一咧就笑了。
边往前走,苏菲亚就边问小孩子,家在哪知道吗?爹妈叫什么知道吗?家里是卖什么的?
小孩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一概不知道,海棠红看着苏菲亚的脸皱成了个枣核似的,忍不住笑她,“别为了几根猪尾巴念念不忘了。哪能这么巧,他父母就是一定是卖猪肉,万一是去买菜的呢。”
“唉。”苏菲亚叹气,无奈道:“也是。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先带回到堂里吧,明天咱们再来找他的父母。”
第二天苏菲亚果然要带孩子去找他的爹妈,海棠红想借着机会去找老田联系,她知道紧急联络地点,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以用的。
现在她已经是万不得已了,除了老田留下的最后一点希望,她已经象一艘浮在海上的小舟,只与大船的绳索有着一缕的牵引还没有掉,但是随时都可能断。
时不宜迟,于是她跟苏菲亚一起出来了。
成日车水马龙的集市,今天却是稀稀落落的甚是冷清,原本拥挤的一块方地,现在,象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几份摆摊的都东一份,西一份的,躲避着地上的血迹,远远的摆着自己的东西。
来买东西的人也不多,所以几个男人有凑在一起吸着烟袋,低声议论前一天突然发生的血腥事件。
“嗯,死了十几个人,我们东屋的老拐,胳膊挨了枪子,现在不但是腿瘸了,连胳膊也是残的了。”
“嗯,嗯,能活下来的,是命大呦。”
“说是抓共、党,听说藏到咱们这一片来了,昨天溜溜搜了一天,还有车站,码头都是,说是别的地方也死人了。”
“可不是。不过,没找着,你说这家伙藏的多厉害,那么多日本兵,愣是没找着。”
海棠红两个听了几句,再听下去就是胡侃了,不知道从哪里听了别人对时事政论说了些什么,便依葫芦画瓢,也跟着这几个并不懂时政的人瞎吹了起来了。
海棠红领着小孩,苏菲亚上前问道:“大叔,大伯,你们认不认识这个小孩,昨天逃难时在这里捡到的。”
几个人立即不聊了,都热心的过来端详起这个孩子来。你瞧瞧他看看,其中还真有一个认识的,“好象是卖白鸭的罗浮生家的娃子。”
一个人有说,另别些人就随声马上附合道,“对,对,我也见过,是他家的,是他家的,往常都在后面出摊的。”
“今日好象没来,不过他家住的不远,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路说是不远,可是那是农民的脚力,道说是好找,那也是走惯熟了羊肠小道的他们。
七拐八拐,上坡,下桥,走过了一片菜地,又过了一片桑园,遇到了几个老乡,一路打听着,他们才找到了这罗浮生的家。
把孩子一带进来,那土炕上躺着,额头上搭着花手巾,太阳穴上贴了两块黑膏药的妇女一骨碌就从炕上滚了下来。
抱着孩子,心肝肉的大哭了起来。
屋子里还有一个老婆子,双眼都是盲的,也扶着墙摸索着过来,与他们抱在一起,哭嚎起来:“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保佑呀,保佑我孙儿平安回来了。”
说着竟然就在地上磕起头来,“弟子给您磕头了,明天就去给您供鲜果,给您送红绸。”
苏菲亚不知道如何感想的尴尬的看着他们,海棠红想,估计跟老婆婆说,她也不会明白,是上帝的孩子救了她的孙子,跟观音菩萨不是一个地方,就拉着苏菲亚悄然的出去了。
再往回绕,走了半天,竟然迷了路,两个人在一片与刚才相似的桑园竹林处,怎么也转不出来了。
正是中午,大家都歇了晌,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海棠红渐渐急的出了汗,如果再耽误下去,那么她今天要去联系老田的计划就泡汤了。
正在急,忽然,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