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冰冷的星星
第二天一大早桑夏依旧跑去庄园等着,她靠在灰扑扑的小车上,垂头丧气的等了两个小时。
同时令路德维希感到奇怪的是,平时很吵的女人,今天却也一路无话。
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十分识趣的转身走向对面的咖啡馆。
路德维希开口叫住她:“看来你对我写的证词并不满意。”
果然对付这种死傲娇的办法只有不搭理这一招。桑夏满意的停下脚步,为自己的机智暗暗叫好。
“路德维希先生,我有一个非常冒昧的要求。”桑夏深呼吸,终于一口气说出来:“您可以用您真实的身份替我作证吗?”
……将近半分钟的沉寂之后,男人嗤笑了一声:“不知桑夏小姐是不是有些误会。本人,还没无聊到替一个陌生人亲身证明某些无聊的事。”
门在她面前关上。
所以现在她做的所有一切都只算是陌生人的乐于助人?他,路德维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桑夏以为自己摸透了他的脾气,他或许只是外表傲娇、冷漠无情,但事实上他的内心却并非如此。但事实证明,她真的错了。她竟然妄想凭借这几次见面就去了解一个原本如此难以捉摸的人。
她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异国人,而他,也确实没有义务替她帮忙,他确实没有那些闲工夫。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生气!桑夏不明白,她恶狠狠的伸脚,踢了一下小车。干脆就这么回去得了!让他自己开车回去。
反正,她再也不想和他做什么交易。
桑夏搭了小镇上的巴士回旅馆。
回旅馆洗了个冷水澡,她什么都不愿想。那些恶毒的辱骂充斥着她的耳膜,总让她没有办法安生。
“我不难过,一点不难过……我也不在意,一点不在意……”
她翻个身仰躺在床上,嘴里喃喃着,闭上眼睡过去。
是电话铃声把桑夏叫醒的。
窗外海德堡的天已经黑了个彻底,她整个头都发昏,躺在床上不知道今夕何夕。电话那端路恶魔低沉的声音是很好的清醒剂:
“你在哪里。”
“我……不好意思先生,您打错了。”她捏着嗓子回答。
“别惹我生气。”他只说了这么五个字,就挂掉了电话。
他就不能自己开车回来吗?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桑夏,贪生怕死,天生就不是叛逆的命。
等桑夏搭上末班车,再次敲开路德维希的房门时,时钟刚好敲响十一下。
恶魔的脸色果然很阴沉,“杜小姐,我想你已经过了叛逆期吧。”
“呃,我我我可能有点不高兴。”桑夏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你的心情并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
桑夏一路上捋了捋自己的思绪,她到底没忍住,一口问了出来那个在她心中打转好久的问题:“路德维希先生,你根本就不会开车,对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桑夏已然替自己想好了几十种死法。
可路德维希并没有反驳,他紧抿着双唇,眼神看向别处,一副心虚的样子。那么高的个子,脸上一副屈辱的表情,简直就是可爱。
还真被她说中了!
桑夏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样,笑眯眯的替他拉开车门,殷勤备至:“公爵要是不会开车就早说嘛,我也不会这样一走了之!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路德维希阴沉着脸色反驳:“你哪只眼看到我不会开车?”
“啊啊,都是我瞎说的,尊敬的公爵,世上怎么会有您不会的东西嘛。”
因为有这么一出事儿娱乐她的身心,桑夏立马把上午的不快全部抛到脑后。本来她也是不太记事儿的人。
她手上有这么多把柄在握,就不信真的制服不了他。
接下去的十多天,桑夏每天早出晚归,负责给路德维希当代驾。有时候他一天好几次往返庄园和****堡,也不知道路德维希有什么秘密。
既然要在咖啡馆等他,简瑶索性在咖啡馆办了个VIP会员卡,把靠窗的位置定下来,天天搬着电脑过去更文。
除了打字就是吃,她都觉得自己肥了不少。
本来更新的一直很不勤快的作者,突然又变成了一日好几更,读者们惊喜之余觉得不正常。纷纷在评论里头猜测原由。
“大神你说!你是不是被女神甩了!”呜呜,可惜她还从来没有品尝过男票的味道。
“大神,你是不是找了我代笔!”
“大大,你是不是把存货放出来,今后一年都不打算更了~T_T”
大家都这么可爱。可是,同样是评论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乐陶然在电话里的声音:“夏夏,如果哪天事情水落石出,那些键盘侠们也不会承认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他们只是动动手指头而已。不过,好在你是无坚不摧的。”
她确实是无坚不摧的。
晚上十点咖啡馆打烊之后,今天一整天都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才在最后一刻释放了真实面目。
豆大的雨珠不停的打在地上,转眼间就席卷了整个海德堡。
是晚夏里的一场雷阵雨。
她急急忙忙跑到咖啡馆外的雨棚下躲避,越来越大的雨势随着夏日狂风的席卷,瞬间把她身上打了湿透。
她只好冒雨跑到路德维希的屋门外,锲而不舍敲了五分钟,门才打开。
屋里的男人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的脸,鼻梁上却架了一副金丝复古眼镜,让他看上去有些斯文,可他实际上依然是个败类:“桑夏小姐,你打扰了我的工作。”
“真不好意思。”桑夏从他挡住门的胳膊下钻进去,“外面雨太大了,我进来躲躲。”
看到他逐渐皱起的眉头,她赶紧保证:“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乱走乱动乱摸乱碰!”
路恶魔总算没说什么,冷冷的瞟他一眼,上了二楼。
“我可以用一下卫生间吗?”她探着头冲楼上喊。
没有人回答。那她就当他默认了。
桑夏用洗了把脸,把湿淋淋的衣服放在烘手器下面烘干,眼睛无聊的四处张望。
卫生间宽大镜子的一角,插了一张照片,刚好够放进钱包的规格。
她好奇的抽出来仔细打量。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两名青年,三人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这个女人简瑶分明见过,她记起以前在天文馆科学大院,在他家楼下住过一段时间的商阿姨。商阿姨是个温柔有气质的女人,桑夏记得她也没在大院住很长时间,差不多只住了一年左右就搬走了。
她之所以会对商阿姨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喜欢穿旗袍,她穿旗袍又实在很美,四十多岁的女人还能有那样端庄的美貌,让那时十三四岁的她深感惊艳。
然而照片上出现的商阿姨还不是最令她惊讶的,顾阿姨左手挽着的青年,正是在她家寄住过一个月的德国交换生——查尔斯。
是她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最让人放不下的一个执念。是让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学好德语,一定要来一次德国的执念。
查尔斯就算是在照片上,也看不清脸。简瑶从没看清过他的长相。他亚麻色的头发长及肩部,总是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看得见他高高的鼻梁,和有点瘦削的下巴。
商阿姨的右手挽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细碎的眉眼,以及眼角下的泪痣。看得出项川的影子。
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路德维希认识查尔斯吗?他也认识商阿姨和项川?这张照片到底是哪里来的?
她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出口。她想问查尔斯,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她给他写的信,发的邮件,他到底有没有收到?而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她。
桑夏握住照片,头脑发热,脑子一片空白。
她跑上二楼,找到二楼最里头唯一亮着灯的房间,一头冲了进去。
印入眼前的是满屋子的银河照片,挂了整整两面墙。剩下的是堆成山的书,和一摞一摞的纸页。
路德维希正站在房子正中间,一手摸着下巴注视着一面贴满银河照片的墙壁。
桑夏推门闯进来,他极度不悦的转过身,声音夹杂着难以压抑的怒气:“我貌似并没有准许你上楼。”
他的语气把桑夏拖回了现实。
她举起手里的照片:“你认识照片里这个叫查尔斯的人吗?他现在在哪里?他过的好不好?他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路德维希冷漠的听完她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回答:“我貌似也并没有允许你触碰我的私人物品。”
“我,我是无意看到的。”桑夏解释。“查尔斯他在哪里?”
“查尔斯病了。”路德维希面无表情的说:“不过这与你无关。”
他用力抓过她的手腕,夺回那张照片,冷冷的命令:“桑小姐,很抱歉,你触犯了我的规定。所以,你被解雇了。”他把照片高高举过她的头顶,任凭她拉拽住他的衣领也无法碰到。
他在她眼前把照片撕成碎片。
“你可以走了,桑小姐。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屋外暴雨已经停了。夏天的雨像人在使小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石板路上的积水倒影着夜色,发出微弱的光。
现在能去哪里呢。桑夏不知道。
她想就这样徒步走回中国。
以前的她总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还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射手座和文学青年的自由。现在她明白了,这都只因她太过幼稚。
她只想回家。
她记起,妈妈在她小的时候教她用天文望远镜查看自己的星座,还告诉她:“以后难过的时候不用害怕,记得回家,妈妈会陪你一起看星星。”
她此时无比想念家乡的星星。
海德堡的天空,乌压压的云朵始终未曾散去。
屋内,路德维希脸色铁青。书桌上的手机响起,他平静的接听。
“公爵,您吩咐我申请的中国地区的微博已经认证完毕可以使用了。需要我替您发声明吗?”
“不用。我想不必了。”他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