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落花飞散窗前,在清晨微微结霜的窗台上留下粉脂冰莹的印记,北方的寒意来得很迅速。
我,江岚,一个无聊的毕业生,穿越了。这个世上,我在意的不过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同卵双胞胎姐妹吴婪,另一个,是我的异卵双胞胎弟弟江英骐,好巧不巧,倒退了千年的时光我竟遇到了他们,两个古人模样的他们。
穿越,早说过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仿佛遇上了我生命中的那位“黑马王子”,武子瑟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异性,纵然我对他有诸多不快,之前也一直黑他。
经历一段车途,从洛阳北上,我已在武都。
“小伊雒,看这个——”身后传来武子瑟好听的少年嗓音,“这样你喜欢吗?”
他是二月十日的水瓶座男生,神秘,优雅,又怪咖,一大堆的缺点,可是很好玩,我并不反感一个少年帝王莫名其妙的小怪癖。
纵然我再不开心,于是也就配合地回头呗。
“伊磬!”不回头还好,一回头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喊完内心还是大大的震撼,这种事情不用喊声来表达简直要憋出内伤。
“啊?你怎么知道这叫‘伊磬’?难道你昨晚在我房门口偷看,不可能的啊,来人不报,侍卫还没那么大胆呢……”武子瑟自言自语着慢慢绽露笑容,如果是因为心有灵犀的话他确实很高兴,也许他更重视的是知己和知音。
我怎么不知道,国家一级文物好吧,历史书上还有这东西的图片呢!新武纪帝王极其喜欢新鲜的事物,兴趣丰富得令人发指,一会儿玩音乐,一会儿下厨房,书画方面造诣颇深,木工手艺也不放过,简直全能,就是三分钟热度很好笑。
这“伊磬”便是一件乐器,他自制的乐器,具体年代不详,原因不详。
“这是我用你昨日打碎的碧玉竹简灯做的,其实你不用愧疚的,有些东西也可以碎得很漂亮……”
啊,我没有觉得愧疚呀。
不过昨天真的吓得不轻,才刚来第一天就很败家子得打碎了摆设,这可是玉石做的灯啊,经不得摔的,据说还是东海佛教使者进贡的,幸好武子瑟大方不在意。
尽情想象吧,原来古乐器“伊磬”的前身是一盏佛教用灯。
“你听——”武子瑟席地而坐,节骨分明的手握起银制细锤,轻轻敲打在一排长短不一的三十二条碧玉片上,清脆悦耳的音符如泉水一般叮咚流淌。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有女菡萏,风貌清嘉。
独坐水中央,静若处子。
彼泽之陂,有女菡萏。南柔实坚,居下有节。
五浊生死流,离渚染污。
彼泽之陂,有女菡萏。孔窍玲珑,纱纶内隐。
三千大千世界,无所滞碍。
彼泽之陂,有女菡萏。濯沐清涟,无染妖雅。
十万菩提众生,不生贪爱。”
这曲子……脑海里记忆翻澜,我熟悉这个韵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似曾相识的感觉太累心也就懒得去深究,就像梦,人能跟梦较真吗。
昨夜细雨风剪,徒增了一地落花,芳尘未扫,留下满院缤纷。他孩子笑地望着我,风过时,花絮混杂着轻尘,那轻轻扬起的,竟是一层薄薄的、色彩绮丽的尘埃。
他是微澜湖面,倒影青峦,只是这湖面上临水而照的人不该是我,应是上官伊雒。
山映碧水水映山,碧水青山不相见,那怎么办呢?
你放弃了寻找,竟连等待都不可以吗?
那这个叫做上官伊雒的女子你真的喜欢吗,女子尚会守寡,男子怎么就不可以了,为了心爱的人做一个“寡妇”很吃亏吗?
新武纪帝王有很多妃嫔吗,我不曾了解过,古代君王大抵也就这样……
“伊雒,你是我武子瑟的伊雒。”
我竟听不出这语调,是疑问,或者只是简单的陈述,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浅笑上凝着轻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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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点园,因杂杂碎碎的小花小草而得名,坐落于景江苑西侧,而景江苑则是上官伊雒入嫁后的地盘,目前不能无视礼教随意进出。
零零落落的白菊花如春天还未消融的冰雪,热烈的红菊花仿若衣衫上的璎珞,黄菊花就很猖獗了,是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气势,很多菊花啊,这搞基的武子瑟。
用毛笔画素描绝非易事,速写还差不多,只是我也无心绘画,我是有目的而来的,不然怎么会乖乖地跟武子瑟北上。武子瑟手上有某样东西,我得替婪把它搞到手,当然得是低调地搞到手。
武子瑟,对不住喽。
“在画什么?”
我吓得手一抖,在宣纸上划下一笔突兀的墨痕,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抱歉,吓到你了吗?”他弯腰捡起从我手中脱落的毛笔,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墨迹,好像每天都在留下新的痕迹,新的记忆。
是啊,我正在打你的小主意你就出现了,不会被吓到才怪,我一般都是很淡定的。
我收起菊花速写,开始装:“算了不画了,没意思……”
“是因为我吗?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武子瑟面露愧疚之色,“其实画得很好,我帮你修改几笔就没事了。”
他抽走我手里的宣纸,放桌上铺好,然后蘸蘸墨水开始放手铺张,不同于我下笔的严谨,他以松秀、率意的笔致点染挥洒,兼工带写,洋溢着生动潇洒的野逸之趣。
“这是什么?”我不解地问,他正在雕琢我画坏了的那一笔墨痕。
“秋虫,蚂蚱。”
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我警惕地看了他几眼,发现没什么异常,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想的就特别多,一惊一乍的我自己都要受不了了。
“……奇!”嗫嚅了半天我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他清朗一笑:“我可是书画八怪之一!”
哦,看他很自豪的样子,被评为“八怪”的应该都是一些报复社会的老头子吧,他这样一个轩轩朗朗的少年郎是要达到多奇葩的地步才会被列位于八怪啊。
“你菊花画得不错啊。”我坏心眼地调侃他。
他微微抬头绽开一个恳切的笑容,真好笑,我可没有夸奖他的意思。
“我还是比较喜欢画人物,我能不能……”
“启禀武王,君澈大人回来了。”
哎呀真是的,我正要讲关键的话呢,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我这“画菊之局”就白设了,启禀什么启禀,气煞我也!
见武子瑟搁下笔要走,我上前一步:“我会画头像,我可以帮你画囚犯的头像!”
闻言,武子瑟眉头微皱,脸色也黑了下来,不过他还是笑着对我说话:“要画人像何必去天牢,你一个人要乖乖留在这儿,下午有事不能陪你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我在想我要不要做什么挽留,犹豫间他已经走远了,半路他回眸我也只能挥挥手说拜拜了。
天呐,我发现我根本就不会去向一个人撒娇,以前都是婪和破小孩对我撒娇的,我可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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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华丽丽的轿子去了御膳房,我在门口等候了半晌,待到上餐的内官一一出来了之后一把逮住最后一个。
“衣服脱下来,东西给我。”
小太监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答应。
“快点——”我不耐烦地催促,不过表情还是很怡然自得的,想想,这儿所有的人都听你的话是何等感觉。
傲慢是种病,得治。
我混进内官里,像他们一样端上膳食,脚步急促地穿过一座座宫墙,暗沉的红墙上投下一个又一个影子,正午的太阳直射这群人苦逼的人生。
可是我觉得很不错,当一个乞丐,和尚,或者是小太监。他们一无所有,但是他们难道不富裕?
前方门匾上的字看不来,金灿灿的很有气势。屋内两个人影,一黑一白,好似勾魂的黑白无常——养眼的模样确实很勾魂。
“藤西王到!”我们刚摆设好餐宴,一个衣冠华贵的中年男子便急匆匆地赶来,恭敬地向武子瑟和那一位白衣人跪拜行礼。
武子瑟入座主位,伸手邀道:“藤西王,请入座。”
“这可是客座,下官不敢!”
“武国素来礼数周到,若是怠慢了祭风国的客人,恐怕会被耻笑不知礼数啊。”武子瑟此刻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而藤西王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武王饶命!下官也是为形势所迫才做出此等不忠之事……”
“下去再慢慢解释吧。”武子瑟挥了挥手,藤西王便被侍卫架下去了。
所以说啊,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再位高权重怎么样,再叱咤风云又怎么样,还没一个小太监活得安心呢。
“不打自招。”白衣人端起酒杯径自斟饮,胆子好大,武子瑟都还没动呢。
“君澈,这桌可是为你而设的,别浪费了,不然我的小伊雒会生气的。”武子瑟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衣青年。
跟上官伊雒有什么关系吗?
名为君澈的白衣青年慢悠悠地啜着酒:“……她还好吧。”
“拜你所赐,受了点小伤!”武子瑟简直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嗯,我听说了。”
“你回来干什么,领罪?”
君澈抬起右手晃了晃,白皙的手腕处裂开了一道暗红的伤口:“渝北的城口至巫溪一带已攻下,该是领赏才是。”
武子瑟漠然看了一眼:“你在装可怜吗?”
“我只是想说明祭风骐伤得比我重而已,况且受伤的并不是武国君澈。”君澈意味深长的话我听得有点蒙,但我知道骐受伤了!
“那祭风骐该是在白帝城养伤了。”
“若是追击白帝城,那正合他意。”君澈把玩着酒杯,青丝微掩的双眸闪烁着骇世智慧,“祭风骁已埋伏在白帝城,而祭风骐已转移到了万州区,我们往鄂西的夷水南下,驻兵到恩施市,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万州。”
武子瑟赞许地笑了笑:“不过要小心南面的彼岸国,若是造成两面夹击的情形就不妙了。”
“这个大可放心,彼岸国西面兵力正被南诏国牵扯。”君澈带着笑意放下酒杯,酒水剧烈地晃动却一滴不洒,“像彼岸国这种被女人夺政的国家根本不值一提。”
“所言极是,来,吃菜……”武子瑟突然变得很谄媚,呃,搞基吗,这叫我们做下人的情何以堪。
“子瑟,我可真要领赏了。”君澈笑起来真的很美,他就是一男人却要比绝大多数娘们都好看的典型例证,五官轮廓走线平滑,眼眉细长,嘴唇薄而妩媚,还有他的长发,我的心情好悲怆。
“你缺什么直接拿就好了。”武子瑟不以为意地笑道。
君澈突然眼神扫向内官们,然后眼神定在我身上:“我要他。”
“不行,换一个!”武子瑟抬眼一瞧,想也没想就拒绝掉,再玩他就要吃人了。
和武子瑟对了一眼,我吓得连忙低下头来,他肯定认出我了……
“只是一个太监而已,你那么见外?”
“是啊,只是一个太监而已,你何必只要他!”
“原因很多,首先,我的手受伤了,行事不便。”君澈说着走到我旁边,他很高很瘦,“其次他的手比较细嫩。”他抓起我的手,其实我想说男男也是授受不亲的。
他忽略武子瑟变黑的脸色继续说:“而且这个小男孩好像很喜欢我,一直盯着我瞧。”
武子瑟幽幽地说:“我也一直盯着你,难道我很喜欢你吗?”
“那这样吧,我来问问他。”君澈对着我笑得像妖精,“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元宝?来福?二牛……这些名字好像太阿猫阿狗了,脑子转了三秒钟后,我阴阳怪气地答道:“小风子。”
“小风子,你愿意服侍我这只受伤的手吗?”他的声音是很柔和,可眼神却凶狠得吓人,这个人在瞪我啊,那闪烁的是威胁的光吗?
“我……好吧。”我这句话一出,他的眼神又立马变回来了。只是武子瑟都没看见。
“先把这桌东西都给我吃了再说。”武子瑟扔下筷子,脸上十万个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