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窸窸窣窣”像进贼了,令人不安。
睡着睡着,好像听到耳边有人讲悄悄话,感觉脖子凉凉的,枕头旁边不会睡了什么东西吧!
偷偷撑开一道眼缝,家徒四壁,小凤凰和足足应该早出去觅食了吧,没人啊,那么刚才是谁在我耳边讲话!翻了个身,挺轻松,看来不是鬼压床,是我幻听了吧。
“足足,MAMA已经睡两天了,为什么啊?”
“哫哫、哫哫……”
“才不是呢!我MAMA才没有生病呢!”
“哫——”
“哦,对,嘘——”
床底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漆黑宇宙中的四颗小星球,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发射太空电波。
咚!
床突然晃了一下,我一个激灵,什么东西在床下!
想起以前看过的鬼故事,什么“背靠背”呀,“床下老奶奶”呀,读书时最喜欢搜罗这些阴暗的东西了。一时脑洞太大停不下来,吓得直接坐坐起来。
床下两个小家伙听到动静连忙窜了出来,打眼瞥到他们,我吐尽阳气,浑身一软又倒了回去。
“MAMA,你是不是醒过来了?”小凤凰爬到被子上低头看我。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世界末日真好,而我,在世界末日里面。
我是很想起来,可是……那个每天起来为家人洗衣服晒被子的我已经没有所谓的家人了,我最在乎的人在哪里?
“MAMA,你是不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男孩斟酌又斟酌,就是不肯说“生病”这个词,因为不好。
“啊……”我散着瞳孔瞧了他半天,“被子的封印太强了,MAMA冲破不了。”
小凤凰警觉地扫了一眼棉被,然后猛地一扯,吓我一跳,一点预兆都没有。好惊人的暴虐气息,可怜的足足失足掉下床,幸好她会飞。
以为自己幸免于难的足足刚飞起来,突然头顶一片漆黑,然后就被一朵巨大的乌云压回地板上,吓得又是抓又是踢的。
棉被君好伤心的,什么仇什么怨嘛。
“好了,没有封印了,MAMA可以起来了。”他的表情有点小严肃,莫非是看破我的赖床伎俩了?
“啊,不行,一点力气都没有,小凤凰拉MAMA一把吧。”
我微微抬起手,他一把抓住,两只小手暖暖的,比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我还温暖,从未握过如此温暖的手,这是天使的手吧。
是我小看他了,小伙子力气挺大,拖着我走都没问题,于是我就只能起床面对这个世界了。
开门,十二月雪。
半开半落花绕树,无根无蒂絮因风。天意茫茫无问处,人事悠悠定何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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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一块布料制成成衣不是一件容易事,这和以前给娃娃做衣服不同,我不可能一个大头针扎进人身体里吧。
就这么突然地把我丢到这个年代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我和身边的女孩子有很多不同,像我这般年纪的要不琴棋诗画全才,要不针织绣工都会,而我很“贤惠”,闲得什么都不会。
脑子里有想做的服装,所以就虚心求学了,但是不可以责备我,不可以逼迫我,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不可以骂我笨,我犯了同一个错误不可以逼我改,其他的我真的会虚心。
没脑子地做坏了一块布,不是自家布坊里织出来的布料,是黄河布庄的,太嚣张了,竟然拿武子瑟的御用布料直接开裁,以后不敢了,我就不该随便动别人家的布料。
我偷偷地往桌底下一塞,换块劣质点的布重来一次好了。
“不可以哦,不可以再重来了,小伊雒。”
我猛然抬头,店里只有几个员工和客人,没有见到一身黑衣的那位,是我听错了?可恶,我又不是上官伊雒,我爱怎么重来就怎么重来,管得着吗你!
“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块布吗,怎么就不可以重来了……”
客人们皆奇怪地看着角落里对着木头人自言自语的某人,员工们决定等下拉掌柜的去晒晒太阳,祛祛霉味。
外头忽然很热闹,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落水了。
人们都跑出去看了,我向来不问世事也就没什么兴趣跟风,以前的班主任在窗外摔了个跤我都没多大兴趣看。
一楼营销的店员噌噌噌地跑上来,边跑边开心叫唤:“掌柜的!发财了掌柜的!”
“怎么了,好好说。”我淡定道。
“河上、河上来了位大客户,一口气买下了咱们一整排布呢!”
哟,遇到土豪了!快去交朋友!
放下手里的活,跟店员下楼一看究竟,一走上阳台惊觉河面大不相同,场面相当壮观!
就在店门口的河面上,一艘明显很豪华的大船停泊着,船上仪仗阵容强大,撒花的撒花,抛钱的抛钱,船头站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他搂着一个女子,正春风得意;桥上挤满了人,岸边也是,不过跌水者真还不少,都是抢钱的,看他们一个个笑得红光满面,莫名觉得好嫌弃。
地面上的积雪被踩踏得肮脏浑浊,而上天却还不知可惜地倾撒琼花,因为来年还会有雪,所以才不用珍惜吗?
喂,你当真觉得来年还会有雪吗?或者说,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再见到来年的雪吗?
雪在掌心化作银红色火焰,我想毁了你们。
半开半落花绕树,无根无蒂絮因风。造物幻出不可测,万变归我一慨中。
重裘何富,负薪何穷。烹茶何俭,饮羔何丰。
看着一批人将布往船上运,我环着手臂冷眼旁观,微微一抬下巴:“买布的就是这个人吧。”
“嗯,是本地齐府的公子,好像是前几日看上了斗宿阁的一位姑娘,今日就直接来给她赎身了。”
“哦,是齐府。”府上大人是个可以贿赂的官员,看他儿子的德行就知道了,我是不会告诉大家我去齐府行贿过的。
既然是市,就有闭市的时间,晚上一般不予以经商,规定虽是这样,但每个地区事实上是不同的,比如洛阳城,那儿就是个不夜城,只要向官府多交一些税就好了,夜晚照样经营;这边运河齐地稍严,大概是因为离武都近了点所以做个样子,夜晚想经营还得有什么经营许可证之类的,还不是钱的问题。
风记布坊晚上依旧营业哦!
下面跑上来一个小厮,递交给我一份请柬:“这是我们少爷大婚的请柬,还望上官大人收下。”
这是在贿赂我吗?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我的身份,挺厉害的嘛。不过,既然知道了武国的王后是上官伊雒,竟然还不知好歹地来邀请她参加区区一个婚礼,找死吗?
那么,我就来为上官伊雒摆出个架子好了。
“好啊。”我一把抽走小厮手中的纸,“如果武王肯赏脸去齐府的话,那在下定然也会去的。”
“不是那个意思,上官大人误会了,其实……”小厮小声道,“其实是我们大人有事想与您商议。”
不好不好,看来是因为我行贿一事,那个齐大人把我当做同类了,这种误会好像经常在我身上出现,也许我根本就是个坏家伙。
“十二月二十五日……”
我看了请柬上的日子,便想也没想便随手一抛,扔河里去了,船上那个大少爷顿时变了脸色,连身边那女子叫他都听不见了。
死定了吧你,竟然把你老爹交代的事情搞砸了,面临经济危机了吧,叫你乱抛钱装逼。
“替我谢谢齐大人,他倒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给那小厮赏了些钱打发掉了,小厮整个人莫名其妙,但收了钱便也走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我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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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中——
小凤凰不知道在我脸上搞什么把我弄疼了,于是,一只冬眠的冷血动物醒过来了。
忘记是谁说过的,说我的眼睛像蛇的眼睛,眼神有时给人的感觉像是被两栖类爬行动物盯着一样,阴森森的。
“MAMA……”小凤凰怕怕地叫唤我。
虎毒不食子,我给他和足足拉好被子,然后又给他们裹了一条大大的五彩围巾,接着搂着他们继续睡觉。
很早的时候梦见过很奢侈的情景——
在母亲的怀里醒来,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她很反感我自杀式地睡懒觉,而且她也很讨厌我。我很怕,她突然高声的斥责,或者是火辣辣的巴掌。
而她只是轻轻搂着我,给我拉高了被子,熟悉的脸庞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没有言语,但是已经足够温柔。
那一觉,我睡得很平静很安心。
天还未亮,我今天会好好起来面对世界的,所以小凤凰和足足也要配合一点,乖乖睡觉,我只喜欢听话的小孩。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我轻轻唱着儿歌哄小凤凰睡觉。
“泥娃娃泥娃娃,黑色胖妖怪——”小凤凰也跟着我唱,不过歌词好像哪里不对。
我把他伸出来的小手抓回被窝里:“没有黑色胖妖怪,睡觉。”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我不是泥娃娃!”小凤凰嚷嚷道,小伙子这么激动干什么呢,都吓到足足了。
我不得不再次给他拉被子:“小凤凰当然不是泥娃娃了,你是有爸爸妈妈的小孩,MAMA在这儿呢。”
记得小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个泥娃娃,只可惜没人来对我说——妈妈在这儿。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