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她接过我递来的藏宝图,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容:“比我预想的要久一些。”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藏宝图上,那张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的纸张,藏宝图在她手中发出“哗哗”的抖动声,原来一张纸也可以那么喧哗,于是我安静了。
“所以,才能遇到它。”我牵出身后的小东西,脸上的笑容也很安静。
“这是什么?”她终于把注意力从藏宝图上转移了过来。
“它会飞。”
她果然满意地笑了,那么她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小东西多一点。
明知道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婪,我还是没办法不对她好,因为婪就是婪啊,她没变,只是不认识我了而已。变了就变了罢,我允许她的一切,但我绝不允许自己对她的感情有一丝一毫虚假。
“小凤凰,她是能给你神仙草吃的人。”虽然是看着小东西讲的,但我是说给她听的。
“放心,一只凤凰我还是养得起的。”她不惊奇,估计奇珍异兽什么的也是见惯了,我不惊奇,我都能穿越了还需要惊奇什么。
“那么我先下去休息了。”
她伸手勾住我的手:“怎么,见到我就没什么话要讲吗?我可是一直在等你。”
当然有很多话要讲,一路上小凤凰都快被我烦死了,可是一见面她那么冷淡,我整个人瞬间疲惫了下来,她应该没兴趣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心情怎样。
“你想知道什么等我睡醒后再说好吗。”我很开心,我的手,在她手中。
“没,我都知道。”说完她放开了我的手,依旧笑眯眯,“那么,好好休息。”
别那么轻易放手好吗,此刻我只想转身给她一个“怀中抱妹杀”,可惜我一直都不够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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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睡觉我都会做梦,我的睡眠很强悍,梦也很繁茂。
素白的房间,明净的玻璃窗外飘扬着五星红旗,像是小学时睡午觉的感觉,没有繁忙的作业,没有过多的心事,眼睛纯澈得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的轮廓,睡不着,也不想抬起头来。
“姐姐……”
有人在叫我,是一个脸庞干净削瘦的男孩,他有一双冰雪般的眼睛,瞳孔里时时在下雪,看着他的眼睛,我就能听见风雪的声音,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但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回应他,我应该叫他什么呢?
“姐姐,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找爸爸呢。”
“去伊犁的路线我已经查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我们不念书了也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你说自由是你的信仰,而我是你的信徒,就算世界荒芜。”
“……”
别说了,我回应不了你,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醒过来,不然没有了信仰的你该找什么理由行走在这荒芜人间呢。
他俯身温柔地拂开我额角的鬓发,我这才看到他眼窝阴郁的黑眼圈,我神情疲惫的小男孩啊,你的温柔从不倦怠。
“若是你不说话,我就含忍着,以你的沉默来填满我的心。
我要沉静地等候,像黑夜在星光中无眠,忍耐地低首。
清晨一定会来,黑暗也要消隐,你的声音将划破天空从金泉中下注。
那时你的话语,要在我的每一鸟巢中生翼发声,你的音乐,要在我林丛繁花中盛开怒放。”
他吟诵着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我恍惚听到了歌声,那是他心中的乐章,小男孩的世界时时刻刻在开音乐会。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进来,我的手腕被人抓住一把扯了起来,像是《西游记》里孙悟空揪起狐妖一样霸道,于是猛然惊醒——
“诶?我怎么在这儿,破小孩呢?”
“还在做梦?睡神,你都在床上躺了两天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我做梦中梦了?不,那不是梦,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梦。
“起来吃晚饭了!”婪没心没肺地笑道,“养你比养那小畜生省钱多了。”
“我要回去。”
我抬眸抛给她一记“抬头杀”,我忘不了梦中那双阴郁的风雪美瞳,你能明白万里冰封的绝望吗?
“他在等我,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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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阁斗兽场,可怜的小凤凰正倍受排挤,这样对小朋友的成长不利,会留下童年阴影的。
“说好的神仙草呢?”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婪。
婪不理会我和小凤凰哀怨的眼神:“神仙草只能诱惑它飞一次,而这种放养竞争能让它更快地进化。”
“这样真的好吗?”我看见斗兽场内倒着拥有很漂亮羽毛的动物尸体,这就是物竞天择残酷的生存法则。
“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不需要啊!”婪伸了个懒腰,“你慢慢欣赏吧,我去做事了。”
“做什么事?”我忙抓住她的腰带,敢再走一步衣服就该散了。
“藏宝图。”她小心地扯回自己的腰带,“当然还有你的事。”她赖皮一笑的憨态是我很熟悉的模样。
“对了,问你个事,上次我肩膀的伤是用什么药治好的?”
“这儿啊!”婪大力地往我右肩胛骨上拍去。
“要死啊!”我痛并快乐着,最怕她问我“你哪儿受伤了”。她还是记得的。
“其实你是想要那个药吧!”
“对,那你给不给。”
“哪敢不给啊,大功臣!”婪直接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不过你得诚实地告诉我,你拿这药干什么,受伤了吗?”
我很郑重地将药瓶往链条包里塞:“嗯,受伤了。”
“在哪里啊,我怎么都没有发现?”
“你要怎么发现啊!”我拍开她伸过来的爪子,“受伤的又不是我。”
“那是谁?”
“你弟弟。”
婪愣了三秒钟,而后露出一个极为内涵的邪恶微笑:“我没有弟弟,我是女的。”
我瞬间面无表情,我已经不想跟她讲话了。
“好吧,对不起。”她很诚恳地道歉,“是谁啊?”
“祭风骐。”
婪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祭风骐是你什么人呐,拿那么好的药去救他。”
“他是你什么人,就是我什么人。”
“……”婪算是良久无语吧,“嗯,听说他是受伤了,看来你又要有行动了,进祭风国的巢营你有几成把握?”
我瞥向斗兽场内争食的小凤凰:“那要看它成长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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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什么人,就是你什么人是吗?如果说,他是我计划中的绊脚石,是我要除掉的人呢?有趣,真是有趣……”
她在冷笑,但是别误会了,她并没有当刚刚那位爱人说的是玩笑话,她也当然看得出来她的爱人并不是一个诚实的人,然而是真是假有什么区别,结果是不会变的——祭风骐必死。
阁顶盘旋而下一只长相凶狠的大鹏,婪阁主吹了一声口哨它便呼啸而来,乖驯地落在她娇小的肩头。
是武子瑟的回信——“多谢阁主,请务必善待国母。”
“哇,她是国母啊……也是。”婪阁主捻指燃起一簇火焰,灰烬闪着炽热的星光消逝。
北国更深更冷的宫殿中,独自踱步的人握着一纸报平安的信件对月无眠。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就找个能保护你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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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深,槛曲,树疏,萝薛青垂;几席,阑干,窗窦,净滑如秋水。他的房间给我的感觉依旧不变,清冷如是。
夜渐深,月光凉凉,小凤凰立在屋顶和殿脊兽头面面相觑,它身上也有伤,我却舍不得给它用最好的药膏。
外屋传来了脚步声,他来了吗?
“匈奴近日与中国交往频繁,亡国公子司马翾也正在招兵买马,大量兵力囤积在银川及兰州,中国蓄势待发,而临近武国的呼和-浩特却无太多驻兵,乌兰巴托王和班-禅喇嘛嘉措那森正在西域无关紧要地交战,这不是很奇怪吗?”竟然是女孩子的声音,我家破小孩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吧。
“是很奇怪,你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吗?”这才是破小孩清清冷冷的嗓音,不过他这话里怎么有戏弄的意味。
外屋有一阵沉默,女孩子开口道:“恩公伤势如何?”
“你希望呢?”
这是他常用的反问式回答,不过他当然不敢这么对我说话,因此我也从来没有像这女孩一样被他一句话问噎住。
“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彼岸国吧,殇曼公主。”
“我已经、不是殇曼了,请恩公像以前一样叫我‘纳兰’就好。”女声忧伤,“那么,纳兰告辞了。”
他对外人依旧是那么毒舌,我可以想象他死样活气地用言语直戳别人伤口的冷漠样儿,全套遗传自我们的母亲,其恶劣不止一点点。
然后他向里屋走来,可想而知,当他看到我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桌前等他时有多么意外。
这不是巧合,世界上不会存在所谓的巧合,如果你以为机遇都会自己找上门来,那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世上万千机遇,我唯独不能放过一个,那就是与他的相遇。
我们又见面了,破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