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城,笔墨之间,有蒲与柳。有美一人,长发秀澈,金光碎影。
这纸画人般的少年就坐在我面前。
少年如蒲柳,而蒲柳常质,望秋先零。
蒲柳,即水杨,秋天早凋,质性柔弱,用以比喻衰弱的体质,这里更多的是指身份低微卑贱。
捡来的小王子,与众不同的发色与瞳孔,从小被叫着妖怪长大,虽位列于王子,身份却不及百官。可是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
“你的头发真漂亮!”
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听到了什么讽刺,我还记得他那天在皮鞭下坦然无畏的眼神,难道言语竟比刑罚更具杀伤力?
“IIestbeaucommelesoleil(他灿烂如太阳)
Est-ceunfilsderoi(难道是位王子?)
JesensI’amourquis’eveille(我感觉爱意从深心涌出)
AufouddemoiPlusfortquemoi(强过我的生命)
……”
君似骄阳,歌咏是一种情不自禁的抒情,君子发乎情,而止乎礼,我也就哼哼而已。
“狱吏大人,宫中有没有金色的颜料?”我回头问一旁静候的狱吏。
他思考了一下:“组长说的是金粉吗?”
“金粉倒也没事,就是麻烦了点……有胶水吗?”我锁眉深思,突然发觉好笑,“不对你懂什么是胶水?”
“组长说的应该是鱼胶,我这就让人下去准备。”
“鱼胶?”
“组长,鱼胶就是动物内脏熬制的胶水。”
“……哦。”原来我才是孤陋寡闻的那一个。
在淡墨发色间抹上了一层薄薄的鱼胶,然后将金粉细致地撒上去,很像小时候玩的粘性撒粉卡通画,不过这幅画一定很贵,而我看起来是一副很有艺术追求的模样。
“不好了!昭王倒下了……”
“什么?好好说话。”我搁下画具,轻淡地瞥了一眼昭国旧臣,昭王挂了,惊诧归惊诧,可知道藏宝图的又不止昭王一人,还有司马翾呢担心什么。
狱吏派人去向武子瑟汇报,我们则是处理这边的事情。
昭王躺在河床渠道里,已经断气,旧臣围在他身旁哀泣,司马翾独自落泪,于他而言,死去的是父亲。让一个刚从匣床上下来的人干活本就是很没人道的一件事,更何况昭王已经是花甲之年,也许我应该花更多的时间画他,给他多一些时间喘息。
昭王的死也并非坏事,理性地想想,至少到时候他们逃跑的时候少了个累赘,这样一来出逃的成功率提高了不少,我是不是太冷漠了?
“节哀。”我轻声道,“我一定会助你们出去。”
他抹掉眼泪,目光坚毅,司马翾只比我小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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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死后,期间上官夫人来探望了我一次,我就是不在天牢这么一次,事情又有所变化,估计是朝堂上有人上谏了武子瑟,他便幽幽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边。
次日回到天牢,被人偷偷告知了一位昭国王子被抓去拷问了,我一惊,查了下不是司马翾,松了口气。而那位被抓走的王子再也没能回来,情况严重了。
昭国知道藏宝图的不过是昭王和司马翾,可是武子瑟不知道,但他也不需发愁,人都在他手里。
婪说,如果武子瑟插手,那就利用他。
“报,上官小主到。”
我轻提裙裾进了武子瑟的书房,他在堆积如山的文案中抬头,跨过满地零乱的折子,我觉得他一定刚刚发完龙威。
我捡起一个折子看了看,是震灾拨款之类的请求,这种事一昧要求政府援助也太一厢情愿了,比较好的做法是政府发动全国捐款震灾,可这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又是一大难题。
武子瑟老子去得早,将社稷全权托付于少年单薄的肩膀上,责任来得很突然很沉重。而责任并不是你不喜欢就可以放下的,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偶尔性格扭曲行为怪异也是情有可原。
“我来帮你分担一点吧。”我将折子放回他桌案前。
他浅笑:“你如果乖乖呆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分担了。”
“哼,这算什么。”我嫌弃地横了一眼他,“你想要藏宝图是吗?”
他本来就浅淡的微笑几乎消失了:“你怎么知道……”
我模仿狱卒凶神恶煞的模样道:“说!藏宝图的下落,不说就送你去见昭王!”
武子瑟扬眉摆龙威,果然是听不得威胁的人,我只是学给他看而已他就那么不舒服了。
“所以,我有办法拿到藏宝图。”
“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冒险的事?”武子瑟看着我,又是这种眼神,他总分不清江大风和上官伊雒是吗。
“冒险吗?我不觉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公贵族有多危险……”这个时候我还在担心如果武子瑟不答应该怎么办,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在他心里永远是国家第一位。婪很了解他。
我把婪教我的计谋告诉了武子瑟,当然我只说了一小部分,做完坏事我就逃,有婪罩着我才不怕。
于是,我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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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
“江小姐……”
我被狱卒粗暴地推进牢房里,昭国旧臣看见此情此景都围了过来,他们不明白我之前还一副被宠上天了的模样,现在怎么落魄到和他们一起了。
我跪下请罪:“江某对不起昭国各位王子大臣,我的目的被武王看出了端倪,实在愧对关东的列祖列宗黎民百姓……”
有人抚慰,有人则是怀疑。
“哼,莫不是武王的伎俩?”
这种人就不必理会了,我转头面向相信我的人群,其中便有司马翾,我向他们详细阐述了昭国现状和复国计划,复国自然是离不开藏宝图,这段文字我可是背了许久,如今讲来流畅无比。婪看见了一定会夸我的。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等接应的通知。”
他们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即使入狱,我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所以说,人不要那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世界上像我这种骗子,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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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天的同甘共苦,第二天的夜里,不出所料接应的人来了,他们撂倒了狱卒来救我们出去,都是演戏而已。
“你们走吧,快!”刑罚之下,我的腿废了,也是演戏。
“不行,我背你!上来!”司马翾如此重情重义,看来难成大事啊,不过我盯上的就是他这一点。
“别管我,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走啊!”我开始使出苦情计,三十六计,兵不厌诈,司马翾中计。
司马翾不是习武之人,背起四十公斤的我稍有吃力,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对不起的人还嫌少吗。
到了外头,好不容易跑到了城门口,城墙上火炬渐次燃起,武子瑟在侍卫的簇拥中走下城楼,他是一只笑面虎。
“恭候多时了。”
接应的人致歉:“是我们下手不够干净,走漏了风声,我们杀出去!”
“本王本想留你们一个活口,既然如此便都杀了吧,藏宝图也从此消失吧。”
群臣吓得无处逃窜,只得在刀剑和喝骂中俯首跪下,这也是一计,跪下了才好办事。
“慢着!”司马翾出声,王孙臣子不能死绝,藏宝图也不能埋没,复国的两大点都不能有所损失,他有义务为昭国做最后的挣扎。
“你有什么话要说?莫非是藏宝图?”武子瑟问道。
这一问顿时让昭国王子旧臣窃窃私语起来,难道昭王竟把藏宝图告诉了这个身份卑贱的养子?
“放过他们,我……”
“喂!”我立马打断了司马翾的话,把他拉矮身,“武王,我知道哪位王子会画藏宝图,只要你放我走,我就告诉你。”
四下顿时一片骂声,司马翾哀伤地看向我,他想独自揽下骂名那也真是想太多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我就帮他分担一点吧,反正我无所谓。
“你本来可以与我共享江山,如今却背叛我。”武子瑟当真是一副多情的模样,“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让我做你的人可以,但是,至少放过他们。”底下又一片唏嘘,他们前前后后对我应该有无数次改观吧。
“放虎归山吗,这个不可以。”
武子瑟拒绝得坚决,昭国旧臣也知道生还无望了,这个时候就该有人偷偷告诉我藏宝图了,因为我才是唯一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不到最后一刻,人是不会懂得屈服的,这是婪告诉我的道理,也是我传达给武子瑟的计谋,武子瑟只要装成一个只知道不能“放虎归山”却不知道“养虎为患”的人就好了,他不舍得杀我呀。
在我与武子瑟一搭一和间,背后开始有了动静,是司马翾,他破指为笔在我背后画着些什么,我知道,是藏宝图!
“收好,日后若待到时机,请务必完成复国大业。”司马翾轻语道,“委屈你了。”
他很聪明,画在了我的裙摆反面,这样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搞到手了,我可以回到婪的身边去啦!
“就是他!”我勉强站起,伸手指向某一位王子,某位一直欺辱司马翾的王子,司马翾拉拉我的衣袖,他知道我在公报私仇。
武子瑟也知道我搞到手了,便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押下去,你,跟我来。”
押下去?是生是死?放心,既然是骗局,那就是生,暂时吧。
司马翾立马紧张地看着我,他内心很无力,我回望他:“放心,藏宝图我会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