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牌的人终于熬不住困意,一个个吃力地坚持着。洪叶说,吃不消了,该回去睡了。你们怎么样?
罗舜打了个呵欠,说,我早想回去了。
打四把,四一围。黄峰作了定论。
我挂个电话,让弟弟来接一下。洪叶起身打电话。
还只打了三把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司仪去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说:接洪姐的。
司仪说,还没完,你进来坐坐。
不啦!我就在这等会儿。那小伙子说。
洪叶听了,便将牌一推:算了吧,下次再玩。外面的帐一笔勾销。
如果算帐,洪叶这三局要进不少呢。
我先走啦!洪叶向人们告辞,对龚晓说:儿子先在你这里睡,我明天来接。说完出了院门,上了摩托车,摩托车便迅速启动,一溜烟跑了。司仪出门时,望见洪叶搂住那小伙子的腰,心中便暗暗叹气:无可救药了!
罗舜推车出来,听见司仪说“无可救药”,便问说谁?司仪没好气:你少管!
罗舜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司念也被丢在这里,早睡了。
夜风十分刺骨。司仪将头靠在罗舜背上打了个寒颤。
洪叶坐在何谭的背后,双手搂住何谭的腰,轻声叮嘱:骑慢点。何谭便将速度减到二十码。洪叶问他:你刚才睡了没有?
没有。我一直在等你。何谭小声说。
街上没什么行人。洪叶叹了口气。何谭又问:洪姐,你叹气了?
别叫我洪姐!说过多少次了?叫洪叶。
这没关系的。张学良不是叫于凤至“大姐”吗?何谭比以前自在得多,单独在洪叶面前,已没了主仆感,再不象早先那样拘谨。
车子停在燕子楼的廊道上。这是一栋商品住宅,洪叶与何良才分手后,商场一分为二,流动资金洪叶分了三分之二,原来购的地皮给了洪叶。洪叶不想再在商场楼上住,便临时租了一个三居室,名义上还请何谭带孩子。各人住一间房。何其广睡得早,八点半就已酣然入梦,哪怕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他也不会醒。平时何谭等何其广睡了以后,便溜进洪叶的房。今日何其广没回来,一进客厅门,洪叶便迫不及待地锁上,踢了皮鞋说:哎,我真吃不消,要困死了。
那你擦一把就睡吧。何谭说。
哪有劲呐!
我帮你呗!
洪叶一笑:你愿帮就帮!便困倦地倒在床上,懒得动弹。
何谭端来兑好的热水,放在地板上,帮洪叶脱下羽绒外套,皮马夹,线裤,只剩下内衣裤了。他搓了毛巾,小心挤干,轻轻给洪叶洗脸,洗过后去卫生间换水换盆换毛巾,再为洪叶脱了毛衣,擦两只乳房,洪叶说,你算了吧,擦这里干什么!何谭笑着:擦干净了好喝。洪叶便拍了他一巴掌:美你的吧!
红叶商场的业务基本上交给弟弟洪平管理了。月底结算,外出进货洪叶愿去就去,不愿去就让何谭和洪平一块去。洪平比何谭大几岁,两人相处不错,称兄道弟。洪叶每次见他俩人说笑着,心中也甚快慰,想那何良才还算有些情性,没有将她与何谭的事抖落得让天下人皆知。
洪叶辞掉一些表现不够好的女工,重新招收四位原县百货大楼下岗的妇女。这些妇女大多三四十岁,既有销售经验,待人接物热情诚恳耐心,穿着打扮又不俗气落伍,显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年尾年初的销售额猛增。为吸引回头率,洪叶还特地定制一些小礼品,如妇女胸花、男用领带夹、烟嘴、学生用的书签,每一样都精心设计,红叶商场的“红叶”图标非常醒目,顾客所购物品在50元以上者均赠送一份。一时间,“红叶”几乎人人皆知,只要说购物,必定是到“红叶商场”。
何良才离婚后,一段时间反而消沉得很。商场的事根本不管,员工自然也消极怠工,动不动就与顾客吵闹起来。有时来客想买点什么,连喊几声无人理睬,闲聊的闲聊,打牌的打牌,象多年前吃大锅饭似的,顾客便不再等待,径往隔壁的红叶商场,立即就有笑脸相迎的仪态端庄的妇女迎上来热情相问,自然满意而归,即使一时无货,也会耐心解释并约好几天后包有,并登记顾客要求和联系方式。
红叶商场服务热情,品种繁多,货源充足,质量可靠,赠送礼品,一时成为别的商家竞相模仿的对象。
洪叶如此的红火,何良才看了心态便渐渐不平衡起来。想起地皮全给了红叶,至少值十万元,流动资金给了她三分之二,心中更觉委屈,觉得自己虽然有些不检点但洪叶也背叛了他,而且还是那么下流变态的。如此一想,便认为不能如此便宜了她。还必须讨点公道。于是,一天晚上,何良才拨通洪叶手机,告诉她要当面谈谈。
洪叶原本就不想离婚,何良才的背叛令她曾一度绝望至极,那么同甘共苦考验过的爱情也会瓦解,这使她对爱情的信念彻底倒塌,支离破碎了。好在何谭一次次地鼓励她,总求她想开点,求她看在两个孩子份上坚强些。说真的,只要看到何谭,洪叶似乎看到了念书时的何良才,心中就泛起一种浓郁的快慰和温情,她便顽强地站了起来,并接受了何谭的几项改革意见,采取了一些激励措施。她没想到,效果会是如此的好。她在心中惊叹:何谭是个经商的天才!
这个认识使她更加离不开年轻的何谭了。她干脆堂而皇之地聘请何谭当商场副经理,大小事如果洪平不在,自己不在就可找何谭处理。
何良才虽无心于商场事务,但这些信息却很灵通。他心中的烦躁便愈积愈多,象个肿瘤似的快速膨胀起来。他觉得必须找洪叶,给她敲点警钟。
洪叶没有迟疑就答应了何良才的约会,原本就是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夫妻,虽然离开了几十天,洪叶的心里仍然有那么一种亲近感,她说: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何良才答应了。
九点十分时,何良才来到燕子楼下,见洪叶已等在楼道里。进了屋,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何良才打量着室内,见两个靠北的房间门关着,屋里没有灯光,而朝南的那个大房间里一张特大的双人床,铺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银灰色床罩,顶灯开着,乳白色的光线柔柔地润湿着房内的一切……他的心便有些隐隐的痛,就有一个问题盘桓在脑海中:近来的洪叶还会象这两年那样的性冷淡吗?是否夜夜有何谭陪睡呢?
何良才不是个粗俗的人,这话他只能放在心底,不好说出口。洪叶为他泡了杯茶,轻柔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他冰冷地说:你也看到了,这两个月我生意很不好。
找我有什么用?我们已没有关系了。
这怎么没关系?两个店在紧邻。他们在我这里不买却又跑到你那里去。又不是我的价钱高些。何良才愤愤不平。
洪叶沉默了一下,说:这是顾客自己的选择,你找我也没办法。
何良才一听火了,说:你不要这样一副嘴脸!我来找你,你就必须答复!否则我来找你干嘛?
洪叶原本还有许多旧情难舍,一听何良才这种口气,顿时也犟起来,早就对他的懒散看不过去,只是没机会说,这下她的泼辣作风又出来了:何良才!你不要自己没本事还怪三怪四。我俩早一刀两断了,当初你那么坚决,而现在狗屁不如了又来吵我,凭什么?
何良才冷笑一声:哼!凭什么?你有脸问我凭什么?你敢说,你把何谭留在你这里干什么?
洪叶仍在火头上,大声质问:你管我留他干什么?你还有资格管我么?我是你什么人?
何良才起身,丢下一句:那你走着瞧!我管不了你吗?
何良才咚咚咚地冲下楼去。洪叶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回不过神来。这时房门开了,何谭含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洪叶全身一抖,只觉一股痛彻心肺的感觉缚住了每根神经。面对这个聪慧敏感又脆弱的大男孩,一种近似于母性的爱护又漫卷过来,她既无法割舍,却又无力面对。何良才临走时那狠狠的一眼,令她心惊不已:他将以什么方式来迫使我向他妥协?
何谭在她面前蹲下来,就那么无言地望着她,忧伤的眼睛叫她痛惜不已。洪叶的泪也无声地流成一串串……
何谭哽咽着说:洪姐,你不要难过,我走!我又到南方去!
不!洪叶一把攥紧他,生怕他就此离开自己,她神经质地说:不!你千万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她的头埋进何谭怀里,无法自控,痛哭失声,一边悲愤地喃喃不绝:为什么?为什么女人没有一点自由?
一连几天,洪叶都在胆颤心惊地等待着。果然不出所料,第四天何谭进商场时,就有顾客在偷偷指点窃窃私语,何谭当作什么也没有似的,不吱声。下午洪叶回来时,在商场逗留一小会儿,就感觉有几个职工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再不象以前那么崇拜亲热了。十几天后,顾客渐渐稀少起来,而这个时候快到腊月,该是销售旺季啊!洪叶完全明白个中原因。
她问何谭:你有没有感觉近几天商场变化很大?
何谭点点头。
快到销售旺季了。如果再这样下去,除了开支,我将根本没一点利润。洪叶忧心忡忡地说。
洪姐,只有一个法子,我必须离开!何谭脸色阴阴的。
你离不离开一回事,看样子已传出去了。洪叶说。
何谭自然知道洪叶指的是什么。他说:洪姐,人们怎么看我,我不怕,我只担心你,那么大商场怎么办!我还留在这里,会成什么样子!
洪叶心烦,说:不说了,何谭,你去睡吧。
何谭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两天后的下午,洪叶正准备休息一会,洪平气嘟嘟冲来,大声问:姐姐,我刚跟人干了一架。洪叶惊问:跟谁?为什么?
可过了半天,洪叶忧郁地问:你认为呢?
他们是放屁!是嚼舌根!洪平咬牙切齿地咒骂。
洪叶说:你伤了没有?
你别管我伤了没有,你先回答,他们嚼的是不是真的?洪平期待地望着姐姐。
洪叶的心好痛好痛,她不想欺骗弟弟可又不敢对弟弟说真话,就因为何谭比自己小十几岁啊!世俗的眼光是无法能容下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啊!承认了,弟弟又会如何看轻自己憎恨自己,儿子又是如何对待自己,她不敢想下去。洪平又一次催问,洪叶就急急地摇摇头,一脸惨然的笑:洪平,你怎么不相信姐姐?姐姐整天一心扑在生意上,就为这,你姐夫才跟我离婚的。我还哪有心事默男女之事?
这就好,姐姐!我走啦!你也不要怕!谁再胡扯八拉我就揍谁!洪平一身正气似的走了。
洪叶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心完全冷了僵了。
何谭接何其广回来时,见洪叶坐着发愣,脸色惨白,心知又遇到麻烦了。想问,一直碍于何其广在场,饭后早早把何其广送走,就问怎么回事,洪叶叹口气,说:还是那事!
何谭不吱声,脸色分外凝重,没说什么,回房去了。
电话响了,洪叶去接,司仪在那头说:洪叶,你有没有工夫来一下?
洪叶问:有事?
司仪说:司玲回来了!寻死觅活的!
洪叶心下苦笑:我自己的事还不知怎么办呢,哪有心思去劝别人。嘴上应着:好吧,我马上来。